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縣城和住在大城市還是不一樣的，一切正常流動時覺得還好，可是當(dāng)下出不去了，尤其覺出憋悶來了。

和兒子本打算今天出去，可是一點也不想動，因為這里就那么幾個景點，早就已經(jīng)完全爛熟，毫無興致。下午兩點多了，兒子說能不能去你的老家找化石？我曾經(jīng)和他說過我小時候經(jīng)常在西山上看到小魚的化石。對于這個提議，我還是很興奮的。

去我的老家找化石，再回婆婆家吃飯睡覺，兩個村距離幾分鐘的路程。

于是打電話給婆婆，想告訴她我們回老家今晚住下，沒有接聽。我和兒子收拾了找化石要用的镢頭、袋子、書，兒子還要堅持帶上扳手、螺絲刀，也不知要做何用，我也沒有反對，事不宜遲，馬上出發(fā)。

走了三十里路，婆婆打來電話，我說我們要回去，晚上吃飯和在家住，聽到婆婆遲疑了一下，仿佛不太愿意的樣子，然后說小姑子一家四口也要回去住下。他們四口一張床睡不下。

一路上我就在想怎么辦，老是走神，最后決定回婆婆家拿上被子，就在西山下的家里湊合一晚。

一小時后我們到了婆婆家拿被子，馬上就走了，去鎮(zhèn)上買了一個太陽能燈準(zhǔn)備晚上照明。為了方便往下抱被子，找了半天離家門最近的路。最后終于找到了。

到家的時候快晚上六點了，去鄰居家拿鑰匙，開門后上山。山下鋪了路，已經(jīng)被大車壓得坑坑洼洼。我和兒子一直沒有找到上山的路，以前上山的路已經(jīng)完全看出來了。小時候一直害怕的“小棉襖（一種植物）漫山都是了。我和兒子在“小棉襖”的包圍中還是上山了，遇到特別陡峭的地方，我就拉著他。“小棉襖”的香氣一陣陣襲來，打斷我的思路，讓我想起小時候，春天還好，一到秋天，每棵“小棉襖”上都會踞著一個花花綠綠的大蟲子，很是嚇人！

再往上走，“蚊子草”的味道撲上來了。“蚊子草”

長長的鋪在地下，邊伸長邊生根，是真正的“落地生根”，夏天開出一圈粉紅色小花圍成一圈，像開了一串串的小粉球，令人老想采回去養(yǎng)起來。其實“蚊子草”羊也是能吃一點的，只是它的味道有點大，那時候經(jīng)常用來熏蚊子的，所以叫做“蚊子草”。我自己熏過多次，煙很大，嗆得不行。

荊柯和酸棗樹依然那么瘦小。山上多了很多生青石，應(yīng)該都是放炮時飛濺過來的。才爬了不到十分鐘，沒有路了，石坑們早已連成片，夷為了一大片平地。幾輛大車并行不悖，反而是這座還剩下一角的西山，立在這里顯得有些突兀了。

遠處的夕陽，正在發(fā)出最后一絲余暉，像紅色的火，和血。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有一個大風(fēng)車，仿佛在用掉太陽的最后一抹紅。

遠處的裝載機都還在動，我和兒子說“不行，我們要趕緊離開這里，這里等下還要放炮的！”我們就趕緊下山，路過小時候天天爬上爬下的大石光頁，循著小路的痕跡，我和兒子從旁邊爬上去，坐在石光頁上面，給他講那時候。

“就是剛才我能看到變成坑的地方，媽媽上小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在這里放羊。趕著一大群羊浩浩蕩蕩開進他們經(jīng)常吃草的地方。餓了的羊是不會到處跑的，找到肥草就安頓下來啃，到處跑的羊都是不餓的。這時候我就坐在那里陪著他們，看石頭上的小魚化石，想這里曾是一片大海，看太陽一點一點從東邊的升起來，看每家每戶煙囪上浮起的炊煙，看天邊的云一會變成龍，一會便成了天宮……看草上的露珠，有時候渴了就去喝到嘴里。羊吃飽了是會自己回家的，由老母羊帶著，一路飛奔回家，它自己用嘴巴把門推開，然后在天井里作反，逮到玉米吃玉米，逮到種著的蔬菜吃青菜……”

只找到一塊石頭，上面仿佛有花紋，像是某種植物的印記。兒子抱著石頭走了一會，我說太沉了，他建議拍照留念。

到了山腰，我一直在猶豫怎么辦，這么遠的路，把被子抱回家，實在太難看了，況且明天還要抱回來，正在猶豫，大奶奶顫顫巍巍地上來了，我趕緊扶著她，問她怎么上來了，她說拿把柴火燒，要我們?nèi)ニ页燥埡退X，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一切方便，我想想家里的門都破了，只有我和孩子不安全，況且還可以聊聊這些年村里的變化。于是打電話告訴大娘家姐姐不去她家了。結(jié)果姐姐不樂意了，我聽見大娘在電話那頭說特意去街上買的菜，你不來對得起嗎，我這就叫你去……盛情難卻令人為難，只好去了，去了她還沒有炒出菜來，于是等著，加吃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路又遠……

梧桐花的香氣綿綿的涌過來，被槐花的清香沖在了前頭。氣味是有記憶的，常常打得人措手不及，出神好久。

大奶奶家早已關(guān)燈睡覺了。

用手電筒照了下家里，炕是不敢睡的，山墻上被石頭砸裂了，小床太小，擠不下我們娘倆，門窗關(guān)不上了……九點多了，把鑰匙還回去，我們還是走上了坑洼的路，鉆進了漆黑的夜……

我從七歲的時候搬到西山下的家，三十年了，三十年來，甘泉響，蟋蟀唱，所有的山青水秀，鳥語花香指的都是這里，這個讓我日思夜想的地方。如今我的兒子也七歲了。

這恍若隔世的，也只是昨晚今夜的故事。

其實那個家，去年小弟結(jié)婚時，已經(jīng)說好給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