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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序三 奉天城 帽兒巷

  • 碧海青天劍
  • 雪夜搗寒衣
  • 3382字
  • 2019-05-18 01:35:14

“孫婆婆,您這繡花針上下翻飛如蝶翼翩翩,看得小子眼花繚亂五體投地,小子要是能夠早生二十年定當折花贈美人”

帽兒巷入口處有一座繡坊,繡坊內。只有一位年齡很大的孫秀娘,是曾給皇帝陛下秀過龍袍的御用秀娘,一手隴秀出神入化,繡花能引蝶,繡鳳引百鳥,昔日皇后娘娘母家請孫秀娘去做閨閣小姐的教習被孫秀娘直言拒絕,皇后大怒差人壓孫秀娘進宮,眾人皆以為孫秀娘在劫難逃,未曾想她入宮后卻與皇后相談甚歡,皇后與孫秀娘執手出宮,親臨繡坊,每至初一十五總要傳人接孫秀娘來宮中聚一聚的,就連太子幼時小衣也盡皆出自孫秀娘之手。孫秀娘一時成為世家權貴爭相邀請的座上賓,這些邀請被她一一拒絕,反而奠定了孫秀娘在奉天閨秀心中的地位,只要能請到孫秀娘,學得一手皇后都稱贊不已的繡活兒,哪怕琴棋書畫平庸些也可稱奉天第一閨秀。

然而,孫秀娘不收徒。

“只可惜我堂堂九尺男兒,做不來這細致活兒,白白糟蹋了婆婆一手出神入化的技藝”穿著粗布短打的少年郎與雍容華麗的繡坊格格不入,嘴上說著諢話手指靈巧片刻不停歇,輕攏慢拈抹復挑,一副少俠白馬圖躍然目中,白馬雄健,欲奔騰而出,少俠劍眉星目,眸光燦燦,笑如朗月。

孫秀娘只偏過頭來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什么話也無。

“哎呀哎呀”少年搖頭晃腦又開始穿針引線,不消片刻,少俠手中多了一桿紅纓長槍,寒光爍爍,端得是英氣無比。孫秀娘輕咳一聲,少年手指繼續翻飛,少俠頭頂又多了一面雷神大鼓和流星錘。

“咚”孫秀娘手中的繡繃重重地摔在桌上。少年十針全出,只看得人眼花繚亂,絕戶刀,三叉戟,黃金斧,吳鉤,越叉,三十鉞......百曉兵器榜上十八般武器被撒豆般一股腦兒得繡上去,少俠倒像是個走街串巷的雜耍藝人。

“為何沒有劍?”孫秀娘問。十八兵器繡盡十七,獨獨沒有劍。

少年難得沉默不語,手指依舊極盡靈巧,馬蹄下繡上了許多草木,姿態栩栩。

因為沒有人能比那個人更配得起那把劍啊。

他放下繡繃走出秀坊拿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小心覆上,又拿金針向自己各大竅穴刺下,轉眼變從一個清秀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有點木訥老實的中年漢子,拎著屠刀走進巷中丁屠戶家。

丁屠戶不姓丁,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自稱為丁,有一把用了十幾年從未磨過但依舊鋒利無比的屠刀,丁屠戶拿著這把刀宰殺牲畜,刀聲中音,合乎桑林,手起刀落,一頭全牛早就被分解成了一攤攤筋骨肉,層次分明,毫不拖泥帶水。

“阿訥,你來解這頭牛”丁屠戶把自己手里的刀遞給身旁木訥的漢子,丁屠戶有很多的學徒,窮苦人家的孩子為了能夠混口飯吃總要學會些傍身的手藝,屠牛宰羊,木工打鐵。

被稱作阿訥的漢子挽起衣袖伸手接過屠刀,好似刀有千斤重般抖個不停,漢子臉色煞白,手臂青筋暴起,雙手持刀柄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上抬,那刀竟一分也不動。漢子的倔勁兒也上來了,索性就這般僵持著。

直到丁屠戶冷哼一聲“跟個娘們兒似的,連把屠刀也拿不動,你還解什么牛,回家殺雞罷!”那把屠刀“咣當”一聲掉落在地。

阿訥看著自己腳下的屠刀,蹲在地上悶悶不出聲,到底體魄差了些。

百曉生評,絕戶刀,刃為不祥。樓蘭與墑國持續三十年之久的戰爭直至墑芫帝即位結束,與他的父親不同,墑芫帝是個偏執的瘋子,大典第二日就御駕親征傾半國之力直搗樓蘭皇城。樓蘭女王親登城門獻出降表,然而墑芫帝拒不接受,墑國不取樓蘭一寸國土,派士兵把守邊界將樓蘭圍成鐵桶一般,隨后一把大火將樓蘭燒了個干凈,火照十日,紅光沖天,目光所及皆為人間煉獄,十日后天降暴雨,千里皇城,一片焦土,只有樓蘭圣女因在外游歷僥幸逃過一劫。

傳聞昔日樓蘭圣女雪就是持著這把刀屠了墑國一城,日照城內上至官員下至平民百姓無一幸免,光是此刀所殺百日嬰兒,就有千余。護城河早已成了一條血河,城內土地,下挖十尺,依舊鮮紅。日照城一片死寂,隨即圣女雪以身祭刀,萬千血煞藏于刀中,世上再無樓蘭一脈,絕戶刀便以此為名。

當年百曉生評定兵器榜時曾擬定絕戶刀之威力足以位列第五,最終因其有悖人道壓下一位只列第六。

誰曾想,這樣一把飲盡亡靈的煞刀,如今竟被丁日日拿來宰牛,若此刀有靈,也不知是什么想法,怕是要弒主了罷。

丁看著阿訥言:“你的心不夠凈,雜念太多,宰不好牛,什么時候你能騙過這把刀,什么時候你才能騙過你的仇人”

“我無仇”阿訥道。

每個人都有秘密,丁無意探究,從腰間卸下一把刀給阿訥“去剔骨”

剔骨除筋是一門及其考究的活兒,力道輕一分,筋肉附骨除之不盡,力道重一分,骨面刮花髓液流出這骨就不完整了。

阿訥握不住刀,但是論起剔骨,沒人比他做的更好。只見他手持雙刀,不消多時,身邊已經摞起了小山堆一般的牛骨,根根骨面光潔。他洗了洗手,又去切肉。最終他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刀走向牛棚,這把刀很不一樣,普通屠刀長六至八寸,重三五十斤,身寬而尖略彎。阿訥的刀有雙刃,和刀相比更加像劍,與劍不同,這把刀短而寬,刀身刻飲血槽,刀柄鑲嵌似珠非珠,似石非石,原是金舍利,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言,此刀反其道行之,以佛陀嵌屠刀,殺人又誦經,不可謂不誅心。

母牛舐犢情深,阿訥看向旁邊的公牛,公牛仿佛已經知曉自己的命運,留下了淚水,“我不喂你,便對你無牽掛,所以給我的刀很快,你不會感到痛苦”在完成那件事之前,阿訥會一直無牽無掛,他要用最孱弱的身體,揮出最快的刀。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落刀之處,盡皆關節,竟無霍霍之音,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一頭雄壯的公牛已經被阿訥拆解,涓涓鮮血流了一地。

阿訥開始像平日一樣蹲在地上發呆,三百余天,他還是不能拿起那把刀,而一年之約已經十分接近了。

他慢慢脫下外層血衣,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變成長相陰柔的書生。又一把撈起不知哪里來的書箱走進帽兒巷最深處。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書院中皆是稚童,搖頭晃腦背著千字文,“嘎吱”書生推門進來后小童便有些拘謹地縮了縮脖子,背書聲也斷斷續續,直到書生放下書箱坐在狹小的椅子上開始和那些小童一樣搖頭晃腦的背誦千字文,小童們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你要是再折騰兩次,我的書院就要被你折騰黃了”一名中年文士走過來看著書生道。一個不知跟腳的年輕人,半吊子書生,日日來這書院,背著磕磕巴巴的千字文,也不管主人是否愿意,美其名曰先生當對弟子一視同仁,真是求學也就罷了,偏偏又通四書曉五經,天文地理經史子集無所不精,文士對于對方明目張膽的掩飾無可奈何,索性也沒有出什么大亂子。

書生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折扇,在手中翻轉環繞,“學生今日,依舊有一問,先生,天地不仁眾生該如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理當如此”天地不感情用事,對萬物一視同仁,既不會過度偏愛也不會過度貶損,物競天擇,唯適者生存。

書生追問“圣人不仁,百姓該如何?”書生字字珠璣,步步緊逼。

文士深色凜然,書生一句如當頭棒喝,似神人擂鼓直擊文士本心,“圣人不可以不仁!”

“我輩讀書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稱圣人!”文士鏗鏘有力,又一次重復道“圣人,不可以不仁!”

天道有常而無情,萬事萬物滄海桑田,介子如須彌。圣人需有情,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方為萬世開太平。

書生并沒有為文士的回答感到驚訝,儒士季方,該有此回答。“君王不仁,圣人該如何?先生又該如何?”

院子里的孩童早已走光,儒士季方與書生相對而坐,兩人凝視彼此爭在分寸之間不肯相讓,沒人會想到,今日小院中大逆不道罔顧君臣的一番言論,會在未來決定整個王朝的風云變幻。

季方出生時,時未三月,百花盛開十里錦繡,雀鳥銜環繞梁飛旋,有讖者言:季方握刀劍,定國平四海,季方執筆,安邦綿萬年。

季方也的確不負眾望,一歲便識字,三歲能寫詩,五歲即可作賦,針砭時弊,文筆稍顯稚嫩但盡顯少年崢嶸,待季方十四歲時,已連過三試,成為皇帝金筆欽點的探花郎,少年得志,只可惜未來得及匡扶社稷,季方便遠離朝堂開始四野悠游,三十年間,人們失去了他的蹤跡,但是沒人會忘記季方。那么季方自己,忘了嗎?皆以為季方早就寄情山水,誰能想到他竟在市井中做個最普通不過的教書先生。

書生雙眼緊盯著季方,不肯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君王不仁,便需書生匹夫匡扶社稷,我輩讀書人,忠于一國之民,而非一家之姓也!”

書生問了季方快一年的問題,有時問是否天為圓地為方,有時問南轅北轍是否可行,有時問為什么先生的褻褲總是穿白色,如今一年之期將到,書生終于問出了他的問題。

季方依舊是季方。

他撕下臉上的面皮,以真容對著季方深深作揖“朝堂就交給先生了,江湖可放心交給學生,愿還這天下河清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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