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牛逼的希夷王來了事情就有轉(zhuǎn)機,心情稍作輕松的領(lǐng)著孩子上了桌,香甜的紅燒肉夾到孩子的碗里“快吃,涼了可不香了”那肥瘦相間,油油亮亮的,年輕的女孩子們可能不太敢動口,畢竟吃一口跟喝一碗油沒什么區(qū)別。但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可沒有什么越瘦越時尚,越瘦越好看的變態(tài)觀念,還都是能夠自覺的尊重人類社會最初的民以食為天的基本法則。不銹鋼的小叉子,往上一插,滿是期待的小眼睛,高興的閃閃亮亮,張一弦甚至能想象到她嚼過之后唇齒留香的美妙感覺。大家呀都笑盈盈的看著婉婉,等著她的第一句夸贊。
小姑娘也不負眾望滿嘴的油亮,還沒咽下去,嘴角就笑開了花“唐叔叔,真香……”一句話說出來,大家就好像是得了令一樣,才開始伸出了筷子,開了飯。大半個過程其樂融融,張一弦并沒有對直男癌患者發(fā)出過半點牢騷不滿,往事算是揭過一篇。唐七的手藝越發(fā)的純熟,得到了張一弦的高度贊揚,可惜唐七引其為畢生恥辱振臂高呼道“男子漢大丈夫生來就該保衛(wèi)人民,戰(zhàn)場拼命、馬革裹尸才不枉這人世間來一遭,圍著個鍋臺灶邊轉(zhuǎn)圈圈,我也算是對不起國家了……”可惜這振臂的高呼和著指點江山的筷子還沒有發(fā)揮到極致時,婉婉已經(jīng)變了臉色,灰白且略有些扭曲,正坐在她對面的唐七激情的演講還沒有結(jié)束便感覺到這孩子都看不起他,于是急速的扭轉(zhuǎn)了話頭“你個小屁孩,懂個啥,甩啥臉色!你對得起我的紅燒肉么你!”于是乎笑倒一片。
這是自徐陌甩了張一弦以后,二人第一次的難得的笑意盈盈,沒有誰痛苦愧疚,也沒有誰猶疑不安,所有的真都得到了最善意的笑,暖冬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星星點點的撒在了飯菜上,依稀能看見還熱乎的炊煙裊裊而生,人生最美的樣子不就是你能和著親朋好友笑意盈盈的坐在自己家里吃著最合心意的可口飯菜,我們彼此志同道合,我們不畏艱險,以所有的勇敢面對明天的未知。
哈哈大笑間張一弦還不忘總結(jié)一下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呀,可能有AB兩面,總是不能笑的太猖狂,要不然報應(yīng)呀馬上就到!”有的人總是一語成讖,張一弦的嘴就跟開了光似的,話剛落地,大家還沒來得及評價,就聽轟的一聲,回過神來婉婉已經(jīng)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婉婉?婉婉!”大家手忙腳亂的蹲到地上,不敢輕易的要動她,可怎么也叫不醒,并且沒過幾秒鐘就開始抽搐的嘔吐“救……救護車!救護車!快打120呀!”突發(fā)的狀況打碎了一切的美好,慌亂又恨自己嘴毒的張一弦,顫抖著撥打急救電話的唐七,看到狀況之后就緊鎖眉頭的徐陌,嗚哇嗚哇的救護車來的很快,杯盤狼藉的桌面緊緊的將一時美好捂在了身后,嚴絲合縫、不漏丁點。臨上救護車的時候徐陌拉了唐七一把對著張一弦說“我倆開車,要不然回來的時候不方便”這時候想的還真多,張一弦來不及細想的點了點頭。
隨著救護車的門被緊急的關(guān)上,不論紅燈還是綠燈急速的飛馳,生命在此刻尤為的珍貴,車里的張一弦緊緊的握著婉婉的手,從她不見一絲血色的臉上看到了深入骨髓的絕望,她經(jīng)過了慌亂帶上了腦子,開始了害怕,這樣的孩子是偶然還是必然?是人為還是天意?是唯一還是眾多?越想手心的涼汗越多,一層又一層密集而來,像突至的狂風(fēng)暴雨撲面而來,凌厲的風(fēng)裹著豆大的雨滴,急速而又瘋狂,直打的人喘不過氣來。傻瓜今年太多,人命又太不值錢,權(quán)利層層疊疊,我身邊還能留住什么?
唐七開的車,緊隨著救護車,那車頂?shù)拈W閃爍爍以及瘋狂而又急促的鳴響,像極了許多年前并肩的戰(zhàn)友無可救治的模樣,曾經(jīng)鐵骨錚錚的漢子,離了槍林彈雨,一腳踏進這云詭波動,人的命好像顯的特別不值錢,成堆的腐骨,不聲不響的就堆在那里,稚嫩的兒童說到下就倒下。我們曾經(jīng)只為一人就能遠戰(zhàn)他國,和著鮮血與榮譽,縱再多犧牲也無畏無懼,那是無上的使命。而現(xiàn)如今呢,三觀塌的連渣渣都灰飛煙滅,縱使我有無敵神槍手,縱使不畏生死敢打敢拼,卻也無計可施,我就只能看著,看著我攢不住的命,飛快的溜走。此刻我那曾經(jīng)對著鮮紅旗幟的誓言尤為可笑,血雨腥風(fēng)本該是軍人的天職,保境安民是最美的承諾,即使我卸了一身的榮耀,自認為委屈的跟在一個小姑娘的屁股后面轉(zhuǎn)悠,也從來沒想過,終有一日,我躲在了纖弱肩膀的身后,手足無措。
時間長了大家總能對即將發(fā)生的事情有了最基本的預(yù)感,唐七這一輩子都沒有想過,藏在暗處的敵人他們一無所知,身邊的人卻死的死傷的傷,婉婉此去兇多吉少,緊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一根根的青筋畢露,坐在副駕駛的徐陌,輕輕的瞥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睛倚在了后背上。
“你單獨叫我開車跟著,有什么事”即使不忿,即使無望,軍人的本能,敏銳的察覺,深刻在骨頭里面,對面的大明星,怕早就不能以常人度之。
“閣下根苗正紅,一身本事,戰(zhàn)場赫赫功名,爺爺又是開國元帥,跟著張一弦著實委屈了。”人都說一口唾沫一顆釘,徐陌就那么肆無忌憚的倚在座位后背上,連眼睛都不肯睜一下,卻字字如針,沒有一點情面的扎向了唐賽文。即使一腳剎車,方向盤晃到了馬路牙子上,也沒有稍作變動。只瞬間就欺身而來,手肘強硬的壓在了脖子上,腦袋的另有一邊被抵著黑洞洞的槍口“身份,目的。”不是詢問,是冰冷的警告,如果此時張一弦還在,一定會驚奇的發(fā)現(xiàn),嚴肅,冰冷而又兇狠,不帶一丁點的人味,這才是喋血沙場那么多年的老兵,那些插科打諢,那些鍋臺灶邊不過迷障而已。“呵……”一聲輕笑,被壓在身底下的徐陌,緩慢的睜開了眼睛,明亮如夜晚辰星,笑意卻不達眼底,身體并不過分懶散,有些稍微緊繃,似是有些壓抑,“唐七,唐賽文,唐少將吧?官可真大,對著手無寸鐵的同胞可真是一身好武藝呢!”從來都是溫潤端方,即使后來拾回了記憶,也是隱忍退讓,偶爾也算脾氣爆發(fā)一回,也算是過得窩窩囊囊,這亙古不遇,與傳說從萬骨坑中廝殺而來兇仄狡詐的希夷王,完全不一樣。只有方才的譏笑稍微顯現(xiàn)出原來底色,看不起這世間一切…
從來我都一身浩然正氣,自問無愧于天地良心,敢直面一切丑陋罪惡,與之戰(zhàn)斗,捍衛(wèi)生命,捍衛(wèi)家園。從來給與我的都是鼓勵與贊美,那些看不起我的、譏笑于我的,都會被狠狠的打臉。從來人民愛戴與我,信任與我,感激與我,我都坦然接受。我覺得這是我應(yīng)得的。可什么時候規(guī)則都變了呢?左手中的緊握的槍稍微有些顫抖,右手肘便更加使了勁,甚至紅了眼眶,他說的全對,可是信仰先背叛了我們,這牛鬼蛇神,才不是我們要的世界!合作也罷,監(jiān)視也罷,利用也罷,我們只是為了更好的正常的人類世界,我們沒有錯!
“唐少將激動個啥,合著舉國之力查不到的販毒線索,找不到的失蹤人口,犧牲那么百八十號人,你們不是查出了更大的暗網(wǎng)么,多厲害呀”
“你閉嘴!閉嘴!你們這群妖魔鬼怪!”踐踏了榮譽與尊嚴,被漠視的人命,被故意利用的人命,都在赤裸裸的嘲諷,我們一腔熱血,我們滿嘴仁義……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你們做的對呀”哪里還見如玉的明星,哪里還見隱忍的鬼王,殘忍而又薄涼的笑意,一絲絲透著胸膛而出,輕輕的一把推開了身上兀自天人交戰(zhàn)的少將,整了整衣服,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她有什么本事你最清楚,別光緊著一個姑娘欺負”翻坐回駕駛座的唐七,淚流滿面……哪來的傻逼,老子用你教!
后來作為插曲這一段再也沒有被提起過,此時被當(dāng)做傻子的張一弦已經(jīng)坐在了手術(shù)室的門口,蜷縮在那里臉埋進了腿里,孤單的隔絕了整個世界,后來急速追上來的徐陌堪堪的站在了遠處,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若不是唐七在背后推了一把,光靠他倆能說上話怕是得猴年馬月。剛才那不可一世的勁兒也沒了,見了女人就慫,欠人家的唄。
“咋樣了,小婉婉?”
聽見唐七的聲音,張一弦默默的抬起頭,難過混卷著疲憊,夾雜著凌亂的發(fā)絲,哪有什么尊主的模樣,沒有理會唐七,徑自的看向了他身后的徐陌,幽幽的開口道“你能救救她嗎?她太小了,況且我們還答應(yīng)過她媽媽的”
“對不起,我不能”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我都能給你,如果我沒有,我就去找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她太小了,那臟東西覆在她的身體里,流在她的血液里,就跟她的生命一樣,一損俱損,就像那些變異的人一樣,我沒有辦法。”
明知道答案還要問,從那開始泛著烏青的皮膚上就可以看出,我只是不死心……
明知道你不信還是要說,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或者我想都給你……
手術(shù)室的燈由亮變暗,醫(yī)生護士魚貫而出,最后推來的病床上,白白的布蒙上小小的一片,連臉都看不見,醫(yī)院這種地方向來是見慣了生死存亡,就連節(jié)哀順變也不帶一絲溫情,向來遇到事情只能拼命、只能哭的張一弦,這會子竟然無比的鎮(zhèn)定,甚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tài),不管不顧的轉(zhuǎn)身離開。
“張一弦,你干啥去?”唐七急忙的追上,手掌甚至搭上了她的肩膀,暗暗的用了些力氣,以阻止她繼續(xù)前進,他所近距離接觸的張一弦,心又軟又二,做事情比圣母白蓮好不了多少,一貫是又好欺負又好騙,這些年時間一長,大家便都有些麻痹,還有誰會記得實驗室的那場大火,三百多條工作人員的性命,一個也沒有逃的出來,而那些個孩子卻個個毫發(fā)無損被送往世界各地,那都是巧合么?政府大廈,她以一己之力攪動風(fēng)云,槍支、彈藥、坦克、飛機,在漩渦里苦苦掙扎,大廈將傾之時,她拼盡一身鮮血,也要拉所有人進地獄的模樣,曾叫多少人心驚膽寒,要不然怎么會護得住那些個性命,得了這些年的安寧,那些個昧良心的孩子不知,可當(dāng)時作為突擊隊長他就在當(dāng)場,他們且戰(zhàn)且退,一步步妥協(xié),直到條件談妥,收了神威,站成了一個血人的張一弦,都叫人不敢上前一步,盡管后來修養(yǎng)了許多年,卻也絕了別人想要弄死她的心思,這個雷誰也不想再碰,都怕一不小心她就與你個同歸于盡,不講絲毫道理,你又反抗不得。唐七也是臨危受命,這才退了一身的榮光,還以為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做地下黨呢,后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人家自己過得好著呢。
張一弦真真不是個傻瓜,心里跟個明鏡似的,照著他們這些個聰明人上躥下跳,不踩了她的底線就好,而現(xiàn)如今,都死成了這個樣子,怕是又搓起了她的火,唐七就怕歷史重演,也打算著就算是豁了這條命也不能叫她再去,手上的力道越發(fā)的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