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鬼有良心嗎？”

陳禮終于想起來，為什么自己吃好飯不躺在宿舍里玩游戲，而是吃飽了撐著跑到潯江邊吹風，還遇上一具死尸的原因了。

感動歸感動，可為了一千五百塊錢的助學金——實在是得不償失。

“你拉著我干什么，我不是已經承認了嘛，我就是個農民，壓根不是道士，我TM哪知道，被我釣上來的是個什么玩意?！?

道士跑得快，

但陳禮更快，

看準了一把就扯住他的道袍，硬生生地撕了一道口子。

道士的臉比便秘還難看，完全沒了剛才仙風道骨的裝逼模樣。

“廢話，這東西是你撈上來，你跑了我們怎么辦?！标惗Y嚴肅的說道?！澳鉚M花了八塊錢，收人家八千八百八十八？”

黑，實在是太黑了。

陳禮不傻，恐怖片還是看過幾部，最怕的便是這種偶然間撞上的鬼，然后沒頭沒腦的就被纏上。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陳禮可不想背這個鍋。

“喂喂喂，你看好了，你這個老道把你撈上來的，我們都是圍觀群眾?！标惗Y手上使勁，把道士拉到跟前，對著江水里的那具死尸說道。

道士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估摸這個時候殺人的心都有了。

“大爺對不起對不起，這事不怨我，我就借著你們的名頭，掙點養家糊口的錢罷了，你要不先回去，我明天白天再來給你燒點香？”假道士雙手作揖哀求道。

死尸無動于衷，

他那副衰樣，也分不清是生氣，還是聽不懂道士的話。

幾個人.......和死尸，就在江邊對峙著，一時半會，誰都靜止不動。

假道士在這個當口，步子悄悄地往后挪，又想開溜，陳禮發現了，側身攔住了他的去路。

道士哭喪了臉，“你老是盯著我干什么，都是混口飯吃，沒必要把命也搭進去吧。”

陳禮一愣，這會兒假道士倒是和自己達成了共識。

“廢話，這玩意是你弄上來，你得想辦法把他再弄回去。”

道士無計可施，“我哪會這個啊?！?

暈。

說著話，假道士趁著陳禮不注意，一把推開他，奪路便跑。

陳禮再想追已經來不及。

這個幽門螺桿菌果然百害而無一益，關鍵時刻一點擔當都沒有。

闖禍的都跑了，自己這個圍觀群眾就沒必要留下來惹麻煩，陳禮轉頭剛想一走了之，又停了下來。

周葉還在江邊，

看得出來他也心生恐懼，但是又不甘離去，前后躑躅，彷徨不前。

“你，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女朋友？”他問道。

死尸還是無動于衷。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女朋友？”

陳禮突然有點感動，恐懼是人的本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是極致的感情，誰也沒有勇氣逗留。

看來心中有信念果然無所畏懼。

“喂——”陳禮輕聲喊著周葉。

死尸緩緩把頭轉了過來，他伸出手把耷拉在眼眶外的眼珠子又重新塞了回去。

但這并沒有好到哪里去，現在那玩意兒更加恐怖了，臉上的疤痕在慘白的月光照耀下，像一條條蠕動的蚯蚓。

“別問了?！标惗Y挪到周葉的邊上，拉住他，“先走吧?！?

“我不走，萬一他知道佳寧在哪呢。”

陳禮五官擠到了一塊——這癡情的男人。

死尸冷冷地看著周葉，突然，他邁起了步子。陳禮嚇了一跳，這是要行兇啊。

死尸靠近了兩步，站到周葉和陳禮大概四五米的距離，又停了下來，張開血盆大口，從他的嘴里散發出冰冷的寒氣和江水的腥味。

他臉露兇狠，嚇得陳禮一哆嗦，于此同時，陳禮也感受到了周葉的顫抖。

一股發霉的恐懼感從后脊梁骨竄了上來。

“再不走來不及了，他壓根不知道王佳寧在哪?！?

陳禮覺得事態要失控。

周葉如果還覺得對方能告訴他王佳寧的去向，那他就是傻子了。

“我不走?！敝苋~頓了頓，“如果你知道我女朋友在哪，告訴我?！?

現在輪到死尸震驚了。

要多執著，才能克服恐懼，連一具死尸都不怕？

他干枯的身體，機械的扭了扭，這大概是他碰到了第一個不怕自己的人類。

又僵持了。

雙方不知如何打破這個僵局。

隔了一會兒，死尸動了起來，他不是往前，而是慢慢地扭過頭去，朝著江面走去，一步一步，江水淹過他的膝蓋、腰、脖子，最后整個人都沉沒下去。

陳禮一頭霧水。

怎么都是來去無蹤的？

死尸也是紙老虎。

見著沒法嚇跑周葉，便灰溜溜的自己走了?

江面恢復了平靜，浪花輕輕地打在岸邊的巖石上，發出了溫柔的撞擊聲。

剛剛的驚心動魄，似乎只是個夢境，夢醒了，一切都消失無蹤影。

周葉看著江面發愣，噗通一下癱坐在了地上，雙手捂住臉，發出低沉地哭泣聲。

陳禮沒安慰。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陳禮瞄了一眼不遠處的王佳寧，自始至終，她都站立不動，只是動情的望著自己的男朋友。

深情中還帶著一種堅決。

這是一對再平常不過的戀人，畢業、戀愛、同居，努力生活，一分一毫計算著他們的未來。

因為一個變態，圖一時之快，把這些都毀了。

周葉繼續哭泣著，看得陳禮都有些心疼。

哭了一會兒，周葉站了起來，他看看江面，擦擦了眼淚，然后轉身悵然的離開，算是做了最后的道別。

周葉沒和陳禮打招呼。

陳禮站在原地沒有動，因為王佳寧沒有跟上周葉。

周葉漸行漸遠，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這時陳禮才嘆了一口氣。

他望著王佳寧，“我看見了?！?

王佳寧把臉轉了過來，臉頰上竟然也掛著淚痕。

“我看見你剛剛你做的了，”陳禮又說道，“那具死尸是你招上來的吧?！?

王佳寧依舊望著陳禮。

“所以一開始都是你計劃好的，你知道那個道士是個騙子，你只是為了讓周葉來到這里，然后你把那具死尸招了上來，你是想嚇唬嚇唬周葉吧?！?

王佳寧居然能夠聽到陳禮的說話，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王佳寧蠕動著嘴唇，一個來自異度空間的回答，在陳禮的耳邊微弱的響起，“哎——”很輕，虛無縹緲，卻能被陳禮精確的接受到。

“如果不嚇唬他、不把他嚇跑、不讓他死心，他怎么能把我忘記，開始新生活呢?！蓖跫褜幷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