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韓瑾心里有點急，但急也沒用，不如靜下來思考對策。

“看來你的朋友并不關心你呢。”

倒是商昊已布置好了一個微型結界，一邊望著臺上的周蕓，一邊開始給韓瑾洗腦：他講了一個故事，一個被魔改了的韓敬南的故事。

韓瑾明明不想聽，但商昊的聲音卻清晰地印在她腦海里，顯然是運用了傳音入密之術。

從受命前往魔國做細作，卻被夏卓搶去了圣位。身為準第二十八任夏圣，他忍辱負重十三載，為周國送回了無數的情報，但如今卻又被蘇怡奪去了圣位。

什么明明約定好圣位該是他的，什么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付出。

最后變成一句話：他決定要回來奪取圣位了！大周只有在他的領導下才能走向真正的強大！

等這些說完，商昊又說了韓瑾的身世。

韓瑾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假的，然而心里卻不由自主地認可起來。就像是有另一個人格正在形成，而這個人格擁有她的記憶，卻又接受了商昊灌輸的一切。

“所以。”商昊看著韓瑾，“你愿意來幫我的嗎？我的女兒。”

就在商昊問出了這句話的時候，韓瑾便感覺到體內的迷心蠱的力量愈發強大，死守的腦域也開始有了淪陷的跡象。

僅剩的清明也只是讓她仍能保證本心不失，但卻無法阻止身體自發的點頭。

而見韓瑾只是點頭，卻沒說出個話來，商昊有些失望。

——果然，只用幼年的迷心蠱，還是欠了點火候。

若是其余那幾只成年的，想來此刻已經能開口說話了……不過也無傷大雅。

韓瑾這里已經基本上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算算時間，錢禮等大丹師也該到場，他這位不速之客也時候該離開了。

畢竟還沒到這個身份暴露的時候。

——若非是丹師宗這魚龍混雜，又是周國大丹師所在之地，他也沒必要浪費一只迷心蠱在韓瑾身上。

不過也不可惜，就當是提前演練了。

“盡快返回都城，我在那里與你匯合……記得和你朋友打招呼。”

“別板著臉，還得笑。就像你們平常見面那樣。”

“別忘了。”

想到這，商昊笑了笑，同韓瑾體內的迷心蠱吩咐了任務，并留下了一柄名喚北辰劍的靈級長劍。（以千年玄冰為核心，是真正的韓敬南留給女兒的禮物）

待“韓瑾”點頭后，他便與一位著急上廁所的人兄，一起假借尿遁離開了會場。

原地只留下韓瑾仍苦苦地與體內的迷心蠱做斗爭，心里卻不斷給自己打氣：既然商昊自以為吃定她，托大走了，豈能不好好打他的臉？

加油，韓瑾……加油！

自我暗示肯定有用，但光靠這一個也算不得大用。韓瑾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默念《易心訣》的心法。

就在這半清醒半慣性的支撐下，韓瑾終于等來了機會：大會交流第一次，白級煉丹結束了。

具體的名次還要等會后才公布，眼看著周蕓下場，向她悄悄揮手之際，韓瑾體內的迷心蠱也操縱著韓瑾的手想要和周蕓的打招呼。

密切關注著這一切的韓瑾心思一動。于是，就在她的手抬到一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韓瑾將僅剩的《易心訣》玄氣運轉起來，破釜沉舟般與體內的迷心蠱展開了新一輪的交鋒。

韓瑾抓得點很好：若是抬太高，就算不揮手，也沒什么大不了，若是抬太低，周蕓又有可能看不見。

因此，那欲抬不抬，又因雙方搶奪身體控制權而微微顫抖的姿態，卻是恰到好處的將她的怪異之處顯現出來。

（小蕓！）

是來自韓瑾內心深處的吶喊！

所幸，這一次，周蕓終于發現了韓瑾的異常。幾乎是在發現韓瑾不對勁的第一時間，周蕓便離了隊伍，穿過后場，第一時間來到韓瑾的身邊：若非看臺無法直通觀眾席，她還能更快！

“小瑾，你怎么了？”

周蕓握住韓瑾僵住的手，她焦急又緊張地看著韓瑾。

聞言，韓瑾心里一喜，她努力地想要用眼神表達給周蕓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但終究是遲了一步。

“……我沒事。”

“韓瑾”將手搭在周蕓手上，微笑著搖搖頭：“剛剛想試試看能不能作怪將你引下來，沒想到你果真下來了。”

“……竟是這樣。”

周蕓心里隱約覺得眼前的瑾兒哪里不對，但又具體說不出是哪里。又見“韓瑾”都這么說了，便故作生氣道：“下次不許了，我是真的嚇到了。”

“不會了。”“韓瑾”眼睛微微瞇起，嘴角上揚，“你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就在身體輕輕地說出這句話后，也宣告著韓瑾體內的《易心訣》玄氣正式告罄。幾乎是在徹底喪失了最后一塊“領土”后，韓瑾便與這具身體徹底割裂開來：她的思維無比清晰，卻再也感覺不到溫暖。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變成了一個大屏幕，而她則成為了一個看客。

——新的人格形成了。

韓瑾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與周蕓交談甚歡，肉眼可見地速度適應起了身體和她的一切。

……她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得看小蕓的了……她相信小蕓！

抱著這樣的信念，縱使身處僅“剩下水晶沒爆”的境地，韓瑾仍努力地寬慰著自己。

但這樣的寬慰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得動搖起來：在那不斷縮小，又好像遠離的屏幕中，周蕓仍然沒有絲毫發現“她”不對勁的跡象。

而這一切，隨著周蕓被錢樂叫回了后場，暫時劃上了一個句號：因涉及優勝之事，凡參會選手都需要在后場等待一段時間才能前往看臺。

剛剛比賽一結束，周蕓就飛奔過來，是以，她現在不得不回去補這個流程……但韓瑾缺的就是這點時間。

不，準確的來說，她已經沒時間了。

當她破釜沉舟，將最后的玄氣都用來與迷心蠱殊死搏斗后，周蕓能否及時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喚醒她的神智就成了決定性因素。

若過了這段時間，周蕓沒有發現，哪怕后來再發現，那也無濟于事。

已經成型的迷心蠱人格是不會輕易被外界干擾的。

——除非周蕓當機立斷請來一位擅長幻蠱之道的武者，否則成功的機會，基本上為零。

甚至這是要比原著中女神所面對的，更危險的局：原著的女神的神智只是被幻蠱之術掩蓋住，囚禁在黑暗空間之中，但她怕是連被囚禁這個選項都沒有。

按書中說法，迷心蠱會直接吞了“她”，來彌補自身所欠缺的一切情感。

所以，當看著周蕓微笑著說一會回來后，韓瑾的心都碎了：她的蕓兒終究是沒發現她的異常。

——“不！”

是內心深處韓瑾苦澀，卻又無力的吶喊。

而“韓瑾”則趁著這個時間，繼續適應起身體，小幅度地做著不少類似握拳、抬手的動作。

一如當年她剛剛穿越到韓瑾身上一般……

是啊，穿越。

迷心蠱人格的誕生，和她的穿越又有什么區別呢？

是不是當時也有一個韓瑾站在這里，透過屏幕，看著她的表演，然后在日復一日，天復一天地充當一個看客的情況下，漸漸地看著自己被取代，看著自己被那些記住的人遺忘，最終什么也沒有剩下地消失在這孤寂的空間里。

無邊的悲意出現在韓瑾的心頭，她忍不住回想起這五年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因為吐槽了一本小說，所以穿越到了一個世界。

因為喜歡變身，所以興奮。

因為害怕死去，所以決定要抱男女主的大腿。

又因為不想被女主甩開，所以拼命努力地修煉，甚至想盡辦法爭取到了女主的金手指。

然而現實卻是，她與女主的差距還是越拉越開，最后落到了眼下看客的田地……可難道以前她就不是看客嗎？

最初是因為喜歡，所以她愿意去扮演韓瑾。

但等那份新鮮勁過去，她還是在扮演著韓瑾。

直到現在，她仍在扮演韓瑾。

就像在玩一個女號，雖已適應了女體，但心里她依然是那個韓錦：她沉浸在扮演韓瑾的世界中，卻也始終放不下自己也是韓錦的事實。

因為她知道真相：這始終只是個書中世界，而非現實。

但她也不是沒有試圖融入過這個世界。

她喜歡女神，所以要讓女神擁有世界上最完美的笑容。

她喜歡女主，所以要給對方無微不至的呵護。

她喜歡小侍女，想要改變她的命運。所以，她開始嘗試喜歡陳可。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陳可了。

想為她努力，奮斗，最后帶著她一起站到這個世界的巔峰。

她甚至開始關心陳可萬一比她先死的問題。

她竭盡全力想在這個世界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但卻始終無法直視自己的內心。

她可能是喜歡陳可。

但她不喜歡這個世界。

不喜歡就這樣被沒頭沒腦地丟進來，然后像是掙扎一樣，看他在這個世界一點點發展。

說來可笑，因為害怕改變世界線，害怕改變劇情導致自己失去了唯一的金手指，所以她甚至在隱隱察覺女主苗頭不對的情況下，仍不敢破壞男女主的關系。

誰又是傻子呢？

然而現在被她精心呵護的女主卻也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她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自己唯一的金手指，活得就和眼下的看客一樣是個笑話。

眼下，這個笑話終于成真了。

她真的成了一個看客，反而發現自己竟然是無比留戀那具身體。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總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望著那越來越暗，越來越暗，幾乎要變成一片漆黑的屏幕，苦澀在韓瑾心里蔓延。

驀然回首，竟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

——要是她真的是韓瑾就好了。

那個無論身處多么黑暗，多么絕望，仍然堅強著活著，戰斗著的女神……

只可惜，她最終卻辜負了女神的身體，淪落到這般田地。

（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活成我想活的樣子。）

韓瑾默默地閉上眼，等待著迷心蠱的吞噬。

身處黑暗、寂靜的空間，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

好似一會，又好似許久。

“哎。”

卻是一聲重重的嘆息。

（是誰？！）

聞聲，韓瑾連忙睜開眼，然而入目的卻不再是黑暗一片，而是她的臥室。

——她21世紀的臥室！

（怎么回事？！）

韓瑾有些發懵，一道柔和又帶著絲絲清冷的女聲卻在耳旁響起：“你成為不了我，也不了解我。”

“……但你確實盡力了。”韓瑾扭頭看去，在她的床上，一個身穿黑色圣主服的御姐正淡淡地望著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讓你回去。”

她眸子偏冷，僅能從舉止里看出一絲柔和。

是她自己……不，是真的女，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