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臉上浮現出頹然的表情，他的眼睛空洞地看著遠方，我忽然感到一陣發寒。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過的好嗎？”

“我有什么好說的，工作、戀愛，就是這樣?！?

“以后呢？滿，你有想過以后嗎？”

“我不知道，以后，斌回來后我們會結婚吧，然后會有一個孩子，我想。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生罷了。”

“滿，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么。你記住我的話，一切都是自己給的，不要把人生寄托在別人身上，對自己好一點?！?

“我對自己挺好的啊，你別管我了，我真的挺好的。我本來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可是現在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什么都不用說，這是我的命運。”

“聊聊你的家吧，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身世是這樣的?！?

“聊什么呢？其實沒什么好聊的，爸媽生了姐姐后，媽媽因為身體不能生育了。就從爸的遠親家里抱來了我。農村嘛，你知道，說白了，我跟牲口差不多，或者的意義就是繁衍。雖然父母封建、固執，可是他們對我很好。小時候，有好吃的都給我吃，過年只給我做新衣服，學只供我上，姐姐出嫁也是找能出得起彩禮的，這樣好給我娶媳婦?！?

“可是，就算這樣他們也沒有權利……”

“滿，他們有，”波打斷我，“你知道，當我知道我不是親生的時候，我找過我的親生父母。雖然是親戚，但是早就不走動了。我偷偷地打聽，偷偷地去看他們。我想每個人都在尋找那個最初帶你來到這個世界的人吧，而我有幸找到了?？墒菨M，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我根本沒有進去，從敞開的門里，我看到一個瘋子，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就那樣像狗一樣被拴在一根柱子上。骯臟不堪，看到那場面，我沒有勇氣面對。我裝作打聽事情，跟路口的幾個老太太聊天，得知我的親生父親因為家里沒有錢，找了一個流浪的傻子在一起過日子。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沒幾個活的。有個老太太說，聽說有一個孩子被人抱走了，走的時候渾身的傷。更多的我沒有再問，如果在那樣的家庭，我想我是活不下來的。無論養父母因為什么收養了我，我都欠他們的。至少我曾經有過這么多年的快樂時光可以回味，而他們只是在這片土地上消耗著自己的一生。我想過各種情況，如果我賺很多錢，衣錦還鄉，是不是可以彌補無法為他們傳宗接代的遺憾。這些年，我一直在試探著了解他們的需要，最后，我知道是不行的。如果他們是當年讓我活下來還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美好樣子的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資格不回報他們，滿，他們聽到這些會比我更痛苦你知道嗎。在我宣布要回來之后，他們的幸福是那樣濃烈。我已經35了，他們對我的一切已經到了可以承受的邊緣。媳婦是我自己選的，農村，只要出得起彩禮總是能很快找到的?！?

我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那你總要找個差不多的吧，能說說話，能互相交流…..”

“無論我娶誰都是一種傷害吧。其實她不是你理解的那樣，只是沒有思想，甚至沒有想法。我總覺得這樣挺好，我的心里不會過分內疚了。有時候，我常想，思想真的是一把雙刃劍，有時候，我寧愿自己沒有，這樣就不會痛苦，只是活著。或者有更高的思想，總之，現在這樣一瓶子不滿的狀況真的是不怎么好受?！?

“不，波。你值得更好的，無論是不是傷害，我相信你至少會比一般的人更負責地生活?！?

“我不知道，有時候，我寧愿自己沒有思想，如果我沒有選擇的權利。那樣可能痛苦會少一些?！?

他垂下頭，一副無力的樣子，讓我心疼。

“不聊這個了。你知道，其實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時候家庭真的就像一副重擔，我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最應該接納你的地方卻給了你那么多傷害?？墒?，我沒辦法說什么，跟你比起來，我覺得自己的所有情緒都是一種矯情。”

然后，我們都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坐著，許久。

“好了，我們該走了，謝謝你能來看我，能有個人聊聊天，感覺挺好的。”

本來我想說，要是我嫁給你呢？終究沒有說出口，那不是波會做的選擇，我有何必用一種自我犧牲的態度去傷害他呢。這就是生活吧，沒有奇跡，甚至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