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天生漂亮會惹人嫉妒的漂亮,有時候美麗也是一種罪過。
“坐吧,在我這兒不必拘泥什么,你還是程家的大小姐。”
“那你呢?你還是程家的小書童嗎?”
這是格洛沒辦法回答的問題,他也糾結,記恨著感恩著。
“跟您說句挺沒良心的話,沒有程家我可能活不到十四歲,可有了程家我只活到了十四歲。”
“對不起……是我程家對不起你。”
格洛釋然一笑,“沒什么對不起的,一條賤命也算是償了程家父母的恩情,欠你的,那天在天神大人手下救了你,也算是償清了,作為朋友能問問你后來發生了什么嗎?你若不愿意提便算了。”
程秋搖了搖頭,就算不說有點兒腦子的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而非我不愿意提起,只是不知從何說起。”
“那便從我把你送到小鎮上開始。“
當時小鎮上的兵荒馬亂沒過幾天便被朝廷鎮壓了,連帶著山上的叛軍也一并收拾了,只是山上雞犬不留更何況是人,大家死的死,逃的逃,朝廷的大將軍抓了幾個叛軍嘍啰,其中有一個是趙家弟弟,他穿著叛軍的衣服,神志不清的樣子,后來我才知道,他們屠了山,趙家弟弟甚至親手殺了他全家,我跑到家里的時候,家,只剩下幾處殘墻,我四處找也找不見你們,當時天真,沒見你們尸體便不肯相信你們死了。
想著你們是不是去山下找我了,想著鎮上太大了你們找不到我,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有時候也在抱怨你們,你們難道沒想過一個漂亮女人靠什么才能活下去的問題嗎?沒兩年得了病被媽媽趕出樓里,最后在一個嚴冬的夜里一睡不醒。
有些話不必說透,格洛當乞丐的時候他常常看見一些人拽著女人的頭發扔進去,拖著女人的腿撇出來,老乞丐見她們可憐也常給她們些吃的。
他眸色暗淡,也不再盯著程秋的眼睛,“.…..對不起,是我當時考慮不周。”
“不怪你,是我笨,才會被人騙去。”
“那后來呢?”
“后來我遇見了你和一個老道士,老道士同我說了好多山上的事,他說是我的父母辦了錯事,而我要為他們贖罪,老道士要我去超度亡魂,要超度一百萬個亡魂,而后他就帶著你走了,而我超度一千個的時候發現每超度一個亡魂,便能積攢一點兒鬼火,雖然很快就會消失,一萬個的時候,我學會在亡魂的靈魂里提取出某些物質,作為鬼火的燃料,一個鬼能接受的火焰,它的溫度能有多高?
作為一個游魂我漂泊了許久,直到飄進了一家窯子里,看見他們在折磨一個小女孩,他們的前世就是原來那幫無惡不作的山匪,憑什么他們還能轉世為人,享盡榮華富貴,而我卻要孤零零的漂泊百年贖罪,憑什么?天道不公,自那時起便決定,他們必須死,后來我找到了那女孩的父親,他看得見我,說我長得像他女兒,想來此人定是大善之人,你知道的,能看見我們的人類,若非大善即為大惡,我見他抱著他的女兒哭得撕心裂肺……想來也不是什么大惡之人。再后來,他負責點火,我負責把你們的注意力轉到非人力之上以及善后……”
格洛靜靜地聽著程秋所說的每一句,時不時給添上一杯熱茶,若是莫凡在這兒定是要被狠狠罵上一番,若是葉子在這兒,定會配合著莫凡咬牙諷刺一番,結果只有他在這兒,突然不想多說些什么,只是靜靜地聽著程秋毫無波瀾地說著,遠遠看去根本不像是在審訊犯人,反而更像是兩個鬼魂坐著嘮嘮家常。
“這么說你供認不諱咯?那孤兒院的小男孩呢?他總不會也是山匪的轉世吧。”
一提到那男孩,程秋突然心虛喝了一大口熱茶,移開視線看向別處,偷偷抹了把淚水,“我不想殺他的……可那老道士說只有殺了他我的父母才能不必在地獄里受苦,他們可以立即去轉生,還做富甲一方的商人,我是不相信他的,可他卻讓我看見了你,活得好好的你……”
“所以你燒死了那男孩?一個無辜的孩子居然會比不上兩個在地獄里受罰的罪人?”
“他們不是罪人!!!是我的父母!!!他們……他們…….他們只是太愛我了……”
格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反復告訴自己,只有自己是沒資格這么說的。
“可你知不知道,你親手毀掉了一個天神所有的希望,你毀掉的是一個肩負眾生的天神,認了罪,去轉生吧,來日你若被她碰見,連渣也不會剩下。”
該說的該問的,也說了也問了,沒什么值得流連的,格洛起身就走,毫無感情可言,傳言說判官是地府里最為冷血無情的家伙,傳言不假。
程秋提高嗓門,喝住格洛道:“你就不想知道那老道士是誰嗎?”見他頓身,又緩聲道“你和那位天神關系不一般吧……至少值得你為她回頭。”
格洛頭也不回,只一句:“是誰……本判官和天神大人自會查清,您還是安心轉生去吧,忘了說了,給您倒的熱茶其實是本判官向孟婆討來的孟婆湯。”
語畢,走人,絕不拖泥帶水。
倒不是格洛無情,更不是真的不想知道那該死的老道士是誰,只是想起了洋娃娃案中的那個牛鼻子老道,他就是在即將說出不該說的東西時魂飛魄散了……不讓程秋說,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在葉子和程秋之間他還是選擇了程秋,選擇了他心中的道義,莫凡說的沒錯,他活該給葉子下跪道歉,可無論如何不該放棄他的原則。
后來格洛安排程秋轉世,利用判官的職位四處動用了好多關系,小到無常上到孟婆,閻王殿那邊無底線縱容著格洛,日常裝瞎。
可程秋畢竟以復仇為理由一口氣殺了五十多人,嚴重影響了地府的日常工作,好在格洛是判官,好在她有之前超度亡魂的公德在,但功不抵過,一生順遂想都不要想,編寫生死簿的大人也給了她一生坎坷,一生的郁郁不得志,以及最后的不得好死,四十年后再見吧。
程秋走的時候格洛悄悄去送過,程秋可能是他在這世界上生前唯一的聯系,程秋走了便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生前的格洛是怎么樣的,不過格洛從來不是矯情的人。
他親手送走了程秋,卻在忘川橋上獨坐良久。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么看來格洛可能要被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