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苗菰葉杳無音信的半個月后，郭文諾就開始天天在夢中與她相見了。他在夢里總是不停地找苗菰葉，可找到后，當他呼喊著跑過去時，苗菰葉就會再次消失不見。夢里他尋找苗菰葉的場景是各式各樣的，有無人的蘇州古鎮，有幽暗的鐘乳石洞穴，有車水馬龍的街道，有像迷宮一樣的公園，等等，等等。有時候，他的夢也會反轉，不是他找苗菰葉了，而是苗菰葉變成了什么魔女（穿著綠色或紅色的披風，手拿寶劍），開始追殺他，他跑啊跑，跑過崎嶇不平的坑洼地，跑過密集排布的樓宇，跑過空曠無人的馬路，可最終還是被苗菰葉追到了。因為魔女當然會輕功了，她總是倏忽間就會飛落到郭文諾眼前。每到此時，他總是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大汗淋漓。

苗菰葉失蹤的一個月后，郭文諾與她在夢中相見頻率變為了三天一次。

郭文諾抵達大連后的第一個晚上，苗菰葉再次走入了他的夢境。在夢里，他不曉得通過何種方式，搞到了苗菰葉的聯系方式，他興奮異常，拿著電話號碼的手顫抖個不停。他把電話打了過去，接電話的不是苗菰葉，竟是她死去已久的父親。郭文諾問，苗菰葉在不在？苗菰葉的父親說，你是誰，我們也在找她呢，她已經失蹤一個禮拜了。郭文諾心想，一個禮拜？可我都一年沒見她了啊。隨后，苗菰葉的父親說了一些他接下來打算去找的地方——都是女兒可能去的地方。郭文諾說，叔叔，那我們一起去找吧。苗菰葉的父親說，好啊，一起找吧，我一個人找快累死了。于是，郭文諾就和她父親約好了地點和時間。兩人見了面后，就開始尋找苗菰葉。夢境到此時再次墮入疲憊地找啊找，直到郭文諾從夢中醒來。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宿舍，郭文諾瞅著上鋪的床板，思索這個夢境的寓意。為什么會出現苗菰葉的父親？難道苗菰葉已經……郭文諾不敢往下想。他又朝好的方面想，夢里面出現了新的元素：她父親。這是不是預示著我就要找到她了呢。郭文諾抱著這個信念，很快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洗漱完，吃了早點后，他就打車前往了萬達公館。

郭文諾找到了苗菰御住的那所房子，他在單元門門口按門鈴，無人應答。有出來的人開門后，他便走了進去。他乘電梯上到十八樓，敲門，還是無人應答。郭文諾失望地離開了。

接著，郭文諾開始找無子教的教堂。他在百度地圖上查，大連一共有四座基督教教堂，他一家一家地去問。當天下午，他一共前往了兩家教堂，都不是無子教的教堂，一個是天主教教堂，一個是新教教堂。

第二天一早，郭文諾再次踏上行程。他前往了第三家教堂。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新，外觀是黑色的教堂，似乎剛建好不久。教堂建立在一個公園門口，周圍景色迷人。郭文諾從教堂露在外面的樓梯，直接上到了二樓。往前走幾步，他就看到了禮拜堂，里面有大約二十幾個信眾坐在椅子上，前面有一個牧師正在講道。郭文諾繼續朝前走。他看到走廊的左側掛著一幅幅油畫，都是宗教題材，他無暇細看，繼續往前走，他看到了右側的靈修室、門徒之道第一階、門徒之道第二階……走到最里面，他看到一個門牌上寫著“辦公室”，他從門上一條窄豎的玻璃上看到了里面。這是一個極其豪華的辦公室，門口的位置有兩個碩大的黑色單人真皮沙發，兩個沙發是對放的，中間有一個紅木茶幾。辦公室的里面靠窗戶的位置是一個大辦公桌，靠墻的位置還有兩個小辦公桌，從外觀看都是極其高檔的。整個辦公室只有一位女士，坐在靠近門口的小辦公桌前。郭文諾輕輕地推門走了進去。

“你好，我想找個人。”

“找誰？”

“苗菰御?！?

“你找他什么事？”

“我是他妹妹的朋友，我和他妹妹失去了聯系，就想來這里問一下她哥哥，苗菰御在嗎？”

“他已經不在我們這里了？”

“不在這里？是辭職了，還是……”

“他違反了教會紀律，被教會開除了?！?

“被開除了？他違法了什么紀律？”郭文諾難掩內心的驚訝。

“這個不能告訴你，況且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那這大概是什么時候的事？”

“一個多月前?！?

“他一個月多前去RB，是你們教會派遣的嗎？”

“不是。”

“噢，謝謝你。那有什么辦法能聯系到他嗎？”

女工作人員搖了搖頭說：“這個幫不了你?！?

郭文諾再次道謝后，就失望地轉身離開了。

回學校走的路上，郭文諾想，違反紀律，被開除？這件事和兄妹倆失蹤有什么關系呢？如果她哥哥真是違反了紀律，那么違反了什么紀律？去RB的原因又是什么？再或者，會不會是這個教派在中國的教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違法犯罪行為），被苗菰御發現了，然后中國教會的高層就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開除？而苗菰御返回RB，則是想向總部匯報真相？結果到了RB后，被中國教會的異己人士綁架了，甚至殺害了？想到這兒郭文諾渾身毛骨悚然。我現在該怎么辦？郭文諾一頭霧水，他現在最后的希望就是，過兩天東北傳媒大學開學，他能在東傳的校園看到苗菰葉的身影。

兩天后，郭文諾到東北傳媒大學的校園找到了文學院的報名處，他向學生會負責報名的工作人員尋問苗菰葉是否報了到。一個叫劉輝的工作人員找到了苗菰葉的名字，說還沒有報到。劉輝是漢語言專業大三的學生，苗菰葉這個班的班主任。郭文諾說，咱倆能互加一下微信嗎？如果她報到了，你就告訴我一一聲。是這樣，我是她的小學同學，現在沒有她的聯系方式，聽說她考到這兒了，就想和她取得聯系。劉輝略帶狐疑地看了郭文諾一眼，說，可以，那你加我吧。劉輝向郭文諾報了微信號。郭文諾添加后說，你叫什么，我備注一下。劉輝說，我叫劉輝。郭文諾說，我叫郭文諾，謝謝你了。劉輝說，不客氣。

從東傳的校園出來后，郭文諾再次去了一趟萬達公館。這次按一八零三的門鈴，竟然有人給他開門了。難道兄妹倆回來了？郭文諾帶著萬分緊張的心情走進了電梯。來到一八〇三的門口后，他輕輕地敲了敲門，仿佛生怕把他心中那絲微弱的希望敲沒了。

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給郭文諾打開了門，問他找誰。郭文諾說，這里不是苗菰御的住處嗎？男子說，不是，我昨天剛搬進來。郭文諾說，哦，好，打攪了。男子說，沒事。接著就關上了房門。郭文諾再次失望地離開了。

兩天過后，郭文諾沒有收到劉輝的任何信息。他主動給劉輝發信息說，你好，苗菰葉報到了嗎？劉輝回復說，沒有。郭文諾說，除了她，沒報到的多嗎？劉輝說，還有幾個，我們正準備一一溝通。有些可能是打算復讀的，有些可能是要留學的。郭文諾說，那有什么新情況，你告訴我一聲吧。劉輝說，好。

又過了三天，依然沒有收到劉輝的任何信息。郭文諾不報什么希望了，他甚至害怕劉輝的信息過來，因為他肯定那一定是壞消息。果不其然，就在第四天的下午，劉輝主動給郭文諾發信息了。劉輝說，該報到的都已經報到了，個別沒報到的，我們也都溝通確認了。只有苗菰葉的家人無法聯系上，她的資料中只有她母親和她哥哥的電話，但是這兩個電話都處在停機狀態。學院也只能將她當作主動放棄學籍處理了。郭文諾回復說，知道了，麻煩師姐了。

劉輝看到郭文諾的信息，就像偵探發現真相般得笑了笑。劉輝現在已經確定，郭文諾和苗菰葉一定不是什么小學同學，更可能的關系是男女朋友，要么是郭文諾一直追求苗菰葉，但苗菰葉不同意；要么是苗菰葉拋棄了郭文諾，而郭文諾繼續死纏爛打。兩種情況下，都致使苗菰葉不堪其擾，故而在所有通訊方式中都拉黑了郭文諾。而郭文諾則發揚了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精神，繼續追到了學校。那么苗菰葉為什么沒來報到呢？最可能的原因是去留學了，畢竟她的分數可是全學院、乃至全校第一啊，來這兒上的確有點可惜了。想清楚這件事后，劉輝也就不再想了，繼續忙別的去了。

最后的希望也落空后，郭文諾的心情晦暗到了極點，他的精神幾乎到了垮塌的邊緣。找不到苗菰葉，他真不知道他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他還能不能重新開始生活。最主要的是他不甘心啊，兩個大活人怎么說沒就沒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啊。

經過一個多小時內心痛苦的掙扎后，郭文諾很快就給近乎崩潰的精神再次找到了一個支柱，他決定一放寒假就去RB，他要到無子教的總部去打問一下，還要向RB警方尋問兄妹的下落，還要尋問警方兄妹倆失蹤的那個月是否有什么綁架、殺人事件。這讓他又看到了點希望。此后的幾天，雖然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稍微一深入思考，就覺得這個希望太渺茫了，因為諾大的RB，他去哪找這兩個人呢？RB有多少個警局啊，難道他一家一家（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問嗎，太不現實了。盡管如此，郭文諾也只能抱著這一點些微的希望不放手。一周后，他再次前往了無子教的教堂，向上次那位女工作人員尋問了無子教RB總部的地址。女工作人員告訴他，總部在沖繩，給你個電話，具體位置，你到了后再打電話尋問吧。郭文諾激動得就像武林人士拿著《九陰真經》般地拿著寫有無子教總部電話的小紙條返回了學校。未來的幾個月，他就在心里認真地籌劃起了去RB的行程。可就在寒假即將來臨時，他家發生了一間山崩地裂的事，阻止了他去RB的計劃：他的父親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