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都吹得倒,追都追不到
- 湖畔誰撥琴聲遙
- 指間弦音
- 2941字
- 2019-04-30 15:41:09
春困,春困,在這花開蜂繞蝶舞的季節,懨懨睡意漫漫襲卷而來。
林沐雪的腦內出現了《紅樓夢》里史湘云的春睡海棠圖:“果見湘云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嚷嚷地圍著她,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藥花瓣枕著。
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
湘云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冽,玉盞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
一個質樸豪爽率真勇敢嫵媚俏麗的女子形象躍然而出,仿佛對她淺笑盈盈。林沐雪的臉上也泛出盈盈笑意,那笑意中竟然也有微微輕愁淡淡籠鎖,蒼白的面容上那雙如水剪眸寒星點點,顯得越發的大而水霧迷矇,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那一汪湖水里究竟藏著些什么?
她典雅精致的面容稍顯瘦削,讓人忍不住的憐愛,忍不住的想去呵護。
林沐雪放下手中的“厚磚頭”,伸了個懶腰,為自己沖了一杯二合一原味咖啡,勺子輕輕攪動那褐色液體,濃濃的咖啡味道在屋子里流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覺得困意被趕走了一半。陽光斜照,她靜靜立在窗前。
淺藍的天空飄曳著閑散的白云。棉花樣繁華,羽絨般輕柔。
萬里碧空澄靜如練,風清云來擾。
云卷云舒中,絲絲縷縷幻化成形態各異的小精靈,憨態可掬地恣意著快樂。
那兩只尖尖小巧的耳朵可是欲藏還露的雪狐?
松松茸茸的大尾巴定是遠道而來的北極熊。
或許散落大草原的只只綿羊風低草現,或立或臥。
許是輕靈飛過高空鴿哨劃過天際的潔白羽翼。
一湖靜水,清波微撥,天鵝悠然撩起大珠小珠,演邑一曲天上人間。
巧笑倩兮,是織女的裙裾飛揚。
顧盼生姿,盈盈一水間晶瑩的瀟湘淚。
星星點染,是桅子暗香浮動的綻放。
嬌嬌無瑕,玉蘭吐露著芳華。
朝如魚肚,遠空橫臥。
鳥雀呼晴,跳躍在枝頭葉尖,梳理著潮濕的羽毛,鳴啾著呢喃著,整個世界如沐后少女,纖塵不染。深深地呼吸著,還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于是發霉的心情也在陽光照耀下攤開晾曬。
林沐雪把目光投向天與地的分界線上,腦子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
“老師,我還書!”一個娃娃音響起,打斷了她片刻的寧靜。
林沐雪回到電腦前,從學生手中接過一摞書,用掃描儀對著一本本書內的條碼號滴滴滴掃描起來。
“好啦,還完了!”她抬起頭來,以為會看到一個嬌小秀氣的小女生。
“哦,謝謝老師”女生很黑,皮膚很粗,左邊下巴上長著一顆痦子,上面斜插著兩三根胡須,如果那是胡須的話,姑且就這樣叫著吧。
看來憑聲識人是錯誤的。林沐雪用眼睛送走了那有禮貌的女生,對她的長相感到難過。試想天下女人,有誰不希望自己天生麗質,沉魚落雁,貌美如花呢?
望著讀者信息上照片旁邊的名字:庹鈴,林沐雪腦子里很快出現了黃沙漫漫,穿著騎馬裝,套著皮馬靴,拉著駱駝,艱難地剩著大漠落日逆風而行的駝隊。叮當,叮當,孤獨的駝鈴聲在空曠的大漠著飄散……
“雪兒姐,在想什么呢,這么入神?”韓曉風飄了進來,像一陣和煦的風,甜美的聲音讓林沐雪都快融化了。
“走,我們打乒乓去。”
“才幾點呀,這么早就想溜”林沐雪溫和地看著這個洋溢著青春與活力的女孩。“青春是一首流動的旋律。”她不記得在什么地方看到過,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想到的。
“今天周末呀,4.30就可以去運動了,你忘啦?”韓曉風左扭扭,右扭扭,雙手交叉向地上俯下身,哎呀呀,不行了,老啦,腰都彎不下去了。她哼哼哈哈著,艱難中好不容易才讓手掌心觸到地面。
“你都老了的話,那我不成了太婆了嗎?”
“怎么會是太婆,不說沒人知道你已是一個三歲兒子的媽媽。”韓曉風無不羨慕地看著林沐雪曼妙的身姿,修長的四肢,恰如荷塘里一枝亭亭而立的風荷,那只有長期練習瑜珈才能擁有的小蠻腰。
“對啦,晚上我要去媽媽家接兒子,還好你提醒了我。”林沐雪暗暗責怪自己,差點把這事忘了,也該讓辛苦了一周的媽媽休息一下。
“不好意思,不能陪你打乒乓了,你找小梅去吧,或者方蕾?”
看著林沐雪的滿臉謙意,韓曉風一股酸楚涌了上來:“好吧,我去陳小梅。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喲,不要那么地累。”
“嗯!我會的,你不用擔心。去找方蕾,陳小梅陪你。”林沐雪展開笑容,她也不想把自己有些傷感情緒傳給別人。
“走喲,活動活動,要不你就真成一頭肥豬豬了。”韓曉風漲紅著臉使盡吃奶的力氣推動著陳小梅,推一下,前進一步,再推一下,再晃悠悠地挪動一步。
“累不累呀你!有那么不情愿么,真像是趕豬上屠場。”方蕾毫不留情地嚷道。
“不累,舒服著呢!”陳小梅也不生氣,她覺得這比喻真貼切。她天生就是個惰性,揮汗打乒乓那真比上屠宰場還苦。她現在正享受著片刻不費力氣被韓曉風推著走的愜意。
上當了,曉風趕緊撒手,陳小梅趔翹了一下差點失去重心摔倒。
呵呵呵,方蕾幸災樂禍,差點鼓掌。
運動場地上有很多跳動的人影。讓人感嘆什么是活力,什么叫青春,“生命在于運動”果然有理,那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只有運動中的人才能體現出生命力的完美。
好不容易在露天乒乓場找了一張空桌,韓曉風站在球臺邊,一邊看著陳小梅和方蕾進行熱身操練,一邊散漫地把目光投向正在進行各項運動中的人們。
封閉乒乓球場內除了學生,一般是行政樓辦公室的,他們的衣著明顯要正規光鮮許多,而且平整光滑,一絲不茍;臉上含蓄的笑,手中的動作也溫柔了許多,那舉手那投足間無不顯示出他們的優越感。
韓曉風一會兒想到了“套中人”,一會兒又想起了達爾杜夫,她阿Q的思想又作祟了。走出辦公室,撓衣挽袖,揮汗如雨,那才能起到真正的運動,這樣惺惺作態的形象維護工程真像跑道上走貓步。
韓曉風從鼻孔里哧出了不以為然的一聲,迅速收回目光。她的眼球很快被隔壁鄰桌打得酣暢淋漓的兩人吸引了過去。
三十歲左右著白色綢緞唐裝的翩翩男老師不緊不慢地削著球,不管對手是多么的快、狠、準、頻頻砍殺,他總是面帶微笑,云淡風輕地一一削了回去,給他砍殺的時機他也好似熟視無睹,毫不心動,仍然慢悠悠的削過去,二十多歲的對手卻在上竄下跳,左砍右殺中累得汗流浹背,黔驢技窮,他卻如只閑云野鶴般氣定若閑。
“打不死的小強”韓曉風手上拿著蒼蠅拍子,正啪啪啪追殺著地上的蟑螂,累得她哼哼吐氣,最后還是被它左突右竄溜掉了。這場景真像!她樂呵呵地想。
“喂,看到帥哥了,一個人在那偷著樂?你來打,累死我了。”
陳小梅扔下拍子,紅霞滿臉飛,像熟透了的蘋果,她一邊用右衣袖拭著額頭眼角的汗水,一邊用手扇著風,一屁股把自己甩到了旁邊休息的椅子上。“唉呀,累死了,累死了!”
“你真該多運動運動了,才打了十分鐘,就累爬下了,看來我們每周都要拉上她。”方蕾還在熱身狀態,看她架副粉框眼鏡,斯斯文文的,行動處如弱柳扶風。
畢業實習那年,有位中學老師追她時發出一聲遺憾的感慨:“風都吹得倒,追都追不到。”對她嬌弱的身軀作了總結性點評,很獨到,很精辟。
不曉得韓曉風,陳小梅從那里聽了來,成了經常順手捻來取笑她的資本。
直到那一年那一月的某一天,學校舉行教師運動會,當方蕾蹲在起跑線上,隨著發令槍響,干凈利落的起步,如矯兔如流星如離弦之箭,以遙遙領先第二名三十秒鐘的好成績時,這使在終點準備隨時攙扶她,并能及時說上一句“重在參與,重在參與”安慰她的韓曉風和陳小梅大迭眼鏡,張著的嘴半天沒合攏。
從此便對她刮目相看,還把那句“風都吹得倒,追都追不到。”封存了起來。人不可貌向,海水不可斗量。古人的說法對這位二十八歲的剩女來說還是很有根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