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鄰乃回家后，我一邊默默的思考著，一邊在回家的路上邁出腳步。

她究竟是怎么了？

說是考試考差了，但我覺得不會那么簡單。

會不會有什么心事呢？

嘛，以后再找個時間找她好好的聊一聊吧。畢竟我作為朋友，就應當處處關照她。

啊，還有那個約定。

無論發生什么，她明天一定會來的吧？

揮了下拳頭，我跑了起來。

是啊，朋友，我們是朋友啊。

…………

“呼。”

總算是到家了，我氣喘吁吁的走入那扇破舊的木門。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看見了那滿地的污垢，以及數不清的碎屑。

不遠處正是沙發，一個肥胖的身影正睡在上面，渾身散發著惡臭的酒氣。

他是我的父親。

只要一有了錢，就會出去喝的爛醉如泥，然后對他人又打又罵，碰到誰揍誰。當然，無論是醉醺醺還是酒醒，他都是一副兇惡的嘴臉。

本來就很貧困的家庭，又因這個男人，讓我過上了如乞丐般的生活。

說真的，我很想，殺了他。

弒父這個想法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過于恐怖，但我就是無法打散這個沖動。

我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忍耐。

如果說，殺人是一道大門的話，那么我就已經站在了門外，而遲遲未跨越進去。

……走了過去，厭惡的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我抑制住想給他一巴掌的沖動，選擇搖他的身子來叫醒他。

“喂，該起來了吧？”

男人醉醺醺的說道：“酒……給我酒。”

……嘖

我可沒有酒，但也不能直接坦白，那樣會直接遭到父親的毒打。

沒有辦法，我只好轉身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給，這是酒。”

沒有辦法，只能用這個來騙騙他了。

男人粗暴的接過杯子，喝了一口，隨后臉色大變，將杯子往地上一摔。

“混蛋！我要的是酒，沒聽懂嗎？”

男人猛然站起來，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將我推倒在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力氣很大。

糟了，沒能騙過去……

我眼含淚水，努力擊打著他的雙手，可都是無用功。

面前的男人雙臂用力著，我感覺自己快要斷氣了。

“父親，父親……”

我艱難的發出聲音，希望能得到他的回應，他的寬恕。

“請……請原諒我……”

這一句話成功將他打醒了，他放開掐著我脖子的手，又給了我一巴掌：“下次不會放過你——好了，快滾去睡覺吧。”

“是……父親。”我無力的說道，然后便默默的爬向了角落。

忍受著身上的惡臭味、勞累和疼痛，我漸漸感到了迷茫，淚珠劃落，我的心如刀割一般難受。

心好疼。

怎么辦，心好疼。

我縮起身子，抽泣著。

哭完之后，困意也襲來了，我隨意的取了些破布蓋在身上，在感覺不到一點溫暖的被窩中入睡了。

……在夢中，我見到了母親。

她仍然是那樣，無比慈愛，讓我感受不到一點悲傷和痛苦。

我的母親，一個月前因過度勞累而去世了。

都是因為那個混蛋，母親才會那么拼命的去賺錢，可是，錢都被他給花光了。

“媽媽，我好想你啊”

在夢中大哭著，思念著。

母親對著我微微一笑，伸出了雙手。

我跑了過去，想要投入她的懷抱。

但，在那一瞬間，夢醒了。

眼前的景象，依然是破舊臟亂的房屋，依然是一個肥胖且惡臭的男人，依然是一片黑暗。

我茫然的注視著身上的破爛布料，隨之而來的是苦澀、心痛與淚水。

…………

終于，迎來了早晨。

今天是可以和鄰乃一起出去玩的一天。

拋掉那些苦痛吧。

我伸了個懶腰，穿上衣服，準備出門，啊，還要帶上這個。

從自己的書桌抽屜之中拿出了自己要找的東西，那是我前幾天用自己的墨遁做的一個小手工，是一只黑色的小鴨。

打算在今天送給鄰乃的。

做好準備，我穿上鞋，關好了門。

……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出去了，應該又去偷竊了吧。

不對不對，我重重的搖了搖頭。

說好的要拋掉這些事的。

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我加快步伐，往鄰乃家的方向走去。

正是心情愉快之時，我不自禁的哼起歌來。

真想，快點見到她。

想看到她的笑容。

想聽到她的笑聲。

想與她在一片花海之中漫游。

想和她一起在海邊打鬧。

想和她一起去吃熱騰騰的拉面。

想與她做，永遠的朋友。

此時我的心情，用語言根本是無法描述的，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快點啊，我得快點。

還要，將那只黑小鴨送給她啊。

這是禮物，對，這是我想送給她的禮物。

我拿出口袋中的黑小鴨握在手中。

快點啊，我得快點。

——但，正打算再加快速度時，旁邊的人群發出了陣陣驚呼聲。

我回頭看去。

一棟百貨大樓的大門口前，人群正圍成一圈。

那里，正貼著“禁止入內”的黃色安全帶，以及，鮮紅的血跡。

“請大家讓開。”身著警察制服的人說著，但這反而引來了更多的圍觀人群。

血？

是誰？是誰啊？

呆滯的走了過去，心臟似乎被一只大手攥緊一般。

冰冷的瀝青路上，無聲的血正流淌著。

“這種情景只在電視上看到過呢。”人們議論紛紛著。

——不是吧，不是吧。

看著面前的、已經毫無生氣的尸體。

熟悉，無比熟悉啊。

那張臉，那張臉，無比熟悉啊。

“不是你吧，不是你吧。”

一字一頓的喃喃道，但眼前的事實正在不斷打醒著我。

敬業的記者也來到了現場，攝像機對準著她，她則舉著話筒，介紹著現場的情況。

前面的話我沒能聽清。

最后幾句話則直捅入我的心臟——

“死者名叫鄰乃，今年6歲，死因為，跳樓自殺。”

它像一只大手掐住了我的喉嚨，使我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如僵尸一樣走了過去，跪在她的面前。

手中的黑小鴨脫落，掉入血泊之中，被染成一片鮮紅。

伸出手指，觸碰著她的頭發。

明明之前的每一寸都是那么柔軟，卻在這時變得沒有了一點血色。

明明之前的笑容總能溫暖著我的心，卻在這時變成了利刃，一層一層的剝開了我的心。

明明、明明，她曾活過啊。

但，眼前赫然是一具尸體。

一動不動，嘴角卻帶著一絲微笑。

混蛋，在笑什么啊。

沒看見我哭的多慘嗎？

混蛋……混蛋……

捶打著地面，痛哭著、嘶吼著。

人們的視線交匯在一處，看著他們，我內心再度崩潰。

黑暗的現實，如此殘酷。

——警察走了過來，拉開了我。

拿起那被染紅的黑小鴨，如行尸走肉一樣，在街道上行走著。

行走著，行走著

帶著一雙渾濁不堪的雙眼，行走著。

內心的最后一絲光芒，消散了。

那，對于這充滿黑暗的世界，我又能去做什么呢？我又能去描繪什么呢？

根本做不到的好吧。

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遇見幾個男人。

“啊，那家伙的兒子就是他吧。”

他們這么說著，將我帶到了小巷。

旁邊停著一輛貨車，車牌被掩蓋住了。

“小子，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為了償還債務，將你賣給我們抵債了。”

哦，是嗎？

是這樣啊。

我父親將我拿來抵債了。

呵，可笑。

靠在墻壁上，緩緩的抬起頭。

心中的每樣東西突然爆發了。

想起來了啊。

每天在學校中，欺負我的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

那些屈辱和恥辱。

以及，不平等的待遇，不平等的等級分化。

還有，因過度勞累而去世的母親。

我的父親，那個害母親死去的人，那個不顧我死活的人，那個為了還債而打算賣掉我的人。

以及、以及。

鄰乃。

曾經給我帶來了無數歡樂的人，離開了。

這個忍界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留念的東西了。

既然如此。

抬眼望去，用著恐怖的眼神。

殺了你們。

心中的殺意，終于迸發了出來。

站了起來，往前走去。

人們都呆住了。

“殺了你們。”說著這樣的話，隨后，幾團黑影出現在我的周圍。

我的殺人本能，覺醒了。

“殺了你們！”

黑影應聲而動，在瞬間取下了那幾人的人頭，鮮血迸發出來，在空中飛濺著，一攤血泊出現在腳下，看著這情景，我想起了之前，在腦中設想出來的，那道大門。

……我是否，跨越了那道殺人之門呢？

鮮血在衣服上染出了美麗的圖案，帶著無比瘋狂的眼神，我狂笑起來。

是啊，就應該這么做嘛。

這個世界，這個社會，早就沒救了。

就連他人的救贖也不存在了，此時此刻，能救贖自己的，只有自己本身。

拋下那身皮囊，去探究自己的靈魂深處，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并付諸行動，就是自我的救贖。

我發現了，發現了自己的本能，自己的本性。

所以，我得到了救贖。

——我站在血泊之上，瘋狂的笑著。

口袋中的，那被染紅的黑小鴨，掉落了出來，我停了下來，略微思考了一下，隨后毫不猶豫的一腳踩碎。

這種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如此想著，我的目光看向了某一處。

“給我出來。”

我冷冷的說著。

一個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早就存在于這小巷中的一處。

“被發現了啊。”

那人說著，將正戴著的兜帽往后一拉，露出了之前一直隱于黑暗中的臉

紅發如火焰般飄著。

隨后，那個男人，開口了：

“初次見面，我是虛無。”

——這是，我與他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