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再去越南,王麗就不像上次那么光鮮了。
沒有人來接,她就搭了本地人的‘摩的’到了住的酒店,一家靠著湄公河的經濟酒店。
老實說,除了沒有那些十分俗氣的大理石和涂金鑲玉的裝飾外,這家酒店跟上次住的、貴幾十倍的酒店比較,吃的和住的都很不錯。。
更重要的是,領導們都侍奉石總,住在上次那家貴又俗的地方,離著自己3個街口,自己自由很多。
不過,王麗還是得去打個“到”。
她一早去了石總及領導們下榻的地方等著。羅總還沒有下來,廉總看見領導們都沒下來,又回樓上、自己的酒店房間了。
鄧總說,他約了當地的朋友見面,不一起行動。
王麗坐在迷你凡爾賽宮大廳里,使用酒店的WiFi上網玩。
忽然,一個挺漂亮的女人,跟自己年齡相仿,穿著件鐵灰色的輕薄開司米連衣裙,帶著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子,出現在自己斜對面的金色時鐘座后面。
“暢暢,這邊,對這邊。”女人一邊微笑,一邊很男孩捉迷藏。
但是,孩子一下撞在了時鐘座上。他揉揉頭,沒有哭,像只頭重腳輕的熊布偶。
王麗旁邊沙發上,還有一對高跟鞋母女。她倆立即十分囂張放肆地哈哈哈大笑。
這母女都畫著濃妝,身材凹凸有致,穿著越南旗袍,一種叫奧戴的衣服。這種衣服似乎看起來飄飄的,其實是非常合身的裁減,一不小心,就能撐裂。
看那對母女也過去金色鐘表那里拍照,叫暢暢的男孩,就把小手在鐘表座上叫人擺拍把金漆都磨薄了地方,摸了摸。然后才走回帶著他的女人身邊。
王麗就低頭繼續刷手機。
突然,那對母女“哇啦哇啦”地大叫起來。王麗抬頭時,就看見其中那個女兒撐著右手,滿臉嫌惡,仔細看,她手指上有一些透明的液體。
她母親扭頭看見男孩離著帶著他的女人,中間能走過兩三人,而且那個女人一臉“別找我”的神色,妖媚的老女人就把小孩一推,拿長指甲戳他的額頭,用英語大罵。
帶著男孩的女人,越退越遠。
老女人還在不斷推搡那個孩子。男孩突然瞪圓了眼睛,向后一下仰倒,抽搐起來。
“原來是羊角風啊?”剛才還用英語罵人的女人,吐出一句中文來。
王麗以為她至少會停下來,叫帶著男孩的女人喊人來幫忙,結果,老妖婆和她女兒居然趁著空擋,拿腳踩男孩抽搐的小腿。
“唉!你這個女人有毛病,是吧?”
王麗忽然聽見自己大喊了一句。
罵人打人的母女看見王麗,接著又換英語來罵她了。王麗聽的直皺眉頭,因為都是語法錯誤。她先去幫帶著男孩的女人、把男孩按著,又幫他們喊來了酒店的服務員。
然后,她才要站起來,就看見踢人的女兒,也對她伸出了蹄子。
王麗“砰”一下、把那只麻桿腳,往上一推。年輕女人趔趄了一下,倒退好幾步,跌在金色鐘座上,差點沒踩斷她細如紅針的高跟鞋跟。
“你這個丑中國人!”老女人罵王麗。
這叫她很好笑:“那你是哪國人?”
“我們是西貢人(西貢是胡志明的舊稱)!”鐘座上的女孩也爬了起來,眼睛瞪得眼線都開了。
“那怎么了?就可以隨便打人罵人?”王麗頂住少女。
看看粗壯的山東大嫚,少女沒敢沖上來。她媽媽更站在她女兒身后,來個惡人先告狀:“你打人!”
正碰上鄧總和鄧總的客人回來了。妖嬈的女兒立即撲到了鄧總身邊,就差沒掛在他脖子上。
“王麗,你在做什么?”鄧總原來認識這對母女,不由呵斥她。
“這個中國人欺負我們!”
接著,那個娘也攀在鄧總客人的右肩膀上,使勁發嗲。她至少40了,還這樣公開賣弄風騷,讓王麗從心里一陣惡心。
“就是啊,你這個北姑!”
客人也罵出了、香港最歧視大陸女性的用詞。他雖然有著香港人的小身板,相貌膚色和打扮,不過聽口音,卻有些奇怪。
王麗剛想把這一對狗男女都喝倒,就看見石總穿了件普通的淺藍色襯衣,和深灰色西褲,從半螺旋形的大樓梯,走了下來。
他的身后簇擁著至少七個人。
粗壯的石總整理了下兩只菱形銀袖扣,眼角余光嚴厲地瞟了一眼。金色為主的華麗歐式風格的大廳里,立即就像是降下來了幾度。
鄧總脖子上的女孩,也立即縮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石總,讓您見笑了?!绷_總趕緊從石總背后的人里擠出來,快步跑下樓梯,把王麗攆開。
石總沒搭腔,就由眾人簇擁著,出了酒店大玻璃門,上了越南搭檔送來的幾輛黑色保姆車。
沒等車門關上,羅總忽然石總在車里發聲:“小王,你也上來吧?”
“小王?”
羅總和周圍的人交換了下眼色,趕緊把王麗從最后一輛車副駕駛的車門口,提到羅總的車前。然后,黑得像面鏡子的車門在王麗和羅總中間,徐徐關上了。
等車開出去了,坐在中部的石總才皺著眉頭問:“小王,知道剛才和你吵架的人是誰?”
王麗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么,你認識那個男孩和帶著他的人?”
“……”王麗還是一陣沉默。
“作為暢暢的監護人,我謝謝你。不過你魯莽了。”石總的口氣,聽上去一點也不像、他真認識癲癇發作的男孩一樣。
“石總客氣?!蓖觖惲晳T性假笑。她聽得出,至少,那個叫暢暢的男孩,跟這位呼風喚雨的大佬,關系不簡單。
好一會,石總又嘆了口氣:“我忙的時候,也顧不上家?!?
王麗從后視鏡里看看,對方沒有看自己,顯然是自言自語。
見王麗沒有接茬,石總又問:“你父母都在?”
“在,都挺好的。”
“放心你到處跑?”
“養家糊口嘛!”王麗調侃了一下自己,但一瞬間她也有些猶豫。
上次好學生緊急住院的事出來后,姚明明曾經沒心沒肺地問她,怎么一個星期都不見王麗給自己的父母打電話呢。
“老大,不想家嗎?”
“呃……”王麗當時就尷尬了。
她的家庭太普通,父親重男輕女,但是又不是重到為了要兒子,女兒的命都不要的程度。
她小的時候,父親還準許自己用他的寶貝照相機去學習攝影。弄得大伯說,他太嬌慣孩子。
父親也曾為了她看動畫不寫作業,要怒砸電視機??珊髞頌榱丝?07,又從水池子里給抱了上來。
而她的母親,是家族和朋友嘴里最賢德的人。樓上樓下,單位大院,能說出她娘一個“不”字的人都不多。所以,她母親并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她。
而且,她從小學三年級就當了姑姑家表妹的“伴讀”。跟父母聚少離多的。
想到這里,王麗忍不住記起,她很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不是她父母親生的。光五歲那年,就至少有兩次,離家出走跑到了江川市渡口。
最后,都是被好心人給送回了家。
回家后,當然免不了要挨一頓胖揍:“淹死了,怎么辦?!”
不過,還是擋不住她。雖然她不會游泳,那條在江川入海的大河,卻曾叫她有著種說不出的感情。好像到了那里,她就能回到朦朧回憶的家里去。
那個總是夢到長發男女罵她是瘋子的夢,大概也是從9歲時、陷入河里泥沙里后,開始的。
那是個九月的周日中午。
和自己同歲的表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提出和她一起騎自行車去江川渡口。那時,姑姑和姑父剛剛承包了附近一家小廠,為美國那邊加工圣誕節老人服裝,忙得很。
眼看訂單就要遲了,姑姑把家里能叫上的大人,都拉去了廠子里。
兩個女孩就騎了兩輛自行車,一輛是黑色的鳳凰,一輛是大紅色的永久,跑了出去。王麗去推她爸爸那輛鳳凰時,還看見陽光是紅色軟光,斜在她家老房子的小院墻上。
“中午太陽,不該是在頭頂上的嗎?”表妹一直比她精靈,立即嘲笑她是眼花看錯了。
等兩個小姑娘騎到大河邊,王麗又看見了那樣的溫暖陽光,像是朝暉或者夕陽。可是那時只有下午兩點不到。
大河正是枯水期,本來上百米寬的河床,只余下了幾十米的水道。其余地方都露出軟軟的泥黃色河沙灘。沙子細得不見顆粒,踩著特別舒服。
表妹先是對著大河又喊又叫。然后就在河灘上來回地跑。不知道她怎么就跑到了水里。
“王麗,你看啊,水真淺?!?
表妹一邊朝她揮手,一邊提著粉紅色的公主裙,朝河中心繼續走。
王麗看她那么開心,天氣又很暖和,也想跟上去玩。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表妹,身子一歪,好像倒在了水里。她起先還笑,不一會,就變成了哭:“王麗……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