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襲長袍，從頭到腳都如雪花一樣光白。

他面容上的肌膚有些褶皺了，但發須皆黑。

袖袍無風自動，身材高大，不動如山。

樓一笑回頭一笑：“原來是圣門的祁連山祁門主！”

圣門。

花盈袖入神都之時，說過這個名字。

如今，蕭莫再一次聽到。

樓一笑向祁連山解釋著：“齊王殿下看上了這里的二鍋頭美酒，命令酒樓拿出三十壇美酒來，今日是交酒的日子，卻出了一些岔子，少了一壇，還被打碎了一壇。”

“所以？”

“所以，他們該死！”

祁連山皺起了眉頭。

他久居神都，自然知道齊王的手段。

他也了解齊王的秉性，這件事情好像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可是……

花盈袖卻站在了那個少年的身邊。

樓一笑看向那道紫色倩影，問道：“祁門主，你們來這里又是干什么的呢？”

祁連山道：“樓將軍，這位是來自山越國大祭司之女，圣教三長老的親傳弟子花盈袖，陛下還邀請她參加瓊林宴了。”

只好，搬出花盈袖的身份來。

“哦！”

樓一笑點點頭，可是隨即他開口問道：“那又怎么樣？山越國大祭司的女兒，不會跑到我神國來，還要插手齊王殿下的事情吧？”

花盈袖皺起了眉頭。

對方，似乎一點情面都不給。

樓一笑直接略過花盈袖的身邊。

“今天，末將是奉齊王殿下的命令行事。”

“這里不是圣教，不是山越，而是神國的神都！”

“希望有些人，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花盈袖聞言，眼神變得寒冷。

但是當她看向祁連山，對方卻一動不動。

于是，她明白了。

事情……很麻煩。

這個麻煩，就連圣門的門主，也不想惹！

蕭莫將九九護在身后，九九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樓一笑每前進一步，她的頭便低一分……蕭莫不知道九九為什么這么害怕樓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渡過這一次的難關。

跑？

根本就跑不掉。

這里不是三關鎮，也不是茫茫涼山。

而且對方，還是凝脈巔峰的武者！

在三關鎮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到處都是蕭莫的熟人，他們都會支持蕭莫，所以蕭莫就算面對來自大夏的三皇子都能非常強勢。

但是在神都，蕭莫只是螻蟻一樣的存在。

然而蕭莫沒有退讓。

他退不了。

如果他退了，九九怎么辦？

那只有拼！

可是，蕭莫毫無勝算。

對方連花盈袖都毫不在乎，那個圣門的老者境界絕不在樓一笑之下，但樓一笑的身后還站著一個齊王。

似乎，蕭莫今天必死了！

還包括九九。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種滋味極不好受。

但是，樓一笑的腳步突然停下了。

一陣簫聲響起。

酒樓里，多了一個人。

樓一笑、花盈袖、祁連山都朝那個毫不起眼的角落看了過去。

他是誰？

他什么時候來的？

沒有人察覺。

樓一笑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朝著蕭莫走去。

簫聲再次響起。

樓一笑突然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他再次轉頭，終于開口：“閣下是誰？膽敢插手齊王殿下的事，活得不耐煩了嗎？”

那人一言不發，繼續吹奏著手里的蕭。

簫聲蒼涼，透著一股悲憫的味道。

突然急轉，音調變換加快讓人感覺一頭困獸在搏斗……

那頭困獸，就是樓一笑。

凝脈巔峰境界的武者，在整個武者的天下也算是頂尖的存在。

然而，一人一蕭，就讓他動彈不得。

樓一笑甚至，連話都不說出來了。

每個人，都能感覺到簫聲帶來的壓迫性。

良久，簫聲畢。

那人站了起來。

他徑直走過樓一笑的身邊，來到了蕭莫的身前。

他說了一句話：“我要喝酒。”

蕭莫向著那些酒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大口灌著常人兩三杯便酩酊大醉的烈酒，那人直接喝下了一壇。

“痛快，果然是好酒！”

“所以呢？”

樓一笑可以說話了，他冷著臉問道：“閣下武功高強，看來今日這樁閑事你是要管定了？”

“我不想管！”那人卻搖搖頭。

樓一笑神色舒展：“那閣下已經喝完酒，可以走了。”

“我也不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

樓一笑感覺，自己被對方調戲了。

被一個男子給調戲了！

那人回味著烈酒的滋味，說道：“我說了，這是好酒！”

“那又怎么樣？”

“這樣的好酒，自然不能暴殄天物，而且很巧的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很喜歡喝酒，所以這酒……齊王不能碰！”

來人終于，說出了他的意思。

齊王不能碰！

最后這五個字，他說出來的語氣很平常。

然而，平常的語氣，卻更顯得霸氣十足。

齊王殿下身份尊貴，整個神都乃至神國都是一人之下，有誰敢這樣對他說話？

哪怕是背后，也沒人敢如此。

除非他是當今圣上！

但是很顯然，這個人的師父，不可能是皇帝。

樓一笑卻皺起了眉頭，他自小在神都長大，跟隨齊王左右多年，見識過的人物自然不少……他也知道神國有這么一個地方，有這么一群人，一群可怕的人！

別說齊王，就連皇上都要敬他們幾分。

樓一笑突然語氣低沉了起來：“閣下是……清院的弟子？”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你和齊王殿下究竟能明白幾分！”那人湊到樓一笑的身前：“如果不能明白……”

“不能明白，會怎么樣？”

“那齊王殿下，會非常后悔！”

樓一笑身軀一震，他立即召手，對手下說道：“我們走！”

一句話，連酒都不要了。

那人也隨即消失。

空氣中，彌漫的只有酒味。

還有，便是被震撼的諸人。

“清院？”

花盈袖看向祁連山，她說道：“祁門主，剛才那人，他就是清院的弟子嗎？”

“什么是清院？”蕭莫卻開口詢問。

祁連山望著二人，一個略知，一個卻是無知。

那干脆，一起解釋好了。

“清院就是竹山別院，也是真正的東方神國武道圣地。而清院的弟子極少露面，也非常神秘，極少有人知道他們，更不了解他們的實力。但是據說，清院中每一個弟子都是整個武林頂尖的存在，就連當今圣上都要敬畏三分！”祁連山解釋了清院究竟是一個什么地方，然后他就說起了剛才那人：“如果我記得沒錯，剛才吹簫的應該就是清院排行第五的弟子，柯清揚！”

又是一個，和自己兩個世界的人呀！

蕭莫回頭抱著九九，安慰了她一番。

他沒有問九九，為什么那么害怕樓一笑。

因為他就算是問了，九九現在也無法回答。

花盈袖問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清院的弟子不是極少下山的嗎？難道說，就只是因為蕭莫釀的酒？”

“這酒很好，有什么問題嗎？”祁連山卻感覺很正常。

因為，蕭莫釀的酒，確實是極好的。

全世界最好！

這一個理由，足夠了。

不是因為酒，難道是因為人？

蕭莫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武脈一竅不通，身手縱然不凡也不過是螻蟻而已。

螻蟻，永遠不可能戰勝大象。

云來酒樓的麻煩終于過去了，那一天之后，齊王殿下在云來酒樓碰一鼻子灰的消息不脛而走，連齊王都不敢動這座酒樓，不敢動二鍋頭的酒，其他人自然更沒有別的想法。

一些打二鍋頭主意的人，也開始駐足觀望。

花盈袖倒是經常來云來酒樓，她那天會出現在酒樓便是因為二鍋頭這種酒，想起了樹林中蕭莫和那個神秘老者的對話之后，就過來看看。

然后她也愛上二鍋頭了，每天都來喝。

有時候，還帶著一些人一起來喝酒，說是照顧朋友的生意。

于是酒樓里的‘怪’客越來越多了。

但是每天夜里，當酒樓關門之后，在酒樓的后院都會有一個人來討酒喝。

他從來不給錢，腰間插著一把竹簫，喝酒的姿態也非常瀟灑，掛在樹梢上對著月亮飲酒，而蕭莫卻坐在下面靜靜地看著。

“這么好的酒，你自己釀出來的，為什么你不會喝？”

“喝酒會醉的，多會誤事，說不定還會死人。”

“醉死了多好？”

“醉死了沒問題，要是喝醉之后稀里糊涂地死了，那就很虧。”

“有道理，可惜我喝不醉！要不，以后一天給我來兩壇？”

“沒有！”

蕭莫直接回絕。

“果然很有意思！”柯清揚笑了。

“沒有意思，你每天晚上都來喝酒，為了你我還得加班多釀出一壇酒來應付你一個人，而且你還要帶回去一壇酒，這就是兩壇……雖然這酒我賺了不少錢，但我也很累。”蕭莫看著他，直接問道：“你要喝到什么時候？”

“天荒地老，至死方休！”柯清揚打趣了一句。

蕭莫不滿，問道：“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我說的很有意思，不是指我來找你討酒喝，也不是因為那天我幫你解決了齊王的麻煩，所以一天到晚來這里喝白酒的。”柯清揚落下了樹梢，站在蕭莫的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我是說，老師說得沒錯，你這小子果然很有意思！”

老師？

蕭莫一臉茫然。

柯清揚猶自感慨道：“可惜呀，沒有武脈……說來也奇怪，怎么會有人一竅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