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冰的雙腿不受控制的開始打結了。

上次重傷之后，他不僅進行了物理治療，同時還伴有輔助的心理治療。比賽時的那具身影如同一顆心魔一樣種在他的心底，那些天里念冰常常夢到那雙眼睛里的猩紅色火焰，常常驚醒在深夜，這樣的情況經過持續了幾天的治療才有好轉。

當他以為已經完全走出了那段陰影，而此時見到他后仍是發自靈魂深處的震撼。

深到骨子里的痛楚任誰都無法輕易忘記。

他顫顫巍巍的后退，再沒有剛才的囂張氣焰，撞到一具身體后，便僵硬的坐在了地上，宛如被燒焦了蝸殼的蝸牛一樣，整個人失去了活力。

那具身體是肖澤城的。

臘玉槍轉了幾旋，率先向站起來的周泠然沖去，槍出如龍，絲毫看不出畏懼。

可周泠然已經不是“周泠然”了。

拳法精妙到極致，速度快到極致，那雙眼眸像是要噴出實質的火焰，消融眼前的一切。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隊長，上次把念冰打成重傷，現在連肖澤城都能壓制......”黛菱恩喃喃道。

周泠然雖然留有意識，卻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對身體的支配權。他生出種幻覺，這具身體本身就不屬于自己，而他只是借住在這具身體里的螻蟻。

那凌厲卻雜亂的拳法，本就不是為比賽而生，每次刁鉆卻不留余力的出拳，分明是為了......殺人！

至剛至烈的拳頭從來都不需要章法技巧，一切都是為了服務于殺人。

轟！一拳又一拳，肖擇城只是勉強抵抗，根本無力反擊，僵持不下之時，卻能聽見細小的霹靂聲。

天雷滾滾！柱狀如小腿粗細的閃電向周泠然迎面而落。

嘭！雷電翻涌，崩炸激蕩出大量粉塵。肖擇城借此空隙后退數步，大口的喘著氣，并靜靜的看著煙塵中的人影。

看著看著，從來都處變不驚的肖擇城竟也張大了嘴。

天雷滾滾下的人影仍毫發無傷的站在那里，唯有擦破了些許的衣角和胸前亮到刺眼的藍色玉佩！

那塊來自雷主唐家的神秘玉佩，一直是世上千雷萬電的絕對克星！

那道身影以夸張的速度來到肖擇城身前，快到極致的一拳轟出！肖澤城應聲而飛，本就不著甲胄的他結結實實的挨到了肉上，傷勢只會更重。日前的周泠然一腳能踹斷念冰數根肋骨，如今更甚！

褐發男子如同一紙秋葉般緩緩飄落在地上，面色蒼白。肖家兩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少年，在跟同齡人的對抗中已經失去了戰斗力。雖然人人都能看出現在的周泠然不是剛才的周泠然，但人人都沒有證據。類似于靈魂附體的狀況，本來就是玄之又玄的事！

突然，周泠然如點水蜻蜓一樣跳至已然失去戰斗力的肖擇城身邊，又要出拳！

對重傷的人再度出手，一直是比賽的禁忌，而周泠然此時的意圖，分明是忽視了規矩，執意要殺人！

“周公子不可！”錫兮叫喊出聲，同時伴隨著的還有黛菱恩和橙子的呼喊

我當然知道不可以！

周泠然的意志此時在拼了命的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他雖然很想贏下比賽，但他絕對沒想過去害人性命！更何況只是一名無冤無仇的同學！繞是周泠然使出渾身解數，卻也無濟于事！

“小子手下留人！”電光火石！負責比賽的中年裁判已然沖入場中架住了周泠然的手臂，倘若這場比賽中出了人命，他逃不了干系，何況，如今有生命危險的更是肖老爺子的寶貝孫子！

“周泠然”緩緩的轉頭，直直看著阻撓他的人，那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威嚴，如同惡狼盯上一頭幼羊，盯得裁判心底犯怵，竟然鬼使神差松開了挽著他胳膊的手！

周泠然得勢不饒人，再度揮拳，狠狠落下，那股架勢仿佛要摧毀眼前的一切。

砸到沒有任何甲胄護體的肖擇城身上，就不是重傷那么好說了。

看臺上有不少觀眾都不忍再看。只有一些膽子大的，想目睹天才的隕落？！

“嘭！”

依舊是肉體的碰撞聲，肖擇城卻安然無恙的躺在那里，因為另一只大手一級將那落下的拳頭牢牢握住了。加上裁判十一人外的另一人，能在光明學院最高會議室抽煙的老人，肖家的前任族長肖處均！

習慣于在看臺上看孫子拿下一場場勝利的老頭，從沒想到有一天需要自己出手救下孫子的命。

“小娃娃，你可知道，惡意殺人是要判死刑的！”老爺子咬字極重，惡狠狠的問道。以他的身份來跟小輩講道理，實在丟盡了顏面！

可顏面，又哪里有孫子的命重要。

所以他下來了，義無反顧。但是對于眼前這個讓他丟盡顏面甚至險些丟掉孫子的罪魁禍首，他決不輕饒。

“這不算惡意殺人吧。”

清冷的聲音從上空傳來，橙子輕輕的落在地上，雙眸已成青色，一個對視便如同一盆涼水熄滅了周泠然眼中的烈火。

她又繼續說道，“誰也沒想到未逢一敗的天才會被一拳打趴下，如果不去乘勝追擊，誰又知道他會不會再站起來？”

肖處均正要說話，卻被橙子強勢的打斷，“況且！當時念冰對付我們隊長，往身上插滿了劍莫不是更危險？怎么沒有一人出來阻攔？”

他當然知道念冰的手段，那人生性殘忍喜歡折磨別人，雖然風評不正，卻又沒真正重傷或致死過別人，久而久之也就放他去了。此時橙子一席話無異于堵了肖處均一個啞巴虧。

“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要替這罪人狡辯？”肖處均漲紅了臉質問道。

“肖老...”剛剛奪回身體控制權的周泠然極其虛弱，輕聲說道“這次比賽算我們輸，有什么責任我來承擔。”

“你來承擔？你承擔的起嗎？”肖處均正在氣頭上，看見有一個撞槍口上的，便把火氣全部傾斜在他頭上。

“承擔的起。”周泠然苦笑道，并制止了正要說話的橙子。“我的責任，跟他們沒關系。”

“算個男子漢，那我就給你算算！”肖處均端起身子一條一條數著周泠然的過錯，周泠然聽在耳里，嘆了口氣，這些天的努力算是白費了，只希望不連累到他們吧......

從小娘親就教育，人爭一口氣，別讓別人看不起。所以不管那種行為是否出于自己本心，既然他有錯，那他就愿意把責任攬下來，不后悔。這是周泠然的道理。

“爭什么爭。”一道聲音打斷了肖處均‘咄咄逼人’，面色蒼白的肖擇城緩緩站起身來，仍是看不出臉上任何表情。

“輸了就是輸了，我還沒淪落到要耍賴才能贏的地步。”

他艱難的站起身，撿起了那根滾落在一旁的臘玉槍，緩緩向外走去。

看著孫子的背影，肖處均愣了愣神，說不出話來。

“我技不如人，跟別人無關。”

這是肖擇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