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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狂風暴雨

  • 生命里的綠流聲
  • 等待大雨放晴
  • 4175字
  • 2019-05-08 00:27:34

17

如同河流改變航道,安瀾的命運由此改變。那年她18歲,她人生中最苦難的歲月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安瀾拖著沉重的行李走出寢室,只有白樺一人凄然地站在外面。在這里學習生活了三年,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沒有送別,更無人祝福。

當然,也不會有人來接他們。剛出校門,幾個社會青年,也許是學生,騎著自行車在那打圈圈,嘴里怪叫怪喊:“破鞋,破鞋,嗚——”“上一次身就退一次學,哈哈哈——”幾輛自行車把安瀾與白樺包圍在中間,盤旋嘻笑,半天才掉轉車頭,吹著響亮的口哨揚長而去。

安瀾的心像鉛似的沉。未來會怎樣,她想都不敢想。此刻,只有白樺陪在身邊,他心里會怎樣想。安瀾看看白樺,見他板著臉,既愧疚又羞慚。雖說自己是被冤枉,但事情總是難以啟齒,不甚光亮的。他選擇了相信她,就要忍受那些流言蜚語的折磨。他也許比自己更難受。

一路上,兩人無話。安瀾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走在回家的路途。離家越近,壓迫感越強烈。脾氣不好的媽媽會聽她解釋嗎?會體諒自己嗎?農場的人會怎么看她,又會生出怎樣的幺蛾子?

他們還未出現在農場大門口,就有消息靈通人士傳報,人們迅速大門口聚攏。大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形成了一堵人墻。月姣扒開人群,沖到安瀾面前,揮拳就打。

安瀾只覺眼前全是星星。上次是巴掌,這次是拳頭,還有什么更猛烈的,一起來吧。

“阿姨,你不能這樣,安瀾是無辜的。她已經很難過了,您怎么還打她。”白樺擋在安瀾面前,攔截住月姣的拳頭。

月姣一見白樺,氣更不打一處來。邱麗不知怎地擠進來了,火上澆油道:“哎喲,怎么是你啊,不是說是縣長的公子嗎——”

月姣便歇斯底里地揮拳亂打,有幾拳打在安瀾腦袋,有幾拳打在白樺臉上,邊打邊哭:“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還有臉回來,你怎么不去死……”

安瀾捂著火辣辣的臉,非常委屈,恥辱萬分。

混亂中,眾人七拉八扯,安瀾才好不容易躲掉了媽媽的拳頭。桂姨趕緊護住安瀾,沖周圍人群喊:“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回去。”

白樺目送安瀾離去,憤恨地一拳砸在墻上,幾滴鮮血印在粗礪的水泥砂石上。唉!在安瀾最艱難的時候,自己卻幫不了她,真是沒用。

月姣回家后仍哭泣不止,桂姨一邊勸她,一邊安撫安瀾。安瀾茫然地看著前方,面無表情。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她不想去想了。她的人生沒有希望了。與其不斷受辱,還不如一死了之。深夜,趁家人熟睡,安瀾悄悄走出家門,來到河邊。

初夏的夜,和風送暖。月光下的河面,泛著微微波光,遠處有點點燈光忽明忽暗,那是洞庭湖上的輪船從這經過。

安瀾向著那光亮走去。她悲哀地想,一夜之間,生活中的美好,全部離她而去。在人們眼里,她是一個被玷污,傷風敗俗,不知羞恥的人。她將永遠被釘在恥辱的十字架上,被唾棄,被辱罵,被白眼偏見包圍。

安瀾悲悲戚戚地哭著,腳步接觸到清涼的河水,不禁打了個激靈。永別了,白樺,永別了,爸爸,弟弟,那些愛我及我愛的人們。

河水已沒過安瀾腳踝,她已置身一片黑暗中。一陣涼風打來,流水被風簇擁著,嘩啦嘩啦作響。這情景是多么熟悉。安瀾想起她曾經和白樺站在晚霞滿天的河邊,聽河水嘩啦嘩啦作響,那聲音是那么悅耳,那么歡快,白樺還作了一首詩。“我常在夢里/聽到淙淙綠流/在我脈膊里流淌/此時此刻/我就站在這條河流面前/河水嘩啦作響/永遠不知疲倦/像在告訴我/永遠不要放棄/原來這并不是夢/它早已進入到我的生命里……”

白樺!我的愛人,我真的不舍得。安瀾的淚又掉下來。她沒有勇氣繼續走進黑暗中的河流。如果就這樣離去,白樺會怎樣,他會傷心嗎?還有爸爸,他那么愛她,如果失去她,將是怎樣的打擊。還有弟弟,雖然他還很小,但他未來的生活里,一定會有她造成的陰影。她就這樣一走了之,將無盡的痛苦留給愛她的人們,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負責任了?

白樺說,永遠不要放棄。爸爸也曾經說,洞庭湖在這里遇到阻擋,但并未因此停歇,而是拐了一個彎,繼續向前。它是一條博大寬闊的河流,無論流經哪里,都會給那里帶來生機,生命,物產與富饒。

這河水,給了他們精神,也將傳遞給自己。

是的,她不能輕言放棄,她不僅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得精彩,活出模樣來。

只是,那段時間真是太煎熬了。

農場的事就夠安振邦焦頭爛額的了,現在女兒被學校勸退,他這個當書記的竟然毫無辦法。顏面盡失的同時,還被別人嘲笑無能。安振邦在家不免唉聲嘆氣,月姣更是動不動沖安瀾發脾氣,弄得家里雞飛狗跳的。

農場的人在背后議論紛紛。“女孩子太漂亮了未必是好事,你們看,安瀾有多慘……”“安瀾可是個好姑娘,怎么這么倒霉……”“那縣長太歲也太無恥了,為什么不開除他,安瀾明明是受害者……”“這不明明欺負我們農場嗎,農場越來越不景氣,誰都可以欺到咱們頭上拉屎拉尿……”

最氣人的是,邱麗像中了頭彩,每天樂開了花。見人就插嘴:“我看啊,安瀾應該早就和縣長公子有一手,只是運氣不好被人撞墻見了……”“農場與縣太爺聯姻,也是件好事……”

人們知道她處處和安家對著干,成見很深,便從不接話,見她便閃人。

月姣是驕傲慣了的,哪受得了這種屈辱,回到家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就對安瀾大吼大叫。安瀾只好把自己關在家里,把外面的風言風語擋在門外。月姣的責罵,她躲避不掉,但別人怎么說,她是可以不管的。那段時間,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可愛的小弟弟。小家伙每天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纏著姐姐說這說那,稀釋了她許多痛苦。

安瀾多么希望能時時見到白樺,這樣她會踏實許多。每當她遇了難,他都能替她迎刃而解。可這次不一樣。他幫不了自己了。安瀾站在窗前,空氣里有梔子花的香味,她閉上眼睛,仿佛見到白樺清秀的面孔向自己靠近。她睜開眼,窗外只有梔子花在靜靜綻放。她扭過頭,只見到月姣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安瀾的心都碎了。

這么長的時間,他都沒跟自己聯系,他在干什么,他還好么?安瀾聯系不上白樺,非常焦慮。學校宿舍沒有電話,白樺家里也沒有,而她又不能去白樺家——金枝已經很不待見了,以她現在的處境,更是自取其辱。

閉門近一個月后,傳言漸漸稀淡了些,安瀾終于走出家門。她沒有去白樺家,而是走進農地,與大自然親密接觸。地里的黃瓜、辣椒、茄子結得沉甸甸的,絲瓜、扁豆、長豆角,掛滿了支架,還有藏在地里綠葉間的西瓜、菜瓜、南瓜,無不讓人歡欣鼓舞。農人在地里忙活著,有人澆水,有人施肥,有人除草,臉上掛著勞動者喜悅而又滿足的笑。安瀾突然非常理解了,爸爸為什么對土地充滿深情。土地帶給人的遠遠不止生機與希望。

安瀾在田間地頭流連了一下午。回到家里,她聽到爸爸媽媽在談話。“市局的紀檢書記是我黨校同學,他專程叫我去市里,想幫我——”

月姣問:“幫你,幫什么?”

“市局的一位主要領導,也是部隊轉業的,軍轉干部,以前與場長同屬一個軍分區,不知怎么扯上關系的,關系處理得不錯——”

“然后呢?”

安振邦嘆口氣,“那位領導想把我調離,周書記一直在幫我說話,不然早調走了。但那只是權宜之計,走是遲早的事。”

“周書記叫你去,是告訴你答案嗎?”

安振邦沒有直接回答。“他想幫我在市里落實個單位。”

“那——意思是,我們要離開這里了?”

“應該是。目前還沒確定下來。”

月姣氣得咬牙切齒,聲音都變了:“這世上還有沒有公理了。為什么總他媽小人得志!”

“你小聲點。唉,去市里也要得,我們都忙碌半輩子了,也累了。卸下重擔也好,把舞臺讓給更有能力的人。”

“你估計會去哪里?”

“應該還是農林牧系統。我們全家都去。”

“唉,離開這里也好。眼不見心不煩。”月姣唉聲嘆氣地,“我們家怎么這么倒霉。”

我們家要離開這里了,離開農場了?安瀾突然憂傷起來。她感覺命運已將過去的生活連根撥起,未來變得渺茫、兇險起來。

那之后的很多個晚上,安瀾都見爸爸在挑燈夜戰,伏案疾書。有天,月姣問:“你寫報告嗎?”

“我們終究要離開這里,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垮掉。我要把農場的病根,體制的機制的,全挖出來,還有這些年遇到的問題,走過的彎路,作出總結,上報到省里。這也許是我能為農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月姣鼻子酸酸的,“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還不刮骨療毒,真的回天無力了。國有農場體制的最大弊病,就是政企不分,雙重負擔。你知道我們農場有多少個行政事業機構,多少編制,多少個鐵飯碗,這么龐大的隊伍,農場怎么養得活。養人的這些錢,最后都要攤到承包戶的土地承包費上,我們農場的承包戶,比農村的承包戶負擔要重得多。人家根本賺不到錢。國有農場的最終出路,還是要轉變機制,‘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哦?”月姣表示不懂。

“就是農業的歸農業,企業的歸企業。別纏在一起,一團亂麻。”

“上面應該也知道這些道理吧,怎么改革不見成效?”

“唉,這里面牽涉的利益太復雜,光憑一己之力,無異螳臂當車。所以,我要深刻、全面地總結,直接送到省領導手里,進行系統的、全面的、徹底的改革。”

“這能行得通嗎?領導會采納你的意見嗎?”

“國有農場虧損是普遍性的,今年平均虧損上千萬,這是國有資產的巨大損失。你想想,全省有多少國有農場,全國有多少,這樣下去怎么得了。我農場的問題,真實的情況,匯報到省里,甚至中央,必須讓上面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引起足夠的重視,才能大刀闊斧地改,真正意義上的改。”

月姣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問:“工作上的事,你這么上心,女兒的事,你就不操心了?”

安振邦停住了筆。充血的眼睛蓄滿了哀傷。他了解自己的女兒,也相信自己的女兒,不論外界如何評論,不論事情究竟如何,這個結局她來說都是不公平的。她還不到18歲,她的人生不應停步在此。而作為她的父親,也許是唯一能幫到她的人,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不盡心幫她籌劃呢。

“你看人家,錢也撈了,女兒的工作也解決了,連房子都賺了幾套。咱們家有什么?什么都沒有。你也不怕別人笑話你,這個書記當得太窩囊。”月姣抱怨也情有可原。

“如果我那樣,晚上會睡不著。”

月姣“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人家睡得可安穩了,說不定在夢里笑醒了。”

“唉,人各有志,我們不說這個吧。”

“那你打算怎么辦?”

“農場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即使進得來,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如果我們搬走了,把她一人丟在這,也不好吧。”

“不能再拖了。呆在家里她也怪難受的。”月姣雖脾氣不好,但愛護孩子的心很真切。

“容我再想想吧。我累了,去休息了。還沒落妥的事,不要在外聲張。”

接下來的日子,安振邦不是下分場、各小組考察調研,就是在家查資料檔案,通宵達旦地忙碌。月姣知道夫妻倆即將調離農場,倒也心平氣和了許多,下了班就回家陪伴丈夫孩子,很少與人談論,也不太關心那些流言蜚語了,安瀾的日子因此好過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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