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之前所承受的折磨與痛楚,此刻的黑暗反而成了平靜溫暖的床榻。
李猶安靜靜地“漂浮”在這黑暗里,他正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但他對此并沒有感到任何的不安與抵觸,反而覺得異常安穩與放心。
但他的美夢最終還是被某種聲音打破了。
他聽見了雨聲,雨聲很輕,但是非常的真切。
李猶安睜開了眼睛,隨后便愣住了。
擺在他面前的是那張他不能再熟悉的書桌,而這里唯一的光源便是桌子上的蠟燭,而在桌布上,還擺放著許多古怪的儀式物件。
放在最中間的是一堆疊放在一起的蜥蜴骨頭,最左邊是一條棕綠色的藤蔓,右邊是一卷古舊的蛇皮,而在距離他最近的位置,則放置著一塊拳頭大小的水晶,最遠的位置,則是一個盛著鹽水的金屬杯。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還原這個古老儀式的前一刻。
“我……回來了?”
他扭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這的確是自己的書房,而他就坐在椅子上,書房的窗戶窗簾緊閉,無法看見外面的景象。
外面似乎在下雨。
他伸手想去拿旁邊的手機,然而卻摸了個空,于是他又想去打開臺燈,這一下他才發現,本該放在桌子角落的臺燈竟然也不翼而飛。
緊接著,他就發現,這書房當中所有的電器、電燈乃至鐘表都不見了,甚至連那臺放在書架中等待修理的筆記本電腦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祥的預感在李猶安的心中涌現,他抬起頭,看向了天花板。
借著燭光,他看見了一片平整的慘白——本該鑲嵌在天花板上的頂燈同樣消失了,就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它給悄悄抹去了。
就在他嘗試著去弄清楚眼前的情況時,桌面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聲響,在燭光的映照下,他看見桌子的最中間,也就是那堆疊放起來的蜥蜴骨頭竟然自行拼合了起來,不過數秒便形成了一條殘缺的“骷髏蜥蜴”,足有兩個巴掌長。
接下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蜥蜴抬起頭,看向了李猶安的方向。
李猶安本能地想要站起來,但一股莫名的力量卻突然作用在了他的身上,將他死死地禁錮在了原地,他甚至連轉動眼球都沒法做到。
在李猶安的注視下,骷髏蜥蜴從桌子上一躍而起,落在了李猶安的右手手臂上,它的動作非常流暢,看起來竟然與活物沒什么區別。
它在李猶安的手臂上輕輕轉了一圈,最后看向了他暴露在外的手背,李猶安看見這骷髏蜥蜴張開了嘴,露出了那些殘缺不全的尖牙,隨后便朝著自己的手背咬了下去。
李猶安沒有感受到疼痛,但在骷髏蜥蜴咬住自己的一瞬間,大量的聲音與畫面如浪潮一般將他淹沒。
與之前接受尤安·卡爾倫記憶時完全不同,這些信息雖然龐大,但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痛苦。
在這些信息中,李猶安首先聽見的是無數的聲音,起初這些聲音是雜亂的,仿佛有無數種語言在他的耳邊回蕩,但漸漸的,這些聲音合而為一,形成了一個他能夠明白的詞匯:“殿堂。”
在這個詞匯之后,便是許許多多離奇古怪的畫面,但在其中,最終卻只有數個形象凸顯了出來。
他看見了一顆由無數藤蔓所構成的“樹”,它在大地上扭動,在一片又一片新的土地上扎根、汲取養料。
他看見了一條龐大的蛇,它的身體若隱若現,在溝壑當中不斷穿行,為世界帶去震動。
隨后,李猶安又看見了一團不定形的流體,它不斷變幻著形態,有時生出羽翼,有時又如同蠕蟲,有時深沉如黑色的泥濘,有時卻又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在這流體之后,出現的是一塊巨大的水晶,它深埋于海底,仿佛擁有呼吸,無數光質的觸須在水體之中擺動,探尋周圍的一切。
最后,一道模糊的陰影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當李猶安想認真分辨時,卻只看見了一對巨大的,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眼睛。
這雙幽綠色的眼睛似乎正在引導著李猶安,在它的注視下,一個又一個李猶安從未聽過的名詞在他的大腦中浮現。
【活體植物召喚】
【劇毒詛咒】
【靈性吞噬】
【古舊造物儀式】
【形體更替】
【眷族獻祭儀式】
……
……
即便擁有了尤安·卡爾倫作為實習法師的記憶,李猶安也仍然沒有辦法逐個理解這些千奇百怪的法術與儀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名詞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又消失,然后一次次循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的畫面與腦海中的聲音終于徹底消散了,李猶安這才獲得了整理思路的機會。
他所處的這個形似自己書房的空間名為“失落殿堂”。
在不同的文化與信仰當中,它有著截然不同的名字,但最終的描述都是相似的——這是與某個“偉大存在”所鏈接、溝通的場所,在這里,儀式的舉行者往往能夠獲得來自“偉大存在”的啟示與引導。
有關于“失落殿堂”的信息還有很多,但大多非常模糊與抽象,李猶安現在還沒有辦法進行細致的整理,比起這個,他更在意那些聽起來就不太正常的法術與儀式。
骷髏蜥蜴的骨頭散落在了桌面上,而當李猶安看向這些碎骨時,相應的一些法術詞匯便開始在大腦中顯現,于是他又將視線移向了藤蔓與蛇皮,大腦中的法術資料也隨之發生了變幻。
“所以,這些法術儀式都屬于不同的體系?又或者是屬于不同的……神?”
李猶安思索著,他一時間還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在幻覺中看見的事物,似乎也只有“神祇”一詞能夠表明它們的特性了。
雨聲還未停歇,于是李猶安來到窗戶前,輕輕地將窗簾拉開了一點,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窗外什么也沒有,他只能看見無窮無盡的黑暗。
“失落殿堂存在于呼喚者的意識之中……也就是說,我現在的軀體恐怕處于昏迷或睡眠的狀態中。”
李猶安將窗簾拉上,開始分析自己的處境。
“在我昏迷過去前,有一名法師對我釋放了某種法術。”,李猶安回憶著自己在審訊室中的經歷:“兩種可能,要么是用來安撫精神的法術,要么則是強行抽取記憶的‘靈魂拷問’,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會繼續把我關起來。”
“我需要想辦法脫身。”
李猶安瞇起眼來,他回到書桌旁,將手伸向了當前與自己聯系最為緊密的棕綠色藤蔓,一時間,那些原本已經沉寂在他腦海中的法術重新顯現……
……
法師議會,特殊對象觀察室。
一名青年法師正站在觀察室的門口,通過門上的小窗觀察著里面那個昏迷的身影。
有人走了過來。
“梅倫大人,您找我。”
那名之前參與了尤安·卡爾倫審訊的女法師來到了青年法師的面前,她摘下帽子,朝著面前的青年法師梅倫行禮。
梅倫轉過頭,朝她微笑了一下:“利爾特怎么樣了?”
“他仍然昏迷不醒,或許我當時應該阻止他對犯人使用‘靈魂拷問’的。”,女法師無奈地搖搖頭:“治療師檢查過了,他們認為利爾特的癥狀反而更像是中了靈魂魔法,恐怕以后很難醒來了。”
“法術反彈?”
“他們是這樣認為的。”
“一名實習法師反彈了一名中等法師的靈魂魔法……并將對方變成了白癡?可真有意思。”
梅倫再次將視線轉向觀察室內,言語之中卻是帶上了一絲戲謔。
隨后他又說道:“將所有與尤安·卡爾倫和深谷礦場相關的記錄和資料移交到調查科,這件事情接下來由我們全權接管,等他醒來之后,把他轉移到調查科的特級牢房里。”
“他能醒來?”
“當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