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末路攀行
- 梟鼠
- 天與地卑
- 2636字
- 2019-09-26 23:39:56
幾乎是觸電般,蒂梵將爪中捧著的那顆心臟容器拋了開來。
在經歷了提蘭尼冦的突變,以及方才毫無征兆的昏迷后,“桑納”這個名字已經仿佛夢魘一般,如影隨形,反復出現在記憶與現實間的縫隙中,一次次造成驚駭與沖擊。
不對!不對!該死!
蒂梵腦袋中充斥的驚愕與迷惘一掃而空,他迅速撲向前,想盡力延伸著爪子的覆蓋范圍。
但還是太晚了。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這顆千瘡百孔的心臟就已經在尸堆上折射了幾次,沿著無數斷肢與殘甲堆砌成的斜坡,一往無前地向深不可測的黑暗中墜去。
蒂梵撲了個空,趴在岌岌可危的邊緣,呆望著深邃的礦坑深處。
笨蛋!笨蛋!
他有些羞惱,握緊爪子,猛地一錘身旁的“地面”——一只詐齒鼠人裸露在外的肚皮,瞬間發出一聲入肉的緊實響聲。
就算里頭的那個碎片不知為什么自燃了,也不應該這樣魯莽地就把它扔掉啊!
太沖動,太沖動了!
但為什么……那玩意的心臟上,會用自己最熟悉的字體,刻著桑納的名字?
難道說,那個米凱尼玩意說的確實沒錯……他就是米凱尼·桑納?
還是說,他從頭到尾都隱瞞了自己,連里頭這具身體,也是竊取的?而竊取的對象,是真正的桑納?
那記憶里抵御次元燃燒彈,掩護自己逃出鐘樓,直面鼠潮的那個靈嗅·桑納,又到底是誰?
一連串疑問瞬間在蒂梵的腦海里炸裂開來,讓他本就模糊的思緒又變得復雜了起來。
頭疼!頭疼!
怎么會攤上這樣的事情?
他緩緩爬起身來,深吸一口氣,調用著所有的感官,開始整理思緒。
自己在長距離跋涉、逃亡后,又經歷了一番鏖戰,狀態實在不能再差。
由于從先前的神秘【強化狀態】中恢復,連標志性的白毛都幾乎褪完了,僅在光禿禿的皮膚上留存著幾撮短短的絨毛。
血污混雜著提蘭尼冦體內的綠血,幾乎浸透了他每一寸肌膚,就像是剛從尸堆中爬出一樣……不過確實沒差。
右腿的義肢由于先前長距離的奔跑和攀爬,再加上受到幾次爆炸的波及,現在已經戰損嚴重,為次元萃取液預留的裝載艙裸露在外,同時好幾處鋼板向外翹起,距離徹底報廢已經不遠。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先前強行激活矮人符文權杖,釋放脈沖,右爪連同著半截小臂呈現了大面積的燒傷,枯黑萎縮,伴隨著每一下動作都微微顫抖著,將清晰的痛楚反饋給大腦。
最要命的,莫過于自己的涌流池再度干涸了。
干涸得徹底,之前為逃亡積蓄的,連帶著嗑次元萃取液補充的,都沒了。
對一個施法者,尤其是一個已經疲憊不堪、手無寸鐵的鼠人來說,這基本上宣判了他“死刑”。
說得直白些,現在就算一只奴隸鼠,拿著最粗劣的武器估計都能輕松將他干翻在地。
更何況……在形勢一次次逆轉后,自己不進反退,在現在這個位置……要出去恐怕沒這么簡單了。
蒂梵抬起頭,向上方看去。
周遭都是崩塌產生的崎嶇斷層,層層疊疊著通向最高處光線傾灑的地方。由于構造十分不穩定,四周仍在發出巖石崩解的嘎吱響聲。
這是警告,亦是最后通牒。
再不出去,就真的沒門了。
嘶……只能爬上去了!蒂梵在審視完四周環境后,拿定了唯一一個主意。
至少角鼠還剩下最后一條路徑給我,不算太差!太差!
蒂梵用爪子抹了抹臉上凝結的血垢,竭力想讓自己舒適些。他一瘸一拐地,爪足并用,向尸堆緩沖帶的最高處爬去。
周圍安靜得出奇,甚至有點詭異。
的確,作為本身神經就敏感的鼠人,很難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專注。之前還有一個半機械鼠人要對付,現在只剩下了自己。
準確地說,身邊都是自己的“同胞”,只不過都只是一顆顆停止跳動的心臟罷了。
在爬行的過程中,蒂梵好幾次透過斷肢與殘骸的間隙看到了面目猙獰的鼠臉——他們還維持著生前最后的姿態,有的是為了逃出去奮力搏殺,有的則是為了主子的命令執行機械的殺戮。
甚至還有一些,應該并非死于戰斗,而是被死亡的鼠輩壓在身下,徹底被壓死,或者說,悶死在了尸堆中。
真是……令人窒息的死法。
蒂梵喘著粗氣,攥著上方突出的一塊肩甲,把身子向上牽引了一段距離。
他正對上了一個白皮奴隸鼠的面孔,他只剩下不規則的半截身子,上頭依舊掛著不合身的矮人胸甲,臉上鐫刻著死之前的無限驚恐。
對不住了……嘶……伙計……
雖然鼠人本能的情感反饋告訴他,這家伙在生理上已經徹底死亡,甚至在沒完全腐敗干凈之前,可以作為食物儲備,但蒂梵卻總覺得別扭而抗拒。
他一腳踩在它的腦袋上,借力往上躥了一小段距離。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比較恰當——內疚?惶恐?憐憫?
或許都不太正確。
蒂梵必須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完完全全就不像個鼠人。
他雖然他不承認“責任”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這畢竟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作為一名領導者存在。
這意味著,他勝負心很強。
這一切,就像一場盛大而真實的游戲,自己絞盡腦汁,動用了有限范圍內的所有手段想尋求一場完美的勝利。但到頭來,不過是一場不僅不完美、而且輸得很徹底的敗局罷了。
關鍵的是,在敗局定后,命運還把一切生硬地展示在自己的面前。
此刻,他已經來到了尸堆緩沖帶的頂部,緊緊依靠著旁邊的石壁。
在這個位置,洞口又一次出現在了面前。但由于全方位的崩塌,通向那里的一整段距離,處處四散分布著塌落的巨石。
接下來……又是一段難走的距離。
該死!不知道自己這狀態還能撐多久!
蒂梵突然想到了迪沃特,那個為數不多留下來陪他戰斗的家伙。不過此刻,上頭完全沒有人影。
那個愚蠢的人類玩意……應該早就跑出去了吧。
蒂梵眼神一凝,伸爪攥著巖壁上的一處凸起,右腳懸空,離開了下方的尸堆。
就在這時,他的左腳踝處,突然一緊。
蒂梵失去重心,從上方墜了下來,又一次摔進了尸堆里。
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沒有防備。他的后腦勺磕在幾根肋骨上,眼前猛然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在尸堆中,探出一只枯瘦的鼠爪,緊緊攥住了蒂梵的腳踝。
緊接著,一個泛白的佝僂身影,于殘骸中緩緩浮現。
是個鼠人,準確地說,是白皮奴隸鼠。
一雙被白翳般膜狀物包覆的狹長眼睛閃現在蒂梵面前,那是一張他熟悉的面孔。他想驚叫出聲,但已沒有多余的力氣。
“嘿……嘿,蒂……蒂梵大人,”一只攥著短匕的鼠爪出現在他的眼前,向最柔軟的腹部狠狠扎去,“那……那個人類玩意,嘶,就不該把從我手里……奪走的武器,還給我……”
“布萊德……布萊德……”尖銳的刃鋒瞬間沒入了蒂梵的胸膛,他痛苦地呻吟了起來。
“對了,大人,”盲眼奴隸鼠布萊德繼續加重著力道,“我根本就沒有瞎。另外……我一直是白皮群落的首領,嘶,您在下頭殺掉的那個家伙,是我的子嗣……”
“嘿嘿,我真的……真的很想嘗一回……當氏族鼠的滋味呢……”
伴隨著布萊德的尖銳嘶叫,一切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在痛楚的極點,蒂梵的眼前仿佛浮現了一個巨大的鼠首,包裹在熾烈的次元烈焰中,頭上長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六根犄角。
角鼠……角鼠……
祂的表情正微微地變化著,最后擠出了一個——
猖狂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