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對峙了一陣，女兒的態度不僅沒有絲毫軟化，反而愈發堅定。
“您攔得了一次攔不了一輩子，我打定主意要好好行商了，不管您如何威脅也沒用?！?
說著回到桌旁，干脆悠閑地喝起了茶。
蘇氏聞言，氣得提起裙擺上前，一屁股坐她身邊：“你覺著為娘在害你是么？讓你安安分分做個千金小姐你不肯，讓你嫁人你也不肯。阿楚，你曾經不是這么不聽話的孩子！”
“我曾經就是太聽話了，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你……”
“罷了，娘。您知道您阻止不了我的。若是怕我行商之事被外人知曉，影響爹跟弟弟的前途，我可以離開這個家。”
蘇氏愕然，沒料到女兒為了行商竟能強硬到這種地步，一時間啞口無言。
本就已經同意她行商了，難不成如今還能反悔，鬧得母女離心么？
渾身無力地坐在桌旁撫額，蘇氏神情似乎很難過。
她二女兒嫁人前并不是會違逆父母的性子，看來三年多的婚姻對她來說傷害的確很大。
母女間的對峙，再次以母親的讓步而結束。
吉祥如意都是女子，路上多有不便。盧清楚也怕萬一遇上個什么事會害了她倆，故而也沒帶上兩人。
倒是選了兩個會些身手的小廝隨行，既能駕車，也能保護她。
“姑娘何不也學那話本子里的女子，女扮男裝出門，也免得別人看你是女子便輕視幾分?！?
吉祥替主子整理衣襟，打趣著說到。
盧清楚輕笑：“以男子的身份得到旁人高看兩眼，不是我所求?！?
她所求，是以女子的身份立足于商界，讓所有男子往后都不敢再輕視女子！
想來真是任重道遠啊。
因姑娘不打算帶她們二人一同前往，如意委屈得不行，本想使小性子不搭理姑娘的，卻還是在她出發時忍不住揮著手帕道別。
真真讓她這個丫頭操碎了心的姑娘??！
盧清楚坐于馬車里，腿上攤開與圖仔細查看蒲州地形，看了半晌也不太懂。
正苦惱著，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一道略熟悉的男聲：“馬車里的可是盧二姑娘？”
這聲音……
“周楚念？！”
她推開馬車門，聲音里滿是驚喜。
“你怎會在此？”
周楚念望著笑靨如花的女子，道：“蒲州之行，我考慮了一番，覺得還是該親自去一趟。畢竟你剛接觸這行，還有許多事需要人從旁提點?！?
盧清楚沒想到他竟如此體貼且周到，一時激動得難以言語，好半晌才頷首道：“大恩不言謝，若是清楚有發達那日，定不忘周老板的恩情?！?
男子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負手說道：“那好，屆時我若要你還這個恩情，你可莫要賴賬才好。”
說罷回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看著他寬闊的背影，盧清楚笑中帶著疑惑。
分明是才相識不就，她卻覺得仿佛與他相識了多年……
然而事實上，除了知曉他是金縷閣的老板以外，其他的她一概不知。能見到他的真容這一條，就比別的商人們幸運了許多。
由此也足以看出他對女子行商有多看重。
蒲州離長安并不遠，但途中也得經過幾條鄉道。為以防萬一，周楚念帶了十多人的護衛隊。
這些護衛一看便是有能耐的，只那臂膀上虬結的肌肉，盧清楚估摸著能把如意給嚇哭！
中途歇息時，她捧著臉看著眾人埋鍋造飯，不禁悄悄打量眼前來來回回的人。
想著如意哭得慘兮兮的模樣，她不禁失笑。
周楚念原本正與護衛頭領低聲吩咐著什么，無意間瞧見她的笑顏，又見她視線不斷打量自家護衛……
黑沉的眸子里閃現出危險的光芒。
可惜對方絲毫沒有察覺，接收到他的注視，反而很高興地招了招手：“周老板累么？要不要也過來坐坐？這大石頭可涼快了。”
初春的天兒還涼得很，她竟還說涼快！也不怕受寒。
扭頭吩咐隨行的小廝去馬車里取了軟軟的墊子，上前遞給她：“墊著這個，以免受寒。雖說你一心想證明女子不輸男子，不過還是得考慮女媧娘娘造人時給予了凡人男女之別。姑娘家的身子，馬虎不得?！?
盧清楚被他說得臉頰泛紅，接了軟墊輕聲道謝。
果真舒服多了。
暗自喟嘆時，只見他瀟灑一撩袍徑直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你……你要不要也拿個軟墊？”
不好說“你身子不是也弱么？還是別逞強了”之類的話，只能委婉一些。
周楚念取下腰間的水袋仰頭喝水，一滴水從唇角滑落，順著略微堅毅的頜骨往下，一路跌入月白的衣襟里……
待他喝足了水低頭，正好與身旁女子呆愣愣的目光相接，剎那間仿若有無數火花在閃耀！
盧清楚猛然回過神來挪開視線，心跳莫名亂了節拍，手足無措地摸了摸額頭，又低頭捻著衣角，像是做壞事被人逮個正著的孩子。
她低著頭，故而沒瞧見男子唇邊得逞的笑。
他沒回答她的話，只看著護衛將火升了起來。盧清楚這才想到，難不成他只備了這一個軟墊，結果就讓給她了？
想到這里她下意識伸手將臀下的軟墊扯出來遞過去：“還是你用罷。”說完恨不能咬斷自個兒舌頭！
她坐過的立馬給男子坐，也太過曖昧了！
可這會兒收回來又顯得太刻意。
好在對方的注意力被她不小心掉出來的輿圖吸引，一手將軟墊往她懷里推，另一手撿起了羊皮紙的輿圖蹙眉道：“這是你的？”
盧清楚尷尬之余點頭：“不太看得懂?！?
“想看懂輿圖也不難，我教你，坐過來一些?！?
聽聞能學如何看輿圖，盧清楚自然沒想那么多，乖巧地就蹭到他身邊，低頭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往圖上一指，好聽的嗓音娓娓道來。
哪種符號是山、哪種符號是樹林、粗線是道路還是河流、細線乃官道還是捷徑……
他說得心不在焉，她卻聽得很認真。
姑娘靠得近，呼吸間全是那香甜的氣息。耳朵瑩白仿佛透著光，再戴著幾乎同色的瓊花玉石耳墜，讓人恨不能上去咬一口，嘗嘗那甜蜜的滋味！
“周老板？周老板？？周楚念！”
喚了幾聲他都只看著她的耳朵發呆，盧清楚不得不提高音量喚回他越飄越遠的神智。
“我耳朵上有什么不妥的么？”
周老板輕咳兩聲，視線又落回輿圖上：“并無不妥?！?
不妥的是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