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作屏風,院為雅室。
坐而執子,黑白對峙。
“唐?”
聲剛起,一只細臂如桿,纖指如瓣的手忽在眼前抬起,猛的斬斷了話語。
蘇小竹張著嘴,啞了音。
聞四周無聲,那手才慢慢放下,五指松而收合,似花待放。
蘇小竹轉頭,卻見唐少陵對面落坐的居然是藜淑婉,她一身粉裙,姿態優雅。正手執白棋與唐少陵博弈。但舉棋久久不動,動又蹙眉猶豫,許是下到關鍵一步,生死之間。
不懂棋,蘇小竹自然懶得去看。腳步慢往后移,作勢要退場。
“竹子!”
腳步定格,蘇小竹原本低垂的目光,忽然平射到唐少陵臉上。此時唐少陵正看著棋局,神色專注。兩片澄唇相合,似笑非笑。
幻聽了?可是剛剛是有個男聲傳進耳中,好像叫了一聲竹子?
蘇小竹撓撓頭。讓此事在腦中作罷。又繼續著后退的動作。
“竹子,我們棋都下完了,你要去哪里?”
環顧一周,蘇小竹確定沒有其他人。又將目光鎖定在唐少陵身上,唐少陵一雙笑眼看著無措的蘇小竹。蘇小竹眨巴著眼睛,指了指自己:“竹子?”竹子是在叫她?她沒有聽錯吧?
唐少陵點頭:“我想了許久才想到這個正經的稱呼?!?
正經?“你還是直呼我名字吧。”
“我覺得挺好的,是吧竹子!”唐少陵挑了眉,笑的戲謔。
蘇小竹內心無奈呵呵,皮笑著表示鄙視,但也懶得說什么。
忽然藜淑婉的背影一顫,拍桌而起,一聲大吼:“哎呀!又輸了!”
唐少陵見怪不怪極為淡定,蘇小竹卻嚇得一抖,心砰砰的跳。
粉裙一擺,藜淑婉就走到了蘇小竹面前,明眸炯炯地看著她。臉上笑意盈盈,在那笑容中蘇小竹還看見了熱情和純真。
“你?”要干嘛?
蘇小竹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藜淑婉。
“怎么!前兩日才見過我,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我給你留的印象不深,你想再給我罵一回!”藜舒丹配合著蘇小竹的審視,還歪著頭睜大眼睛湊近給她看。
“你是藜舒,丹?”蘇小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剛剛下棋的人,優雅的好似深谷幽蘭,而現在面前的人,燦爛的好似迎陽番菊。
蘇小竹又仔細看上幾遍,怎么可能是同一個人。但是又怎么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看著蘇小竹越發糾結的思索,唐少陵忍不住開了口:“她也只有下棋的時候像個姑娘家?!闭f完,止不住的露齒笑。
“陵哥哥!”看著藜舒丹的白眼,唐少陵憋了笑。
“蘇姐,”藜舒丹一臉正經的拉起蘇小竹的手:“我以后就這樣叫你吧。”
想起前些天藜舒丹對她的大罵,蘇小竹對她現在的態度有些摸不著頭腦。
“前些天是我不對,誤會你了,還罵了你。我現在真誠的給你道歉,蘇姐,你原諒我好不好。”
“?。俊?
“你原諒我了!”藜舒丹拉著已經蒙頭的蘇小竹高興的轉了幾圈:“既然你是陵哥哥的朋友,那以后你也是我的朋友了。你可以和陵哥哥一樣,喚我丹兒?!?
腦袋還在范迷糊的蘇小竹,只覺得眼前一片粉色,飄呼呼的。像一顆成精的桃花樹,在面前花枝亂顫。好一會才緩過來。卻又立馬被拉了走。
這藜舒丹的性子果然活潑,在街上蹦蹦噠噠逛了好一會兒絲毫不覺得累,而且看什么都新鮮的樣子。
“她不是藜府的二小姐嗎?”
“是啊。”
“那她和她姐姐……”這性格相差也太大了吧。
唐少陵似乎知道她想問什么。
“她們雖然是孿生,但小時卻不是長在一處,”唐少陵看著前面在挑選東西的藜舒丹,愜意的笑著:“婉兒是自小長在府里,禮儀才藝都是父母親看著學,對她也管的嚴,要求高。丹兒和她祖母在山莊里生活,祖母很寵她,也少管她,也就讓她的天性,放的開些。再后來,她回到藜府,讓她學習大家閨秀的禮儀,丹兒的性子算是定了,怎么也壓不下來?!?
藜舒丹笑如陽光,揮著手讓唐少陵和蘇小竹趕緊跟上來。
抱著一堆吃的,打頭陣,藜舒丹帶著唐少陵和蘇小竹擠進了熱鬧的人堆里。
“快看,是個男子在招親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急著嫁出去。”
“切末胡說。”唐少陵提醒著藜舒丹。藜舒丹微笑的轉動著自己大眼睛,收了口,抱著手里的吃的,邊吃邊看著臺上。
左右臺兩邊都坐著很多姑娘,有的穿著華麗富貴,手抱長琴,身旁還站著兩個小婢女。有的穿著樸素,拿著竹蕭,手微微顫抖,眼神飄忽,略顯緊張。雖然長相有高有低,不免還有幾個長得彪悍些的姑娘,但臺上的都是豆蔻年華的少女。
招親二字,醒目的掛在擂臺兩邊,擂臺上也是寫了招親大字,蘇小竹看了看舞臺四周,怎么不見男的,連主持的都是女子,那是為誰招親,人都不見。
“蘇姐,你看,這招親真有意思啊。不管出身,不管相貌,專展示才藝。而且這才藝隨便什么都可以,也不強迫你比,實在不會的,說兩句話也行。也不知道這招親的人是誰,想找一個什么樣的女子啊。”
“是??!”
揣著好奇的心思,三人的目光專注的看著臺上。
一曲舞畢,姑娘帶著滿意的笑容拖著水袖,婀娜的退了場,臺下卻依舊為她響著掌聲。
緊接著一個體態偏胖的女子挽著袖子在掌聲中上了場,她站著舞臺中間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發現袖子挽著立即用手放了下來。放完了袖子又看了看身上,理了理衣服。然后才笑嘻嘻的向臺下觀眾鞠了個躬。
掌聲淡去,一聲聲的哄笑漸漸占了主場。
“我給大家唱一支歌吧。”那姑娘熱情的笑著,一雙眼睛瞇成了一輪彎月。
“下去,下去!”
“下一個!”
還沒有等那姑娘開口,臺下就熱鬧起來,哄鬧著,許多聲音混在一起,只有一兩個大著嗓子喊的聲音能聽清楚內容。
那姑娘好像絲毫不受影響,自顧自的唱起來:“風~吹~”
雖然蘇小竹一行人站在前排,但周圍的聲音太吵,她的聲音也太小,只能依稀聽見幾個字。
周圍的哄鬧聲,真的嘈雜的讓人煩躁。
“安靜!”
一聲驚天大吼,如雷貫耳。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神都看著抱著一堆吃的藜舒丹。
蘇小竹的心又砰砰跳起,能別這么刺激不。
“都看我干什么,看她!”藜舒丹示意眾人看臺上,臺上的姑娘傻愣著與她對視。
塞了一把零食在嘴里嚼著,含糊的說:“你繼續?!?
聽到那藜舒丹的話,那姑娘才回神過來。對藜舒丹點點頭,重新開始唱起:
風吹起我的發
黃昏吻著我的臉頰
我站在梨樹下
那棵梨樹開滿了花
雨擁抱我的發
是淚劃過我的臉頰
我停在梨樹下
看著傘上開滿的花
從那女子開口的第一句,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不再關注藜舒丹了。所有人出乎意料的表情都在說著這天籟之音是如何動聽。
與開始相比,現在臺下除了微乎其微的呼吸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蘇小竹閉上了眼,那細軟又有些空靈的聲音在腦海里歌唱,每一句都是一個銀光,慢慢匯聚在一起,變出了一個羅帶飄舞,霓裳翻飛的白衣仙子。
身姿出塵,樣貌絕美,閉眼淺唱著。這才是那姑娘心中她真正的模樣吧。
腦海中的畫面化開了,只有一片漆黑向前涌來。怎么回事?怎么聽不見唱歌了?
蘇小竹好奇的睜開眼。這歌也太短了吧,都還沒有聽夠呢。
咦?這是哪?舞臺呢,人呢?
蘇小竹看著眼前的小院,有池塘有花草,有石山有涼亭。雖然和唐少陵家的花園擺設不一樣,但精致美觀可做相比。
“小竹!”面前的花開的鮮艷,正欲辣手摧花的蘇小竹聞聲靜住。
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語氣。
蘇小竹轉過身,那一襲白衣,在她眼中定住。相生狐媚,柔中帶剛,那張臉,笑的比冬季的火還要溫暖。
她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腳步像騰云一般的朝那白衣飄去。
“阿鈺!”
張開雙手,蘇小竹撲進了白鈺懷里。白鈺緊抱著她,星辰般的眼里布滿了寵溺和溫柔。
許久,許久,蘇小竹和白鈺才分開。
“阿鈺,這里是哪里?”蘇小竹四處看看,這才發現白鈺身后的一片小竹群。一看到竹子蘇小竹就更高興了,立刻走上前去摸摸。
“小竹,這是我為你種的,你喜歡嗎?”白鈺摸著蘇小竹的頭,看著她的臉,瘦了。
“喜歡!”
“這里是我買下的一處小院,你一直住在渡緣寺也不方便,搬出來吧。好與我一起住在這里?!?
“一起?你不走了嗎?”蘇小竹有些興奮。
“不走了?!?
看著蘇小竹笑的那么激動和可愛,白鈺心里真的很開心。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又漂亮的暗紅色長條木盒子,盒子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木香,白鈺拉過蘇小竹的手,輕輕放上。
“禮物嗎?”蘇小竹迫不及待的打開盒子,里面只有一只棕色的枝丫,干枯的有些褪色的模樣。但枝丫上長了幾芽小葉,倒是長得生機。
蘇小竹不太滿意的看著白鈺,白鈺指尖一點,那枯枝瞬間就變成了一支竹葉珍珠釵。美是美,可。
“阿鈺,你也太小氣了,就不能給我買一個真的。”
白鈺走進蘇小竹,用素手將釵從盒子里拿出來:“這是迷谷枝?!?
“迷谷?什么迷谷?”蘇小竹喪著的臉上,眼睛突然放光:“迷谷!就是那個傳說中帶著就不會迷路的迷谷!”
“是。”白鈺云淡風輕的回答。
“真的?你在哪里弄到的,世上真有此物!”
白鈺將竹葉珍珠釵緩緩戴入蘇小竹的發間。竹葉栩栩,珍珠圓滑。小竹戴上,果然適合。
“迷谷我尋的不易,你可不要弄丟了。”
“這樣的寶貝我怎么舍得丟啊?!?
蘇小竹伸手去摸頭上的釵子,一道金光閃進白鈺眼中。
“小竹解開你手鐲的人,還沒有找到嗎?”
蘇小竹懵了幾秒,忘了,這件事竟然忘了。蘇小竹僵笑的抬起頭,看向白鈺。
“我會幫你找,等找到了我們就離開這里,你不是還有很多地方想去嗎?我都陪你去。”
“好??!”看著白鈺認真的臉,蘇小竹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