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了，若是滿門抄斬他也于心不忍，且還有不知事的孩子，他們能有何罪？于是下令赦免蕭府家眷死罪，但活罪難逃。

成年男子皆發配邊疆，女子皆充為官婢。連原本判了年后問斬的蕭錦也得了赦免。

太子與皇后沒成想崔景行一動手便是如此大手筆，驚喜之余又感到擔憂。

“蕭炎之死必是晉王所為，你說他先殺人后救人，此舉為何？”

李睿又開始烹茶了，倒上一杯推給對面的崔景行，沒成想這位看也不看，只道：“太子殿下聰明睿智難不成還看不出來？”

太子笑了笑，他的確是看出來了。

晉王無非是以蕭府家眷之命來威脅蕭炎自殺。

蕭炎一死，曾經附庸他的人自然而然的只能選擇繼續附庸晉王。

沒了蕭炎的牽制，李珍往后行事只會愈發無所顧忌，這也是李睿所擔憂之事。

崔景行輕笑：“倒是微臣要恭喜殿下了，如今皇上對您的態度可謂是大轉變，往后也能少些磕絆。”

蕭炎的倒臺，實則也從側面試探出了皇帝對太子和晉王的態度轉變。

若是以往，只怕上頭那位不會輕易點頭同意動蕭炎。他在龍椅上坐了幾十年，底下官員什么樣不會絲毫不知曉。

只看他愿意不愿意動這人罷了。

李睿也笑，只是笑容并不輕松。

“往后只怕要經歷真正的手足相殘了。”頓了頓，忽然問道：“本宮同晉王身在帝王家，面和心不和也就罷了。你跟崔景崇怎的也如此？難不成你二人同胞兄弟還打算爭家產？”

話說崔家那點家產，值得崔景行動心思去爭么？

兩人面對面席地跪坐，中間隔著一張矮幾，茶爐上的青煙寥寥涌上半空。

崔景行沒回答。

或許在旁人眼中，一個女子根本不值得兄弟反目，即使你再愛她。

觀念不同，要如何解釋呢？故而他選擇沉默以對。

李睿大約也猜到原因了，只是仍覺得不可思議。情愛的力量真有那般強大，能讓人執著到此種地步？

他雖娶了太子妃，也有側妃，卻是從未體會過愛一人是何種滋味，故而也不能理解崔景行的感受，也只能閉口不言。

半晌后，東宮管事太監邱和進來稟報：“太子殿下，太子妃正準備著除夕要送去皇上、皇后及太后宮中的賀禮，擬了單子想請您過目呢。”

李睿點點頭，說稍后就去太子妃處。

崔景行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忽聽身后太子好奇問道：“這些年你連個通房也無，難道就……沒有那方面的需求？”

他回頭，笑得溫文爾雅：“與你無關。”

“……”

————

快到除夕了，長安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盧府也開始張羅著掛上喜慶的紅燈籠，滿府的歡聲笑語中迎回了小公子盧青衛。

回來好些天，母親由最初的噓寒問暖，到后來的嫌棄，盧小公子甚感無語。

“大清早不用早飯，跑為娘這處來作甚？”

蘇氏正忙著置辦年貨以及要送去各家拜年的禮品，盧青衛原意是來母親這里蹭飯的，聞言語塞，半晌才道：“本想來母親這里用飯的，誰曉得您起得太早，早飯也用過了。”

他母親頭也不抬，拿著清單一一查對，不耐煩道：“多大人了，用飯還想著往為娘這處跑。”

嘴上如此說著，卻還是抽空抬首對身旁的丫頭道：“子玉，去廚房給小公子尋些白粥腌菜什么的端來罷。”

盧青衛便在母親對面坐下，好奇地摸了摸眼前的錦緞盒，立刻被呵斥了：“別亂動！那些都是送往別家的禮品，碰壞了可就不好了。”

他張了張嘴，很想問他/娘前幾日的母慈子孝能否繼續延續下去？

顯然，蘇氏此刻沒空搭理他。

子玉對小公子可不像夫人那般敷衍，特意讓掌廚的婆子盛了碗小米粥，又準備了兩道可口小菜。

盧青衛用了早飯，他二姐就來了，瞧著表情似乎不怎么歡喜。

“阿姐怎的了？可是昨夜沒休息好？”

盧清楚抿唇搖頭，只道：“許是這幾日有些累了。”

蘇氏總算核對完了手上的清單，看眼女兒，什么都沒說。

她還不了解她么，定然是在為行商之事煩惱。要她說，女兒此舉本就是在自尋煩惱。

分明可以當個無憂無慮、坐吃祖業的甩手掌柜，非得趟商海這灘渾水。

盧清楚捧著臉頰瞧她弟弟，成大小伙兒了，再過個一兩年也該議親了。

蘇氏該送禮的人家一個不落，為的是什么她心里清楚，不就是為了能打好交際圈關系，將來能給衛哥兒議門好親事。

盧青衛摸著自個兒臉龐，問：“阿姐，我臉上可是有什么臟東西？”

她搖頭，意味深長地拍拍小伙兒日漸寬闊的肩頭。

盧青衛：“……”

真真是一頭霧水。

蘇氏又開始修改禮品清單時，吉祥從外頭進來，瞧見小公子也在，沒敢直說。

盧清楚起身出去，聽她低聲道：“外頭有兩名小童求見姑娘您，說是什么金縷閣的人。奴婢想著定然是您上回提過的想合作的那家，就趕緊來稟報了。”

兩名小童？

她大約猜到是誰了，讓吉祥將人請進來。

吉祥道：“早請進咱們院兒里了，奴婢怕老爺回來撞見，小童說漏嘴就不妙了。”

盧清楚滿意地頷首，笑容里已經說明了對吉祥的贊賞。

匆匆給母親說了一聲便要回去，盧青衛卻也要來湊熱鬧：“阿姐你作甚這般神神秘秘的？我也去瞧瞧。”

誰知他阿姐扭頭道：“女子之事你跟來作甚，呆著！”

盧青衛：“哦……”

還未進門，便聽見屋里傳來小童的歡笑聲以及如意咋咋呼呼的聲音。

“別動那花瓶，顧老先生收山之作呢！”

“那盆景也別動，姑娘最喜歡的就是那棵迎客松！！”

“小胖子，你給本姑娘把錦鯉放回魚缸里！！！”

方一踏進花廳，盧清楚就險些被一只圓滾滾的“球”給撞翻，好在吉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圓球”也一屁股蹲兒翻仰在地，卻并不哭泣，瞧見她的到來，反而利索地爬起來歡呼道：“仙女姐姐你來啦！”

盧清楚這才看清楚，“圓球”竟是上回在金縷閣見到的小童阿旺。

呃，怎的一段時間不見，他胖了這么多？金縷閣的伙食未免也太好了些。

她忍俊不禁，卻見如意氣勢洶洶上前，怒道：“小胖子，把錦鯉還回來！”

什么？！

盧清楚與吉祥低頭一看，之間他手里正握著一條兩指寬的紅色魚兒，此刻甩尾張嘴，一副要掛掉了的模樣。

主仆二人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