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吳小起頭上的汗水結成了水珠,水珠順著皮膚淌進了眼睛,眼睛酸澀得模糊起來。
吳小起使勁甩了甩頭,使汗水跑出眼睛,也不敢把頭探出石頭太多,對面一定也有一雙眼睛在搜尋著自己。
吳小起用槍一寸一寸地挑開擋住視線的草葉,眼睛穿過每一處可疑的草縫,終于在視線的盡頭看見半只黑色的皮靴。
搜尋了好久終于找到敵人,吳小起激動起來,用槍瞄準那半只鞋,這才發(fā)現(xiàn)那只鞋在的草地上沾滿了血跡。自己癱瘓了,這個鬼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吳小起盡量往上,盡量瞄在靴子中間,盡量給他造成最大的傷害。吳小起瞄好以后,食指扣動扳機,距離如此之近,子彈的威力炸開了靴子的皮面。
隨著一聲慘叫,那只腳縮了回去。
打中了!
吳小起內心歡呼雀躍,幾乎喊出聲來。可就在此時班長李大頭等他的地方響起了槍戰(zhàn)。
他一驚,難道班長他們五人也遭遇到了鬼子?可眼下自己下半身癱瘓是無法幫助他們,也無法給他們送水了。
想到水,吳小起看了一眼水壺,它在石頭外的草叢里靜靜地躺著,吳小起心里一熱,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
這個水壺和他相伴了很久,在這個孤獨四處充滿危險的地方,再次看到熟悉的伙伴,怎不叫人欣喜?在他看來,此時此刻,這只水壺已經超出一般水壺的意義了。
吳小起當即決定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zhàn)友躺在那兒,一定得“救”它回來,有它在,心里也踏實。
吳小起用槍當起了竹竿去挑水壺上的帆布帶,帆布帶被這么一戳弄,掛在了槍的準星上。沒想到一次就成功了!吳小起心中又是一片歡喜。
吳小起慢慢把水壺挑離地面,水壺就像飛行中的飛機垂梯上吊著的那個人,總讓人以為下一秒就要掉下地面。
吳小起慢慢往身邊收縮槍的長度,近了,近了,就要能抓住時,對面開了一槍,在壺身中間打穿了一個洞。水向兩邊潑灑,很快流光,最后只留下壺底的一點點。
“小鬼子,打壞你爺爺?shù)乃畨兀液湍闫戳耍 ?
吳小起怒不可赦,左手扒住石頭,右手舉住槍,終于看見那個打癱自己,打壞水壺的鬼子少佐,正賊眉鼠眼地望著打壞水壺的方向,期待再打一個對眼窟窿。
鬼子少佐發(fā)現(xiàn)站起來的吳小起已經晚了,他的手槍剛移動過來,吳小起的子彈已經射穿了他的胸膛。
鬼子的血濺在了他藏身的石頭上,直到死,那對小眼猶自不肯閉上。
吳小起打死鬼子靠在石頭上,拿起心愛的水壺喝了個干凈,然后鄭重地挎了起來。他一動,腰上的傷還在麻麻的疼,不知是害怕是孤獨,還是心疼這只水壺,吳小起抱住它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了很久,忽然草叢里一個輕微的震動立即止住了。吳小起心頭一跳,這種躡手躡腳的彈跳可不是人能發(fā)出的。
心中一個聲音在喊冤:吳小起啊吳小起,你沒死在戰(zhàn)場上,可別當了野獸的腹中餐啊。
吳小起緊抓那桿長槍,已做好了打算,就算是只大貓,在撲來前給它一槍,不死也能叫它嚇跑。
誰知等了半天眼前一花,跑走了只獐子。
一只獐子而已,他自嘲的笑了,
可他的笑容只笑到一半就僵在了臉上,因為從獐子跑開的地方伸出一只黑洞洞的槍口。
吳小起慌亂之中抬槍也對準了槍口的地方,冷汗都下來了,如果對面想取自己剩下的半條小命,早在前一秒就魂飛天外了。
是敵還是友?對面不開槍,吳小起也不敢貿然開,對面的人能在輕松殺死自己的時候沒有開槍,他不知有什么意圖。而且那草就像一道屏障使吳小起不知道這一槍開下去會打在對方的頭上,胳膊上還是空地上。
吳小起舉著槍,心口在嘭嘭嘭地跳。對面好像無意殺他,舉起的槍口又緩緩落下,從草叢里面慢慢站起一個人。
他戴著一頂沾滿泥土的軍帽,臉上是硝煙恣肆的涂抹。只有一雙略顯稚嫩而又敏銳的眼睛能叫人看出他的年齡和機智。
吳小起幾乎沒有認出來,當看清是誰,就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眼眶一熱,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小武哥!”
叫完早泣不成聲。
說張武小,吳小起比他還小。
張武跟吳小起說起了他的遭遇。
事情再回到張武在尋找劉恩的路上。就如李大頭所說,張武遇到了吸引鬼子救援的五人,為了引開鬼子也跟著去了。
這一去,打得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想找回劉恩,他還記掛任務,于是就順著腳印走,但總是遲了一步。張武遇見了很多戰(zhàn)士的遺體,包括余山山和劉恩的,只能一個個地掩埋。
每埋葬一人張武就會給鬼子記下一筆血債,這些債,即使他討還不了,張武也相信,會有更多人替他去討。
張武在追一只獐子的時候遇見了吳小起,許多次都想打死它喝血來解腹中之火,都讓張武想到鬼子殘殺的中國老百姓,如同這只溫順的獐子,最終選擇了放棄。
張武就著溪水吃了些干糧,替吳小起包扎起了流血的槍口。那顆子彈卡在了脊椎里,血就在那圈爛肉處往外冒著。
時候不早了,太陽偏西了很多,天黑前要是找到麗影姐或者衛(wèi)生員小徐,說不定吳小起還能保住這條性命。
張武背起吳小起順著小溪走,這兒有水源,肯定會有口渴的戰(zhàn)士到這兒找水喝。到時候和他們一道,或者跟他們打聽打聽,多遇見一個人吳小起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走了一段路,張武愈加覺得吳小起沉重了。每走一段時間,張武就要往上提提吳小起。
吳小起身體不能動,眼睛可沒閑著,他東張西望,一邊察看敵情,一邊欣賞沿途綴滿鮮艷映人的花瓣。
又走了一段路,吳小起急拍張武的肩說:“小武哥你快看,那兒草枝上有一塊衣服角兒,一定是哪位戰(zhàn)士不小心掛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