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鐵頭打跑的鬼子卷土重來,他們比從前更加狠,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從鎮子一路殺進村里。
早早得到消息,成鳳爹牽著家里唯一一口騾子馱上成鳳娘,老大扶著他家懷孕的媳婦騎上驢,爺四個護住家里的倆個女人鉆去山里避禍。
“成鳳呢?老祥家可知道鬼子就要殺過來了?”成鳳娘騎在騾子上問。
成鳳上次回娘家是半個月之前的事,做娘的掐著指頭算日子,莫不要掐來掐去掐成了最后一眼。
成鳳爹再惦記成鳳,眼下也不能撇下一大家子不管,老二老三魯莽,老大媳婦挺著大肚子需要照顧,老伴哭哭啼啼,若不是他眼尖手快,早被橫出來的樹枝子勾了去,哎,若是人能一劈兩半,一半留下來照顧家人,一半去找成鳳就好了。
祥龍身子才好,祥龍娘并不挑理,只差人過來告訴成鳳好好照顧祥龍,不必每日過去請安,祥龍身子好起來比什么都強。
“你瞧瞧,婆婆哪里像你說的那樣……當初剛嫁過來,你偏當著我的面把娘說得那樣不堪,都是你病糊涂了,亂編排娘的不是,她若厭煩你,怎么不讓你自生自滅?”
成鳳教訓得是,祥龍不言語,一個女人撐起一個家,還要照顧常年有病的兒子,是他糊涂,把人心看得太冷了。
“走,咱們一起去給娘請安,也讓娘瞧瞧咱們早都好了。”祥龍牽起成鳳的手,兩個人笑呵呵地往外走。
“祥龍,快領著成鳳跑!”祥龍娘血葫蘆一樣從前院往后跑,正撞見要過去請安的祥龍和成鳳。
成鳳嚇傻了眼,祥龍瞪起了眼,“娘,你這是怎么了?”祥龍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娘。
“鬼子,鬼子來了,快……跑……”祥龍娘說完,倒在祥龍的懷里咽下最后一口氣。
祥龍的心都碎了,他抱著娘的尸首仰面痛哭,“娘!”聲嘶力竭,霹靂聲響,穿云透霧。
端著刺刀的鬼子沖進來,一眼瞧見水靈靈的成鳳,嘰里呱啦地叫著,滿臉獰笑。
祥龍緩緩將祥龍娘的尸身放平,起身向鬼子鞠躬施禮。
“祥龍!?”成鳳淚流不止,她的男人向鬼子討好。
祥龍不怨,嘻嘻笑著,手指著成鳳靠到走在最前面的兩個鬼子面前。
鬼子不信他,拿刺刀對著他,祥龍咕咚跪倒在地,向鬼子討饒。
鬼子瞧不起軟骨頭地人,尤其還是個男人,上前一腳將祥龍踹到,祥龍爬起來繼續笑,成鳳的心在滴血。
鬼子圍過來將成鳳圈在中間,有鬼子開始毛手毛腳。
一個鬼子過來,伸手來扯成鳳的衣襟,忽然瞪圓了眼緩緩低下頭去,雪亮的刺刀透心涼,刀尖上的血淌成流地滴在雪地上,刺眼的紅。
祥龍趁著鬼子圍住成鳳,尋到機會,奪過一個落單鬼子的槍,用刺刀將鬼子挑死,接著便將要動成鳳的鬼子一刀斃命。
病秧子不是軟骨頭,讀過的書也不是白讀的,笑里藏刀兵不厭詐,祥龍端起搶來大吼,“成鳳,趴下!”
祥龍打過槍,是娘教他的,娘說過,在這世上討生活,再如何也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得了自己,才能保護得了自己在乎的人。
子彈只夠打兩槍,兩槍過后,槍就成了燒火棍,祥龍改用刺刀拼,他護得了護不了成鳳都得護,只要他一息尚存。
成鳳不認命,祥龍是她選的夫,她不信祥龍會那么窩囊,她正要去奪鬼子的槍拼命,卻聽祥龍一聲大吼,震耳欲聾。
成鳳不能任由祥龍一個人同鬼子斗,拿出村子里最會打架的孩子王派頭,揪過鬼子張口就咬,咬在動脈上,一口下去血滋滋地往外冒,成鳳抹了一臉的血,好似厲鬼索命,奪過鬼子手里的槍,開槍將撲向祥龍的一個鬼子撂倒,接著又用刺刀刺穿過來殺她的小矮子。
祥龍見成鳳比他還狠,頓時來了勁,同成鳳聯手,將闖進來的六個小鬼子全部干掉。
等到最后一個鬼子慘叫倒地,祥龍也支持不住栽倒在地,打小連架都沒打過,忽然就開了殺戒,他受不了,翻江倒海地吐。
在村子里見識過殺豬宰羊,成鳳覺得殺小鬼子同殺豬宰羊沒啥區別,她過去扶起祥龍,卻不知該逃去哪里,烽煙四起,哪里有老百姓地活路。
“鳳兒,去后院假山。”祥龍淡黃的唇微動,他累癱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成鳳連拖帶拽把祥龍帶去假山前。
假山里有暗道通去密室,都是從前老祖宗避難時留下的,如今依舊庇護著他們的子孫。
祥龍進去到密室,倒頭暈了過去,成鳳勉強將他拖上床,將身上的棉袍脫下來給祥龍蓋上。
生為亂世人,膽戰心驚忍饑挨餓,成鳳不怕,只要守著祥龍,再難的日子都有奔頭。
密室里有兩個小孔,成鳳湊過去望,她瞧見有一大隊鬼子在到處翻找,六個鬼子被殺死在后院甬道上,不找出來兇手,鬼子誓不罷休。
找不到,鬼子嘰里呱啦地叫。
吱呦,轟!大地不住發抖,鬼子們再顧不得找,全部沖向院外再沒回來。
過了許久,成鳳望得眼都酸了,也沒瞧見一個人影。
她過去推推祥龍,依舊不醒。
成鳳壯起膽出去探看情況,躡手躡腳去到臥房,里面凌亂一片,好似刮過旋風。
成鳳從甬道路過,見到婆婆尸身,跪下來重重磕上三個響頭,掏出干凈帕子來給婆婆遮住臉面。
前院依舊不見人影,就連老祥家的人也不見一個。
成鳳不敢出去街上亂闖,跑去廚房用籃子裝上滿滿一籃子炊餅和一只燒雞,又裝上一罐子清水,路過臥室抱上一床厚棉被,趔趄著去密室守護祥龍。
有了厚被子御寒,祥龍的臉色好了許多,待到醒來已是漆黑一片。
他覺出手里握著的是成鳳肉乎乎的手,剛要開口卻被成鳳一把捂住,成鳳附耳囑咐他,“龍哥,別說話,小心小鬼子又來。”
祥龍點點頭,成鳳緩緩松開手,靠過來同祥龍依偎在一張被子里。
夜黑壓壓地連成片,不管人怎樣瞪大了眼睛,也同盲人一樣眼前一片漆黑,黑得不見五指,黑得記不起明天。
四周靜悄悄的,白天的吱呦轟鳴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成鳳臉貼著祥龍的臉,冰涼皮膚下是血脈在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