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梵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就感覺身體一輕——他被桑納拎了起來，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袍，把兜帽拉得很低，僅能露出雙眼。

“桑納爺爺，梅迪森爺爺，這……這又是怎么回事？”蒂梵著地后，很明顯能感受到鐘樓正不停晃動，好似有東西從外不停撞擊。

“別廢話，這次不是鬧著玩的。”桑納語氣中充滿前所未有的緊張，他似乎很了解鐘樓外的狀況，但又不想多言，“梅迪森，我已經叮囑所有祭祀披上黑袍，混淆他們的視聽。待會我在這里守著，你和其他祭祀從后門掩護這個小家伙出去，記住，一切代價在所不惜。”

梅迪森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披好了一模一樣的黑袍。他將那本視若珍寶的筆記小心翼翼揣進兜里，而后做了一件讓蒂梵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左眼上的單筒鏡突然發光，發出了一道滾燙而閃爍的射線，筆直擊向自己的坩堝和藥劑工作臺。只見射線所至，試管和坩堝都被擊碎、熔化，變作了一地玻璃渣和廢鐵。

“梅迪森爺爺……”蒂梵很是不解，為什么“藥師”梅迪森要親手摧毀自己最珍惜的設備呢？但他話還沒說出口，便感覺身后傳來一股強大的推力。只見梅迪森挽住了自己的腰，離地而起，向樓梯處急速沖去。

余光所及，老祭祀桑納點了點頭，背過身去。他手上長杖光芒大盛，幾個懸浮的光球聚攏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漂浮在權杖頂部的大光圈，發出噼啪的炸響。而他的面前，墻壁已經崩壞了大半，露出外邊的景象。

鐘樓外面，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道璀璨的綠光照亮，而那些綠光帶著整齊劃一的軌跡，如雨點般正向鐘樓落下！其中有一兩個已經近在咫尺，竟都是燃燒著綠色火焰的巨大石塊！

“小家伙，快滾！是該死的次元燃燒彈！”

在喝出這一聲后，桑納手上權杖被純澈的碧綠光束所包裹，頂部的大光圈放射出水桶般粗的能量束，咆哮著向天空中落下的石塊轟去。

“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天穹，桑納也在梅迪森的攙扶下沒入了螺旋樓梯的陰影之中。

…………

梅迪森的手臂雖然枯瘦，但在此刻卻無比有力，把桑納緊緊地摟在懷里。

鐘樓仍在不停搖晃，被墜落的燃燒巨石砸得破碎不全。而兩只鼠人，一老一少正飛速從頂樓下降，避開了坍塌的石柱和傾覆的古籍，成功來到了鐘樓的后門。

這還是蒂梵鼠生中第一次離外面的世界這么近。

木門虛掩，兩側佇立著其余幾個祭祀，他們和蒂梵二鼠一樣，同樣披著一襲黑色大袍，看不清面孔。見梅迪森帶著蒂梵來到，祭祀們顯然松了口氣。

“聯系得到米斯蒂辛嗎？”梅迪森喘著粗氣，扛著蒂梵從頂樓一路跑下來，消耗了他不少力氣。

“梅迪森，你忘了嗎，從上周起我們就和米斯蒂辛失去聯系了。”一個老祭祀從兜里掏出一個水晶球，里頭嵌著一顆碩大的次元石，但已然失去了光澤，十分灰暗。

蒂梵知道，米斯蒂辛每次外出都會在這個次元傳訊球上布下投影結界，一旦有事，就能夠將自己的音容傳達過來，雖然往往效果不穩、形象模糊、時間延遲嚴重，但也聊勝于無。但蒂梵從未見過次元傳訊球有過這樣的狀況，難道米斯蒂辛發生了不測？

不，不可能，那個老家伙法術修為深不可測，狡詐得很，不應該會出事。蒂梵果斷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很清楚作為灰先知，屹立于鼠人社會頂端，需要具有何等強大的實力。

“難道他拋下我們走了？”另一個祭祀冷聲道。

“不，也許是到了能量涌流荒蕪之地，次元投影無法施展，”雖然情況危急，梅迪森還是十分冷靜，“諸位祭祀，我們現在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把這個小家伙保護好，安全撤離。你們應該很清楚，外邊那些家伙是怎么樣對我們的。二十年前，說久也不算太久。”

外邊的家伙？二十年前？蒂梵心中疑竇叢生，難道還有人想迫害這幫老祭祀不成？

但周遭的祭祀聽到梅迪森此言，都顯得十分激憤，發出了嘶嘶的低吼。

“各位助我一臂之力，解開封印。記住，待會出去，讓這個小家伙呆在中間，別暴露了！”梅迪森低喝道，伸出雙爪，飛快結印。

其余祭祀聞聲，也都紛紛效仿，整齊劃一地結出了一個個法印。

只見眾祭祀爪間法印放射出的光芒匯聚到一起，而后散作無數小光束，如有靈般滲入了鐘樓的墻體之中。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鐘樓墻體泛起了一陣紅光，而后迅速消失，仿佛被什么東西擊碎了。

“走！封印法陣已破，鐘樓不可久留！”梅迪森推搡了一把蒂梵，推開門奪步，其余祭祀也都跟在蒂梵身后，簇擁著他走了出來。

…………

這是蒂梵這輩子第一次離開這座鐘樓，但萬萬沒想到是以這種姿態。

鐘樓外面，漆黑的天穹被一道道碧綠的軌跡照亮，空氣干燥而滾燙，充斥著焦糊的嗆鼻氣味。四周鵝卵石鋪就的地面紛紛破碎塌陷，深坑里一顆顆巨石余火未盡，仍在滋滋作響。

身前濃煙彌漫、砂礫漫天，看不清方向。蒂梵不由回頭，第一次看到了這座鐘樓的模樣。殊不知，這是第一眼，更是最后一眼。

只見空中墜落的燃燒彈一顆接一顆，如隕石一般重重砸在鐘樓本就破敗不堪的軀體上，讓年久失修的架構徹底崩壞，像積木一樣脆弱地向下傾覆。而鐘樓的頂層，桑納所處的地方綠光大作，一道道粗大的光束向空中射去，抵擋著炮彈的襲擊。

雖然光束威力巨大，擊穿了許多顆巨石，但剩余的碎片仍如雨點一般下落，鋒利的邊緣劃過墻體，在上面留下無數道驚人的創口。

一顆燃燒彈劃著完美的拋物線，筆直砸在塔身，把鐘樓從中間撞成了兩半！

“轟——”隨著一聲驚雷般的巨響，這尊由堅硬石塊筑就的龐然大物被徹底擊垮，塔尖搖搖晃晃，抖落著碎片向下墜落。看著頂層的綠光漸趨微弱、以及空中落下的石塊，蒂梵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桑納，恐怕兇多吉少。

不知為何，蒂梵覺得眼前這鬼蜮般的場景似乎非常熟悉。

就像，在夢里見過一樣。

不對，和自己吞下那顆寶珠時見到的場景，如出一轍！燃燒的綠色隕石、明亮的夜空……只是，似乎少了一輪詭異的綠色圓月。

“別愣著了！你這只愚蠢的家鼠！跑啊！”梅迪森的怒吼伴隨著祭祀們的嘶叫，沖擊著蒂梵的耳膜，讓他一個激靈。本能的生理反應促使他一個箭步躥了出去，跟上前方祭祀們的腳步。

他前腳剛出去，身后便傳來一陣陣轟響，崩塌的樓體像滑坡一樣砸落于地，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梅迪森一爪子攥住蒂梵的衣領，把他拎到了自己的背上。

“抓穩點，接下來的路，更不好走。”隔著黑色大袍，蒂梵可以感受到這個老祭祀鼓點一般不斷加促的心跳。

“發射這些炮彈的，究竟是什么？”蒂梵望著身側這一顆顆造成毀滅性破壞的巨石，心有余悸。

“鼠人，我們該死的……同胞。”梅迪森啐了一口，身上綠芒閃爍，帶著蒂梵懸空而起，和祭祀們沒入了濃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