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秋風愈來愈急，烏云堆積的也愈來愈厚，空氣中彌漫極壓抑的氣氛。

城南，十里亭。

白虎雙手扶著拐杖，坐在亭內，看著天上堆結的烏云，他那張蒼老的臉上多了些莫名其妙的陰郁。

封通也坐在亭子里，不過他卻沒有看天，只是一臉亟不可待的看向城門方向，兩個時辰已經過去了，他的眼中依舊是那樣失落，終于他開口道“師傅要不弟子去尋他二人吧！”

白虎老人頭也不回，眼也不收，始終看著天空，只淡淡一句“不必”

但是封通卻著急道“可師傅，你不是說我們要盡快趕到南陽去找十方先生嗎？”

聞言，白虎老人剛欲說話，卻又有種莫名的感覺，他眉頭微微一皺，喃喃一句道“殺氣？”

“師傅，你說什么？”封通走近說道。

白虎老人對著封通道“通兒，若為師身陷囹圄，性命難保時你一定要活著離開告訴溫秋雨，讓他去找十方氏的人”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弄的封通一頭霧水，連連問道“師傅，你這話是……”

話未說完，封通也感到了一股極濃烈的殺氣，后背的寒毛一齊直了起來，此刻他就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來了，因為除了亂世行沒有人能給他這么大的心神壓力。

封通猛然回頭，果然是亂世行。

亂世行步伐沉穩，直直走來，對著白負生道“多年未見，向來安好？”

白虎老人眉頭一挑道“很好，只是要你這個至圣宮大長老來垂問多少有些受寵若驚。”

亂世行背負雙手，笑道“若是他人，宮里隨便派出三童，五胡的也就可以問好了”他嘆了口氣又道“可惜宮里近些年人才凋敝，只有我有資格向你問好了”

封通直直的立在白虎老人一旁，這種場景下沒有他說話的份，所以自己一直保持一種警戒的沉默。

白虎老人道“你今日來是想殺了老夫？”

亂世行搖了搖頭道“我不想殺你，可今日你卻非死不可。”

一霎間，空氣似乎都凝結，封通瞪著他的那對因肥肉擠兌在一起的眼睛死死的看著亂世行，仿佛只要他出手，自己就會毫不猶豫的與他對戰在一起，哪怕知道自己不是亂世行的對手。

白虎老人眉頭一皺，也是看著亂世行那張被長發隱約著的面龐，思索著什么。下雨前的風總是愈來愈大，大的將孤亭中三人的長發撫起，在掠過他們耳畔時，發出了極大的聲響，正如穿過亭外樹林時發出的聲響一般。

“你的意圖是什么？”白負生沉聲道，他的聲音夾雜在風中，卻沒有模糊，一字一句讓人都聽的很清楚。

亂世行大手一揮，黑色的大袖如一把扇子，他伸出手，食指指天道“這李唐的天下亂的夠久了，老夫只是想恢復大唐盛世，天下太平”

白虎老人道“你難道忘了天經的批語？”言語中竟有少見的失態。

亂世行冷笑道“天經？若陛下也信天經就不會命我二人成立這至圣宮，也不會為大唐復興留下基業”

二人的話聽的封通一頭霧水，可他依舊忍住了想問的沖動，面龐之上再也沒有了平日的云淡風輕。

風時急時徐，刮過亭外樹林，卻總時時發出聲響來，樹葉也隨著聲響簌簌直落。

白虎老人悵然道“這些年天下雖不太平，可江湖中好歹也算祥和，你有何必如此？”

亂世行冷哼道“江湖人是人，老百姓就不是人？我高祖勤政愛民，若見此象，該是何等心哀”。

言罷，亂世行目露兇光，袖袍鼓動，一身真氣洶涌而起，他沉聲道“當年未能一戰成了你我心中各自的遺憾，今日我們便了了這樁心愿”

話已說完，亂世行便不再廢話，五指彎曲如鐵鉤，掌心處隱約有藍色閃電肆虐，徑直打向白虎老人面門。

出招之快，精準，已然是筆墨難敘。而封通連身形還未動時，這一擊已然從他眼前半寸處穿過。也就在眨眼間，白虎老人也是抬手打出一拳，與亂世行一擊對在一起，封通還在發呆時，只覺的自己的左肩出有一股無比厚重的力量向他推來，整個人便被這股力量推出了這小亭。

這自然白虎老人將他推出的，看到封通已離開戰圈，白虎老人精神一抖，雙拳如風，對著亂世行狂襲而去，這拳法氣勢磅礴，一拳襲來，其勢卻如一塊巨石砸來。白虎老人浸淫拳法數十年，所以就在那一瞬間，已接連打出數拳，一拳巨石。這數拳下來仿佛一座小山丘砸來一般。

亂世行眼中射出數道精芒，連連道一聲“好拳法”，嘴上雖然在說話，但手下卻沒閑著。只見他雙手結印，嘴中念念有詞，異象陡然發生。

這是一種奇詭的顏色，時青時藍。青色時如水般從亂世行后背處彌漫而來，好像有一只極粗壯的筆蘸了青色的墨水后浸在水中，緩緩散開。極富一種朦朧美。

而就在這一股青色稍加彌漫半寸時又突然化作閃電，無數條藍色的閃電，它門似小蛇般游竄，尖銳的電芒好像要將空氣撕裂一般。而這藍色的閃電也在拓展半寸后又突然爆散，再一次化作朦朧青色水霧，循環往復，色彩極盡絢爛。

封通看著這幅景象竟似癡了一般。但白虎老人眼中卻盡是凝重之色，因為他知道這看似美麗如畫的場景包含了多少危險。

“來，接我一招雷激洛水”亂世行大喝一聲，雙手舞動，牽引著后背那極絢麗的光霧，只眨眼間便拍出數十掌，對著那厚重的拳風迎了上去。

這一招“雷激洛水”幾乎是碾壓般的將白虎老人的攻擊化作粉末，而后勢頭仍不減弱，耀眼的藍色閃電鋒芒畢露，直刺向白虎老人。

“這就是九天雷諾？”白虎老人心中暗自驚訝。九天雷諾雖與第一神劍決，黃泉神墮為三大絕世武學，但自己的白虎生風拳卻決不在這三種功法之下，可如今自己竟如此不堪一擊！

“好，我倒要看看號稱天下第一的內功武學有多厲害！”白虎老人大喝一聲，雙拳立刻揮出，一身真氣由丹田出陡然涌向雙臂。

一拳打出，凌冽的拳風呼嘯而出。又是數拳，那些拳風竟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屏障，在抵擋亂世行“雷激洛水”的同時也在向亂世行打去。這一擊中一防一功渾然天成，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拳法中的精妙。

二人剛出手就是用自身最強的內力作一擊，大有一招定勝負的跡象。

封通看著眼前的一幕，已然是心急如焚，因為他看的出，白虎老人雖接招還招，但出手已然開始慢了，反觀亂世行出手依舊游刃有余。

高手之斗的關鍵皆在第一擊，亂世行的第一擊已然將白虎老人的內力消耗了不少，如此下去白虎老人必敗。正在捉急時，封通偶然靈光一閃，自己的武功不足以加入戰圈，但封家賴以成名的毒藥卻可以，自家的毒藥雖算不得天下第一，但至少也在前五之列。

一念至此，封通便摸向懷中，不過因這次出門匆忙，加之又是師傅所命所以自己并沒有帶太多的裝備，所以懷中只有一些他常帶之毒。

“大長老…”封通大喊一聲，踏步而前，凌空而起，大手一甩四點寒星捎帶著四點“火光”向亂世行打去，去勢之急，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亂世行眼前。

只見亂世行抽出一只手來，正如淑女輕手捻起花瓣一般，抓住那急射而來的三棱毒刺，眼角輕蔑一笑道“雕蟲小技”說罷反手一折向白虎老人扔去。

這一手讓本就忙于對付亂世行的白虎老人更是雪上加霜。

“師傅…”封通急喊道。

白虎老人自然知曉封家毒藥的威力，不敢大意連忙抽回右手，掌中吐勁，將那四打落在地，而這樣一來他胸前空門大開，亂世行趁機一掌打去。

“噗”一擊之下，白虎老人被打退三步，真氣渙散，胸中一悶，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封通一步踏去，將白虎老人扶起。

“封通你好歹也是宮里數一數二的高手，怎么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亂世行大笑道“白負生，今日看來你是在劫難逃了”說罷便提掌運功，欲將白虎老人一掌斃命。

可他舉起的那一掌卻怎么也打不下去，他只覺體內有一股真氣逆流，由掌心向上，穿過天宗，向心肺傳去，這使他不得不將那一擊收回，調節內力去抵抗體內的那股逆流真氣，眼角瞥見落在地上的四枝三棱毒刺猛然震驚，“自己是何時中的毒”

封通將白虎老人扶好坐穩后，將三棱毒刺撿起，對亂世行道“我封家為宮里做事這么多年，大長老怎么能忘了我封家，有實有虛的禁塵毒？”

亂世行這才明白，原來那毒不在刺刃上，而在那三棱刺尾部的紅穗上，剛剛他接過三棱反手一折，那藏在紅穗上的毒便被自己甩給了自己。

“哼，亂世行今日你可莫怪我以下犯上！”封通冷哼一句，手掌一翻，三枚銀針泛著寒光。

“刷刷刷”

三枚銀針飛向亂世行，眼看著亂世行便要斃于銀針之下，卻不料被一顆凌空飛來的頭顱給擋下了。

“師弟！”封通看清那顆接下自己三道心魄針的頭顱，大驚道。白虎老人聽言也打眼看去，竟然是章瀚的人頭。

震驚之余又有一顆人頭被丟了過來，白虎老人失聲道“承厄！”。看著兩位愛徒的人頭被人丟在地上，白虎老人頓時覺得神魄俱失，一口鮮血再次從他口中噴出。

“師傅”封通已然淚流，他知道雖平日師傅對他們三人嚴辭厲色，但心中卻十分疼愛幾人的。

封通滿面怒容，眼淚鼻涕俱已在流，他嘶吼道“出來，我要殺了你為我師弟報仇”

話音未落，只聽“嗖”的一聲一柄唐刀從樹林中飛來，直直的刺向封通，封通原地空翻，蹬出雙腳，那柄直直刺來的唐刀被他一腳踢得向上而去，“奪”的一聲，唐刀便插去涼亭斜梁，刀柄還在急促的左右搖擺著，幅度極小，還在發出嗡嗡的聲響。

封通剛剛穩定身形，一道身影瞬間來到涼亭中，沒有話語，出手便是一掌直襲封通面門。

一掌襲來，封通也是對出一掌，將其擊退，一擊未果，那人有是一腳踹出，其反應真可謂極致，而封通自少年便游蕩江湖，更帶領著四大家族的精英追殺溫秋雨，其實力也算的上一流高手。

封通另一只手作手刀向下而切，擋下一擊，又瞬間收勢，低下身姿，一記橫掃千軍。

那人極致的反應再次凸顯，他雙腿一曲，用力一蹬，一躍而起又伸手將沒入斜梁半尺有余的唐刀抽出，一招“立劈華山”便是自上而下劈向封通。

刀未落，身已起。肥胖的身軀突然已一種極奇特的方式突然間躍起，又掃出一腿，踢在執刀之人的右肩，也幾乎是一瞬間又踢出一腳踹在他的胸口，那人便被封通踢出涼亭。

“司馬軒輊，你好大膽子敢殺我師弟，我要你生不如死”封通看清來人怒罵道。

“咳…”司馬軒輊輕咳出一口鮮血，支起身子，對著封通道“爾等叛教出宮，又對大長老出言不遜，按照宮規本就該死。”

“哼”封通冷哼一聲，腳下一剁，五指如鐵鉤，直直抓向司馬軒輊喉嚨。

“嘭”

封通還未沖出涼亭，便被亂世行一掌打退，封通一臉震驚的看向亂世行，吐出一口鮮血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區區小毒能奈老夫何？”亂世行負手而立，冷冷道。又轉眼看向白虎老人“白負生你著弟子但是個可造之材，只可惜你毀了他”。

白虎老人眼中一亮，撐著一口真氣道“亂世行看來今日你當真要我死在這！”

亂世行悵然道“你我相識多年，也共事多年，我也不愿殺你，你自行了斷吧”

白虎老人冷笑一聲道“自裁？可老夫心中還有一大畢生之憾，若此憾不了，老夫真是死不瞑目。”

亂世行好奇道“哦？何事？”

白虎老人一字一句道“聽聞九天雷諾是天下第一的內功武學，就連少林易筋經都謙遜一籌，若能死在九天雷諾之下，老夫也算不憾畢生了”

亂世行聞言，雙眼微瞇，思索半天后點頭應允。雙手結印，身姿模糊不清，時而雜耍一般，有時又像部族里的祭師一般手舞足蹈，有時又如道家高人一般，焚香禱天。

一霎間，天地風云變化，所有的烏云向白虎老人匯去。

而在一旁的司馬軒輊眼中卻泛著光芒，他暗嘆道“這就是大師傅的九天雷諾？”他如今得了完整的九天雷諾功法，所以他自然看得懂其中的玄妙，只是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一道白色閃電自烏云中心射出，如跗骨之疽一般一霎間沒入白虎老人的額頭。

“師傅…”封通痛苦的大喊道。

“快走，他現在沒有力量去追你了，記得為師說的話！”白虎老人面容抽搐，蒼老的面龐上，一道閃亮的白色隱約在皮膚下開始刺穿白虎老人的身體。

封通聞言，咬著牙齒，含著淚從懷中再次取出三枚心魄銀針向亂世行打去，接著亂世行躲閃的功夫，猛然間彈起，尋了一處方向極速逃去。

白虎老人看著逃去的封通釋然一笑，又大喊道“殺我的不是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