陸昔好不容易講完，把大家解散了。看著幾個人的背影，陸昔也不知道說的效果怎樣。這一套說辭和圖表，陸昔全都是從李察那兒學來的，為了開這個會，陸昔背了好幾天臺詞。說實在的這還是第一次當個小“領導”。

付恩泰聽了，覺得陸昔講得很有道理，可也吃不大準能不能實施下去。

陸昔又把曉蕓單獨叫進會議室，寒暄了幾句，就問曉蕓：“這幾天我注意到，你幾件事情沒有按時完成，是碰到什么困難嗎？我覺得你是完全搞得定的啊。”

陸昔說這番話的時候，腦子里又是浮現出李察當初找她談話的套路。每次她工作拖拖拉拉做不好，李察都這么來一套。

曉蕓無所謂地說：“沒啥特別困難啊，就是活太多了，來不及。”

陸昔看看她，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個表給她看：“這是你這些日子做的工作列表，后面一欄是我自己做的幾項，還有一欄是上海總部幾個文員的工作情況。你可以看一下里面有什么不一樣？從工作量上看，你還是有很大潛力可挖的嘛。上海總部的每個文員，是我們這邊工作量的兩倍。我呢，也抽空試著做了幾項，發現這些工作花不了你太多的時間的。我們一起來看看為什么有這些差距？我覺得你完全能夠做得更好的。”

曉蕓大怒，心想：“好啊，你給我來陰的？搜集我的黑材料啊！”她怒沖沖地說：“給我看這些廢紙干嘛？我來這個公司做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就這水平，有什么辦法？你能干，你自己都拿去干好了！”

陸昔心里暗笑：“這話也就你敢對我說。想當初李察這樣找我談話的時候，我是只能心里罵罵，哪里敢和他明著干？”

陸昔和顏悅色地說：“公司就像一條船，大家同舟共濟。船沉了，船員都沒有好處的。當然中途有人上船，有人下船是很正常的。”她拿出一張員工績效提高計劃表，也是抄的以前李察給她搞的那份，給曉蕓看：“這是我給你做的一份績效提高計劃，我希望我們花兩三個月的時間，讓你達到公司對你的期望水平。”

曉蕓瞄一眼，也不去接，冷笑道：“那要是三個月后不能達到要求又如何？”

陸昔笑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一點都不懷疑你能做到。當然我以前也見過有些人真的不想做到，不是做不到，是不想。”說著拉下臉，正色道：“那就只能請他們下船。”

曉蕓氣得臉都漲紅了：什么？你算什么東西，敢威脅我？曉蕓狠狠瞪了一眼陸昔，一言不發，摔門就走。

陸昔看著曉蕓的背影有點無可奈何，只能干瞪眼。心里暗想：付恩泰你要想辦好公司，曉蕓這樣的人是一定要擺平的。

曉蕓馬上跑去找付恩泰，對著付恩泰嚷道：“付總，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特地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來整我？”

付恩泰不說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裝傻道：“什么情況？誰要整你？”

曉蕓叫道：“那個陸昔自以為是主管了，就為所欲為？居然威脅我！付總你說一句話，你如果不想要我了，我就自己走，也不來受這份鳥氣！什么玩意兒！”

付恩泰假裝為難道：“哦，你說陸昔啊！她是我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外企高級管理人員，我們說好了要給她充分的權力，來做公司正規化的。我們得配合嘛，不然我請她來不是白搭了？你們之間有什么誤解的話我可以協調，沒問題！”

付恩泰在那兒打馬虎眼，曉蕓見他沒有力挺自己，有點不爽，但至少他也沒說自己的不是。她跺一下腳轉身就走，丟下一句：“你們合伙欺負我！”

晚上，曉蕓便直沖到陽哥家里。

陽哥不知道她們白天開會的事，看曉蕓怒氣沖沖的，還想什么事這么緊急？趕緊說：“曉蕓啊，快進來！坐、坐，喝杯水。”轉身去倒水。

曉蕓憋不住，站著就喊：“陽哥！你得來評評理！我怎么就得罪那個三八了，給我顏色看？長這么大誰敢這樣對我！”

陽嫂也跑出來，說：“怎么回事？誰這么大膽？”

曉蕓氣憤地把白天的事情說了。曉蕓說話沒有什么邏輯，顛三倒四的把陽嫂聽得一個糊涂，只知道是說有人要給她培訓，那就是給她上眼藥。付恩泰哼哼哈哈、糊里糊涂地不明就里。以前在公司清閑得很，現在卻要開始往死里干活？那主管還嫌干得不好。反正新來的小丫頭兇得要死，給她小鞋穿。

陽哥倒是聽明白了。陽哥素來生性率直，手里端著水杯還沒給曉蕓，站著就朝曉蕓開火。

“曉蕓，不是陽哥我說你，最近你是有點不大對勁。你想，咱們家公司能開這么久，還不是因為大家勁往一處使，才蒸蒸日上？你也該長進一些了。天天啥事都不干，也不怕別人背后笑話你？這幾天我也看見了，你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做，就喊累死？這讓那些外人怎么看我們？”

曉蕓嚇傻了，她萬萬沒有想到陽哥會胳膊肘朝外拐，上來先數落自己一頓，委屈得眼淚直掉，轉頭對陽嫂說：“陽嫂，你來說說，咱們家公司是不是咱們家人說了算？輪得到外面招進來的小狐貍精跳上跳下？居然還敢威脅我，說不想干就滾蛋！”

陽嫂說：“這可真是過分！付恩泰也不出來管管？”

陽哥笑道：“哪里有這么嚴重？人家細聲細語的很和氣的一個人。曉蕓丟下的工作，人家半夜三更還在幫她做，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你也認識她的嘛，就是咱兒子的英語老師呀。”

陽嫂驚道：“啊？就是小陸老師？整天笑瞇瞇的，人又漂亮，不像個壞人吶。”

曉蕓怎么也沒料到是這么個結果，又哭道：“你們都被她騙了！表面充好人，心里黑著呢！整天裝成個小白兔似的，其實玩陰的一把好手，遲早我們都要壞在她手里！”

陽嫂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看著曉蕓，說：“真的嗎？嘖嘖，這可真沒想到。她下了班，常常過來給我們兒子補習英語，水平是真高，而且還不肯收錢，說自家人客氣什么。”

陽哥大笑，說：“可不就是一家人？她可是未來的老板娘啊！曉蕓，哥勸你還是好好的吧，你也該做點正事啦！”

陽嫂和曉蕓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看著陽哥。陽哥得意道：“你們不知道吧？我心里明鏡似的。付恩泰對人家心心念念好久啦，老板和老板娘也是對她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她馬上過門。如今人家終于肯辭了上海大型外企的工作，來幫他管公司了，你們說呢？”

曉蕓頓時心里像塌了一樣，眼睛發直說不出話：原來是自己蠢，不知深淺地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陽哥繼續贊不絕口：“你這弟妹真是有水平、有涵養的。在公司里，干活數她最賣力，還一點都沒有趾高氣揚的意思，別人對她不敬，她也都沒放在心上的。”

“是啊！”陽嫂也跟著稱贊起來。

可憐曉蕓碰了一鼻子灰，不知所措，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陸昔發現事情突然好做起來了，大家看見她都客氣了很多。尤其是陽哥，常常跑過來報喜，說兒子成績又進步了啥的。這話他不在家里說，非拿到公司來說，還故意讓別人都聽見，以表示他和少奶奶關系不一般。

付恩泰驚奇地看到陸昔很快就在公司有了威信，連曉蕓都乖乖地在干活了。陸昔反而對她更客氣，經常去關心她有沒有困難之類，惹得旁邊人都在背地里夸陸昔真是人美、心好、又有本事。付恩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付恩泰約麥麗出來吃飯，麥麗總是推脫，結果馬上秦小容也緊接著打電話來約麥麗。麥麗就知道一定是付恩泰在后面折騰：哪有那么巧，她剛在付恩泰那里推脫，秦小容每次后腳就來電話？

還好付恩泰并沒有叫上陸昔，只是他們四個人一起吃飯聊天。麥麗送了兩本有她照片在封面的公司年歷給他們好顯擺，收獲了一大堆贊嘆，心里美滋滋的。

幾個人說著說著，付恩泰又和永凱說公司的事情，秦小容反感至極：“你們事業心這么重，找一個會議室開會去吧，能不能讓我們清凈一會兒？”

麥麗抿嘴笑。永凱對秦小容說：“你哥現在厲害了，老板在會上都夸蘇州分公司搞得好，說業績上升很明顯！你不讓他說，是要憋死他嗎？”又對付恩泰說：“你說我算什么回事？我打兩份工，上海一份，蘇州一份。”

秦小容說：“怎么，你覺得不應該啊？”

永凱說：“哪里？我是感到無比光榮啊！給我活干，還不是表示你們看得起我？”

幾個人東拉西扯地閑聊，一晚上付恩泰都絕口不提陸昔的事情。付恩泰只是心里放不下麥麗，只要有一段時間見不著，就難受。見麥麗老是躲著他，他就拉秦小容出來說話，秦小容有辦法把麥麗約出來。他只要能夠看見麥麗，就覺得生活有了意義。

時間久了，陸昔也常常去上海總部開會辦事，偶爾碰到顧永凱和秦小容的時候，陸昔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打招呼。以前在蓮樺集團綜合部的時候，陸昔來過公司幾次，每次都是直接鉆進付恩泰的辦公室，大家都沒怎么注意到她。

那一次付恩泰帶著陸昔和麥麗在餐館吃飯，秦小容其實是遠遠地見過陸昔一面的。然而現在陸昔穿著打扮風格變了，氣質也大不一樣。秦小容愣是沒認出來，這位陸昔就是當初攪和付恩泰和麥麗“好事”的狐貍精。付恩泰守口如瓶半點也不透露，麥麗也不說，兩個人心照不宣，就瞞著秦小容一個人。

顧永凱不知就里。他和陸昔前一陣子在電話里交流很多，見了面算是熟人。聊著聊著，知道陸昔原先也在蓮樺集團工作，就問她認不認識麥麗？陸昔說當然認識啦，還是一個部門的呢。

一次四個人又一起吃飯的時候，顧永凱就向麥麗提起陸昔，說她是你們以前同事呢。

麥麗一聽壞了，要露餡！就假裝糊涂，亂扯說：“我們部門好大的，進進出出人很多。被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過這么個人，有點印象的。”說得輕描淡寫。

付恩泰馬上順桿爬：“你是封面女郎、公司名人。大明星嘛，公司里誰不知道？眼睛長到頭頂上是應該的。只有人家認識你，沒有你認識人家的。你看那些明星都是這樣的。”

麥麗恨恨地朝付恩泰瞪眼睛。

秦小容哪里想得到其中的奧妙，還順著說：“我們麥麗不去演電視可惜了。你們說她哪點不如那些明星了？”

付恩泰又說：“去演電視才可惜了呢！空有一身本事，反而要去靠臉蛋吃飯？沒檔次嘛。”

麥麗和付恩泰一搭一檔地把秦小容又騙過去了。

陸昔到上海的時候，也會常來綜合部串門，三個好朋友又像以前一樣一起吃午飯。魏爍楠突然從哪里冒出來，他見陸昔形象變化很大，帶上了一種保守主義的氣質，心里嘖嘖稱奇，馬上又來跪舔，稱陸昔身上有一種“隱約的貴氣”。

艾咪嘲笑道：“魏爍楠，要不怎么說你沒眼光呢？從前么對我們陸昔不理不睬，現在傻了吧，你高攀不起啦！”

魏爍楠大叫：“冤枉啊！我哪里不理不睬了？我可是掏心窩子的，是陸大小姐甩了我嘛！”

麥麗和艾咪笑死了：被人甩了還用這么光榮地大聲叫喚？

陸昔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輕浮地大笑了，只是淺笑一下，輕輕說：“對不起啊。”

魏爍楠聽了大為感動，居然掉出幾顆眼淚來。三個女生一起看著他，笑得更歡了。艾咪一邊笑，一邊說：“你這眼淚掉得好，我們自己的可以省下了！本來我還想著我這一去歐洲，以后咱們聚在一起的時間可就少了。”

幾個人聽了又有了一些傷感，魏爍楠索性哭出聲來了。女生們又被逗笑了，麥麗說：“謝謝你，真的被你擋住了我的眼淚呢。”

艾咪調離的時候賈世廷親自安排歡送宴會，讓艾咪定餐館，說隨便找，別擔心錢的事。艾咪說：“吃遍了上海的美食，發現最后是吃心情。我們還去‘家門口’吧。”

于是賈世廷帶著綜合部的老朋友們又來到“家門口”。陸昔專門從蘇州趕回來，大家又像第一次那樣湊了一桌，只是多了韓娜和尤蘭。韋連被李察一叫，傻乎乎地也來參加，一看大領導賈世廷請客，就有點膽怯，在門口轉了一圈又回去了。

陸昔不在綜合部工作了，心情不一樣，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樣拘束，說話舉止得體，有了一種文雅。艾咪和賈世廷比較熟，本來就沒大沒小。麥麗現在是“名人”，也變得話多起來，于是幾個人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只有韓娜和尤蘭不敢多說話，光顧吃。

“我們第一次來這里吃飯那天干了啥？搬了一天箱子！哈哈！”麥麗笑道。

李察深有感觸：“這一轉眼都過去那么久啦。”他看看幾個手下，麥麗成長為骨干員工了，陸昔也成熟了許多，比較靠譜了。艾咪的性格倒是沒什么變化，可現在都是要結婚的人了。于是說：“我覺得艾咪和麥麗看著變化都不大，只是更能干、更成熟了些，陸昔的氣質變化比較大，那話怎么說來著？從萌妹子變成了御姐風范？”

艾咪嗔道：“老板，你是說我們變老了嗎？”

賈世廷笑道：“小孩子家家也敢在這里稱老？”

其他人都一笑而過，只有陸昔暗自心里酸楚異常。她回想起自己第一天來報到，跟在麥麗后面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又想著這幾年走過的彎路，悲從心起，眼淚就忍不住，連忙往嘴里塞了幾口辣椒來掩飾。不料一下子嗆住了，咳嗽起來。

艾咪笑道：“這個菜厲害的，連我們最能吃辣的陸昔都頂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