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城外三十余里，有一條山路，此處離官道不遠(yuǎn)，卻是一條去往臨州城更近的大路，若非有馬車貨物，尋常趕路之人都會選擇走這里。

而且這山路兩邊也栽種了不少楓樹，雖然稱不上楓林盡染，但這個季節(jié)，幾許秋風(fēng)紅葉，也能給這條路添上幾分爽人的景致。

山路旁有間酒館，名曰招來，這樣的酒館只是為了駐足歇腳用，地方不大，但酒卻夠香，也自然能吸引到過往的江湖人。

百憐看著眼前的男人一碗接一碗地灌著酒，也不勸著，盡管他們并非為了飲酒歇息而在此停留。百憐也理解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任誰殘缺了手腳，都是不好接受的，更何況是習(xí)武之人，這等于廢去了一身大半的武功，若斷的是腿，恐怕他都回不來了。

這男人自然就是前夜去胡府探門的伙計，只是此時的他披頭散發(fā)，臉上盡是愁容，沒了半點那一夜的閑雅。

“你們也是自作自受，都真以為那胡瑞是個好欺負(fù)的，”百憐夾著碟子里的花生送到嘴里，邊吃邊說，“胡家的人若那么簡單，我們哪用得著如此大動干戈。”

這樣的話，她在見到男人這副樣子的當(dāng)晚就對他說過了。

男人一聲不吭，將酒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摔，晃了晃一旁的酒壇，只倒出了半碗。

“小二。”

百憐見狀喊了一聲，店小二立即會意，很快就又捧了個未開封的酒壇出來。

男人將那半碗一口喝了，空出手拍去新一壇的封泥，又倒上了酒。

這時，有人從外面進(jìn)了酒館，小二看了一眼，沒有在意，那人徑直走向百憐一桌，在百憐身旁彎腰拱手，說道：“蒼山的人已經(jīng)快要到了，他們的確走的這條路。”

“不走這里走哪里，”百憐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放在桌上，“都拿去分了，隨意用，行動時千萬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稍有不對立刻撤離，事后若有剩的，給我報個數(shù)，你們也知道規(guī)矩，不準(zhǔn)藏私。”

那人看了桌子上的盒子，眼神激動得有些顫動，隨后他恭恭敬敬地向著百憐行了個禮，雙手捧過了盒子。

“去吧，蒼山的死多少無所謂，我希望你們都沒事。”

“多謝大人。”

那人鞠了個躬，就快步離開了。

“這么大手筆，看來你很不喜歡那蒼山啊。”男人聲音低沉地說道。

“哼，”百憐冷哼一聲，用筷子戳了一下桌面，“若不是蒼山，哪來這么多事。”

——若不是蒼山，自己怎么會碰到他。

百憐將那股無名的怒火全部找了蒼山做發(fā)泄口，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那日“救”下她的人就是天蝎閣的目標(biāo)胡瑞，她就止不住的火氣往上竄。

得知蒼山因為那個重傷她的弟子被報復(fù)而宣布與天蝎閣對立時，她并不意外，天蝎閣甚至早就做好了得罪全部七山十二樓的準(zhǔn)備，但聽到他們要以此為名去臨州協(xié)助胡家時，她就巴不得去撕了蒼山掌門的惡心嘴臉。

明明自己也在打著胡家的主意，還給自己戴高帽子。

這一次的計劃，表面上是為了協(xié)助云苓排除一些麻煩，至于百憐心里真正為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外面的天色有些陰沉，看樣子是又要下雨了。

……

蕭聲嗚嗚然，似有化不開的愁緒糾纏在了迷蒙的細(xì)雨之中，卻聽不出是情愁還是哀愁，似乎吹簫人自己也不知道所愁何事。

“江兄，何故如此？”

待江碧樹的蕭聲被雨絲抹淡了，胡瑞才出聲問道。

這次，賞雨的人還是三個，胡瑞和林飛，少了個潘文復(fù)，潘文復(fù)在昨夜終歸是受了點傷，雖然并不要緊，但潘迎蘭不允許他和潘元書出門淋雨，而這兩人似乎對潘迎蘭的話也很順從。

江碧樹笑著搖了搖頭，笑意中有一絲凄然。

“可是為了溪靈姑娘的傷？”胡瑞看不懂他的表情，疑惑地問道。

江碧樹又搖了搖頭，說：“妹妹的傷不礙事，雖然心有記掛，但不至于悲哀。”

“那……”胡瑞不知如何問下去了。

“難道是為情所困？”

林飛突然問道，他還是老樣子地坐在欄桿上。

“林公子何出此言？”江碧樹苦笑著回問道。

“我就是聽過這么個話，學(xué)來用用。”

如今府中的人雖然多了不少，但不知是因昨夜之事，還是天氣的原因，總感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沉悶。

江碧樹輕嘆一口氣說：“是情不是情，是怨不是怨，只嘆這昏沉的細(xì)雨輕紗，遮了遠(yuǎn)處的青石路，讓人看不透。”

林飛的表情有些異樣，他不懂這人怎么就突然擺出了文人的話，胡瑞細(xì)細(xì)琢磨了一下其中意味，也不懂江碧樹想的是什么。

“是何事讓江師弟看不透的？”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這時幽幽地蕩進(jìn)了三人耳中，讓三人都是渾身一顫。

燕飛帶著淡淡的微笑向著這邊款款走來，卻是已經(jīng)到了三人近前。

“師姐。”江碧樹立刻向著燕飛鞠躬行禮，語氣中似乎有些慌張。

“燕飛姑娘。”胡瑞也打了招呼，也不敢多說什么。

燕飛嫣然一笑，正了正臉色，說道：“好了，說正事，有駐留在臨州的蒼山弟子來報信，說被派來協(xié)助的蒼山弟子在城外遭到了埋伏，損失慘重，希望我們出城救援。”

三人一驚，胡瑞立即說道：“那我們快去吧。”

燕飛伸了一下手，說：“別急，我還在府外收到了折風(fēng)樓的消息，說襲擊蒼山的天蝎閣門人早就撤了，死的都是中了蝎尾針，不用救了，所以也沒有傷者，來了三十多號人，就剩下了不到十個。”

“咦，”胡瑞有些疑惑，“燕飛姑娘是如何得到折風(fēng)樓的消息的？”

“嘻嘻，”燕飛又露出了她那種俏皮的笑，“這是秘密，恕小女子不想說出來。”

胡瑞無奈，和身旁的二人對視了一眼，說：“那我就去一趟吧，無論如何，他們也是為了幫我胡家而來的，如今出師未捷，就遭受了如此挫折，我胡家也要盡可能地安撫好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