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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一望塵途
  • 普羅旺斯張
  • 12461字
  • 2020-12-09 20:35:29

時間總在百無聊賴之間流逝,二十幾天很快就過去了,現在是十月的下旬,節令剛剛過了霜降,天也一天涼似一天了,人們裸露著的胳膊也都藏進了袖子里。

周毅還在老唐飯館當伙計,他所期望的王雙虎自那一面后再沒有出現,不過這么些天過去,他看似也習慣了這種工作,臉上也掛上了久違的笑容,而他所擔心的男女老板之間的矛盾也沒有突然爆發,人家還是那樣不溫不火的延續著共同生活,所以他害怕被解雇的事也就更無從談起了。

十月二十五日這天,秋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街上密密麻麻的雨點子時不時被匆匆趕路的行人所踩破。飯館的顧客少得可憐,周毅第一次嘗到了中午清閑的美妙感覺。他無所事事地歪坐在凳子上,眼睛觀望著門外的雨景:灰蒙蒙的空氣中,遠處的樓房盡皆失去了晴日里的光彩,都萎靡的矗立著,任憑雨水的拍打;路上偶爾有幾輛汽車,好像是為了尋找刺激,只見飛快中“唰”的一聲,便濺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有的水點子正巧射到騎單車的人的雨衣上,可那車跑得太快,吃虧的人很無奈,只好作了啞巴;濕漉漉的樹葉層層疊疊鋪在樹下,正在齊心協力向“護樹”的“春泥”轉化,它們不想讓人當它們是無用的東西,但事與愿違,它們終究逃不了被焚燒的命運;垃圾堆旁那條殘缺的瘦黑狗又出現了,但它這次只是很漠然的看了看那堆垃圾,便一跳一跳跑出了周毅的視線,也許它知道在那里已沒有可能找到用來充饑的東西了,也或許就是雨水的沖洗讓它覺得應該趕快找個避雨的地方……

周毅癡癡地望著外面,他盼望突然能出現個王雙虎,雖然在飯館里他已經游刃有余、左右逢源了。同時他也非常清楚這樣的天氣只有鬼才相信王雙虎會出現。

盡管天是陰沉沉的、飯館是空蕩蕩的,但周毅的心卻鼓囊囊的似乎存積著什么無法說清楚的東西。

不遠處,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紅色的雨衣緊緊的貼著身子,由于這個人的一半臉也都被覆蓋著,而使周毅不能分清是男是女,但從纖細的身材來看,很可能是個女孩,所以會暫時吸引周毅的眼睛。

那自行車像醉漢一樣搖搖晃晃的總是不能夠保持平穩的運行,可見騎車人的技術好不到哪里去。終于,沒過多久,自行車在周毅的預料中像跳舞似的扭了兩下便一頭栽倒了,隨之,在人和車子的周圍掀起了一層渾濁的水霧。

看到這些,周毅在心里驚呼一聲,馬上開門沖進雨中,跑到了躺著的自行車和人跟前,這時,他才看清楚原來正是個很清秀的女孩。不過,原本很清秀的她此時渾身卻粘滿了或大或小的泥點子,雖然大多只是粘到了外面的雨衣上,但就褲腿上的那些也已使她狼狽萬分了。在有陌生人臨近的情況下,即使雨中的環境是陰冷的,但她的臉還是不能掩蓋住內心的恐慌、羞澀與感激--在周毅的注視和攙扶下慢慢變紅了。

周毅邊扶邊說:“你沒摔疼吧?”

“沒……沒事……”女孩看了周毅一眼,馬上低下頭,說:“謝謝你……”

周毅幫她把車扶起后,對她說:“哎呀,這車鏈子掉了,車把子也不對頭,走,去那邊我給你弄一下。”說完,他便把女孩領進飯館,然后自己在房檐下開始鼓搗自行車。周毅心里為能幫助人而高興,更何況被他幫助的還是個十分靦腆的女孩。

幾分鐘后,周毅洗了洗手,對女孩說:“車弄好了,恩……”他看了李玉芬一眼又說:“要不吃了飯再走吧?”其實這話李玉芬早就說過,知道她不買賬,老板娘也就懶得理她了。

“不了,我得趕快回去。真是太謝謝你了,幫我這么大的忙。”女孩急忙從凳子上站起來說道,她手里拿著剛剛脫下的雨衣,雨滴還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掉

周毅看著女孩的臉,她的眼睛雖然不大,但清純中透著楚楚動人的靈氣。一件粉紅的外套寬松的掛在她身上,更顯出了她嬌小可愛的身形。

“哦……那……”周毅不知說什么好,眼神也很快轉移到了別處,“那……不用謝,應該的,嘿嘿。”他說。

“不早了,我該走了,你真是好人。”女孩說,臉上露出了微笑,嘴角處淺淺的酒窩仿佛兩灣甜甜的月牙兒,瞬間陶醉了周毅的心。

女孩說著,便往門外走,雨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停止,她把雨衣往車婁子里一放,轉身微笑著說:“那我走了啊,再見。”……

看著遠去的自行車,周毅的心情似乎有些失落,他只感到,女孩那動人的笑靨仍然在他的眼前回蕩……

他久久的呆立著……

即使客人很少,周家慶也會忙到兩點鐘左右。當他干完活從廚房出來時,他看到周毅像木樁子似的一動不動地又在思考著什么,他想:這小子怎么每天都是這么一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唉,也是,他的家庭太不幸了,那事給了誰都難受。

“毅哥,高興點,別老是這么悶悶不樂的,對你身體不好,呵呵!”周家慶勸說道。

“唉,沒意思啊,家慶你說,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周毅說,眼神中充滿了苦澀。

“你不是說你那同學王雙虎肯定會幫咱們?不過,依我看,別報太大希望,還是我說的那,我們先在這里掙點錢當作資本,先站穩腳跟再想其他辦法,到時候咱可以做點小買賣啥的,那多好,不過,能進了建筑工地最好,嘿嘿。”周家慶坐到了桌子面前,準備開始吃飯。

“唉,吃飯吧。”周毅說。

人的一生好像是在博弈,自己的命運有時被自己決定,有時卻不得不被別人決定。假如沒有觀棋者,這個別人就只能是對手,反之,你的耳旁就會出現一系列的喧囂,讓你難以清靜地思考下一步到底該怎么走,而當你猶豫不決之時,也許本來還勝券在握的棋局就會被胡亂的徹底的改變。

天,真的放晴了,一場秋雨過后,秋味更濃。“嗖嗖”的涼風卷動剛剛被吹得半干的落葉涌向馬路,樹上枯黃的葉子也都紛紛落下,共同編織成一派蕭瑟的景象。

“毅哥,你小子活得還滋潤吧,哈哈!”一個爽朗的聲音猶如夢境傳入了周毅的耳中,聽到這,他仿佛驚魂一般,手里的抹布也掉到了地下。他又驚又喜,迅速轉過身朝門口看去,一時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想:難道日夜盼望的人就能這么容易站到面前嗎?

來的人正是王雙虎,他笑嘻嘻的看著發蒙的周毅又說:“哎呀!怎么了?愣得跟傻子一樣,快,給我來碗面,你奶奶的,餓死了,午飯還沒吃了。”

“呃……沒事,沒事。真……真沒想到今天你會來,呵呵,呵呵。”周毅很激動的說。

“哈哈!要是讓你猜到了,我他媽還是王雙虎嗎?哈哈!”王雙虎說著,脫下了有點骯臟的外套。

李玉芬不敢對這流氓說什么,只是示意周毅好好招待。

周毅看了看鐘表,時間剛過五點,他想:這雙虎早不來晚不來,現在來了,而且還沒吃午飯,呵呵,有意思。

“能不能他媽快點啊!老子還有事了。”王雙虎用筷子敲著桌面,大聲嚷嚷。

“快了,”周毅坐到了他對面,悄悄的說:“虎子,我天天盼你來,就上次說的給我們問尋工作的事,有……有戲嗎?”

“恩,那個嘛……”王雙虎朝天看了看,說:“沒問題,你要想今天走他奶奶的,你他媽今天就可以跟我走,哈哈!”

“真的吧?你小子千萬別耍我啊。”周毅乍聽這話似乎十分狂妄,但寧可信其有,他又說:“這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嗨,你咋這么不相信兄弟呢?上次回去,我跟強哥就去工地和工長說了,他媽的,那孫子哪敢不聽我們的話,揍他狗日的。毅哥,你放心,我早就想來叫你了,這不今天才有空,你真的放心,絕對沒問題。哈哈!”

周毅相信了,激動的話音都有些發顫,說:“那……那我們今……今天就跟你走,嘿嘿,真想不到啊……”他來回打量著王雙虎,這時才看到雙虎胳膊上那條長長的刀疤附近又添了一條新傷疤,長度只有原先的一半,兩條疤就像蜈蚣老子與蜈蚣兒子一樣,好似在一起慢慢地往高處爬,并且永遠不會“停歇”。

五點半的時候,王雙虎吃完飯,打了個飽嗝,很滿足地說:“毅哥,那咱們這就走吧!”

周毅說:“等我和老板娘交代一下。”

“哎呀!早干嘛去了,行,行,快點啊。”王雙虎一邊剔牙一邊不耐煩的說。只見周毅先不找李玉芬,他把周家慶喊了出來,拉到一邊說:“家慶,看,我說得沒錯吧,那不是雙虎來了,他說今天咱就可以跟他走,呵呵。”

“是嗎?有這好事?”家慶顯然是一頭霧水,直到看見王雙虎沖他點頭,他才有點相信了。

“走,咱們跟老板娘說去。”周毅心里盤算著該怎樣開口。

其實李玉芬早在上次就已經聽見醉酒后周毅的抱怨了,但她害怕王雙虎那幫人,所以對周毅的“吃里趴外”并沒有過分刁難。可人家李老板娘是多么精明的人,豈容你一個孩子對人家挑三揀四,喝五道六,人家稍微屈指一算,你們就得干的多吃的少,而且挨了痛宰還渾然不覺。哼哼,雇用你們將近一個月,對人家來說如同白用,如果你們走了,人家大不了還回到以前的模式,一樣“大把大把”地賺鈔票。唉,老板始終是贏家,不管老板大小,不論贏多贏少。

周毅和周家慶走到柜臺前,正要開口,沒成想,人家老板娘先發制人,首先“發難”了,李玉芬沖他兩微笑著說:“是不是不想在我這兒干了?”

這一問,使周毅心里所準備的什么理直氣壯,什么義正嚴詞的話一剎那只換作了一個輕輕的“是”字。

“那給你們結了帳就可以走了,咱們好聚好散,是吧,呵呵。”李玉芬仍舊笑著。

周毅他們壓根沒想到“辭職”會這么容易,而且這跟平日對待他們的老板娘可大大的不同,他們十分不適應,是不是有什么預謀啊?他兩的心暫時還提著。

“好的。”他兩同時說。

李玉芬已經手摁計算器算開了,邊算邊說:“你們是上個月26號來的,三天試用……今天是二十五號,恩,差四天一個月,不過,就按整個月算吧,你們也不容易,好了,咱們定的一個月260,因為你們又在這里吃晚飯,原本我打算再扣五元,不過現在算了,就一人260吧,給,你們的工資。”說著,周毅、周家慶接過了錢,確信錢是真的后,他們的心才算舒舒服服地放下。可面對李玉芬的笑容,周毅的心還是有些發毛,他一時竟忘了老板娘以前那鐵板似的臉,所以他現在倒是覺得自己有點理虧,不該這么無情的說不干就不干,這也太不給人家面子了吧,唉……突然,他醒悟了:媽的,老子現在這不已經不是她的奴仆了嗎,她有什么資格給老子臉色,呵呵,去你的吧,老子走了,再也不受你這洋罪了,哈哈,老子要干真正屬于男子漢的活了。

“以后想來就來,咱們認識時間雖然不長,可這也是緣份啊,是吧,這里的門隨時為你兩敞開,呵呵。”李玉芬越說越感人了:“我呢,就是個這人,以前有什么對不住你們的,我給你們賠不是了,希望你們別往心里去,我……”

“媽的,還廢什么話了,趕緊走了,快點,毅哥!”王雙虎斬斷了李玉芬的話,生氣地說。

“那……你們走吧。呃……”李玉芬又被嚇了一跳,還想說的話也不得不咽入肚中。

“李阿姨,那我們走了啊,毅哥,走吧。”周家慶已經收拾好東西,和老板娘打過招呼后,便跟著王雙虎出了店門。最后,只剩周毅一個人了,當他開門的時候,他想起自己剛才的打算很是可笑,那就是如果老板娘和他們不歡而散,他會重重地摔一次門給老板娘看看,但現在看來這完全沒有必要了。然后,他搖了搖頭,輕輕關上門,走出了老唐飯館……

“拿你們的鋪蓋去吧,你們鋪蓋多不多?”王雙虎問。

“不多,很容易就能卷鋪蓋走人。”周家慶回答。

他們十分利索地取走鋪蓋行李后,便跟著王雙虎朝未知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王雙虎不停地“罵”娘、“罵”奶奶,這種看似下流實際很痛快的說話方式不久也傳染了周毅和周家慶,然后,三人便像喝醉酒似的罵罵咧咧開了,他們罵天、罵地、罵政府,甚至連路上跑著的狗都不放過。

“唉,虎哥,一直忘了問了,這去工地上一天能掙多少啊?”周家慶突然問道。

“啊,這個嘛,一個月起碼能弄幾百到一千多吧,奶奶的,比你們那狗屁服務員強多了,哈哈。”王雙虎很隨便的說,神色十分傲慢,好像已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人物。

家慶覺得跟自己的預料相差無幾,心里也就踏實了許多,另外的吃住和工作問題他就毫不在乎了,因為就算有再多的苦難在他面前也都不值得一提,但他還是有些不相信只憑前面這人一句話就真能在工地干活。而周毅接收到雙虎的話后,渾身便熱血沸騰了,他不了解民工的生活是怎樣,只覺得一個月能掙這么多錢,簡直能抵得上坐辦公室的人了,他喜上眉梢,十分感激他的虎子,樂呵呵地說:“真的嗎?能掙這么多?”可剛說完這句話,他的心猛的沉降了一大截,一個重大的問題便突現在他的腦里:以前只想著能換個工作,卻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可是一個什么都不會人啊!到了工地自己能干什么?什么都不會的人能掙工資嗎?但轉念一想,誰又是生下來就會呢?去他的吧,老子雖然什么也不會,但老子同樣什么也不怕。

不過為保險起見,他還是問道:“虎子,像我這屁都不會,能在工地上干點什么?”

“沒事,只要有力氣就行。”王雙虎輕描淡寫地說,生平難得一見的話里沒個臟字。

“是的,咱們現在當個力工就行,以后慢慢學手藝,還能掙得更多。”看來周家慶想要長久吃這碗飯。

周毅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可依照他的性格沒有什么事是能做長久的,雖然他名字叫“毅”,其實半點毅力都沒有,實在是名不副實。

三人拐彎抹角地繼續走,工地上各種機器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近了,抬起頭,也已能看到幾架高高的塔吊和旁邊被腳手架包裹著的正在修建的樓房,甚至還能星星點點地看到一些頭戴安全帽的工人。當他們走過幾根貼滿各種小廣告的電線桿后,王雙虎指著前面不遠處的鐵柵欄門說:“看到了吧?那里面就是他奶奶的工棚。”

周毅和周家慶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卻不知從什么地方突然跑出一個乞丐,“撲咚”一聲跪在了他們面前,抬著污穢不堪的臉笑嘻嘻地說:“叔叔大爺們,給老子點錢吧!我那二狗子……呃,不、不……”

沒來由地被這么一個“混蛋”擋了道,王雙虎氣得破口大罵:“你媽的,我日你祖宗,快他媽給爺爺滾!”說著抬起腳狠狠踢到了那乞丐身上。

那乞丐“哎喲”一聲在地下就勢滾了兩滾,卻仍然嬉笑著抬頭說:“踢得好,踢得好,呵呵呵……”

王雙虎嘴里罵著“媽的”又要準備踢打,結果被周毅和周家慶拉住了,他兩勸道:“別打了,咱們走吧,這人也怪可憐的。”

這時,那乞丐瞪著周毅竟然不明不白地哭了,兩條淚痕從黑烏烏布滿皺紋的臉上彎彎曲曲地流下,他對著周毅顯得很生氣地說:“你這么小不念書,瞎跟著這……這亂跑啥了。”他看了一眼氣呼呼的王雙虎,便很快又轉向了周毅,同時舉起更加臟兮兮的手擦了擦眼睛,眼圈周圍一下子“干凈”了許多。

王雙虎說:“走吧,別理這瘋子了,真他媽的晦氣。”說完,他覺得還不解氣,就又沖乞丐“嗨呸”吐了一口痰。

那乞丐并不躲避,依然直勾勾地盯著周毅,表情又變得很嚴肅了,周毅也看著他,只聽見他叫了聲“兒子”,還不等周毅有任何想法,他忽得使勁抽了自己一嘴巴,眼神離開周毅后隱隱現出一絲絕望,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什么兒子,你沒有兒子。”然后,轉過身,只給納悶不解著的周毅留下一頭破氈子似的篷亂頭發和一副衣衫襤褸的佝僂背影。

看著瘋瘋癲癲走遠的可憐乞丐,周毅的心里感到一陣難過,他在為乞丐動惻隱之心的同時,很大程度上想到了自己患病的母親:唉,媽啊,不知道您現在怎么樣了……

鐵柵欄大門關著但沒有上鎖,走在前面的王雙虎好像剛才的氣還殘存些許,只見他很用力地踢開門,那門便“嘩啦吱扭”顫顫悠悠地轉到了一邊。王雙虎扭頭對身后的周家慶和周毅說:“進來吧,就是這兒。”

來到了“夢寐以求”的地方,周毅的心卻有了幾分說不出來的不安,他慢慢的走在最后,像個潛入敵區的人一般小心謹慎,對這十分破舊的新環境左看了右看,仿佛有什么危險似的。

他看到,這是一個極大的場所,左邊的空地上一處挨一處雜亂的堆著鐵架子、鐵管子、木材、鋼筋,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機器。雖然這些東西占據了一定的空間,但和右邊長長的工棚之間的距離仍然十分寬敞。幾十米長的工棚用粘滿灰塵的紅磚砌成,棚頂很簡單的蓋著幾層石綿瓦和油布。站在如此簡陋破舊的工棚面前,周毅的心涼了一截,他完全沒想到這兒的工棚會是這個樣子,和自家堆柴草的茅屋沒什么兩樣。

一間與工棚形成拐角的屋子顯得有點孤零,這時候這個屋子的屋頂冒起了一縷縷青煙,看來這是民工們的伙房,里面的人正在準備晚飯。

出工的民工還沒下班,偌大的工棚似乎并沒有幾個人,而伙房里的風機和不遠處工地上機器運作的聲音更加襯托出這里的寂靜與冷清。

王雙虎皺著眉頭說:“唉,唉,毅哥,家慶,你們別亂看了,快把鋪蓋行李放屋里去吧,看看還有沒有位置了。”他說著,便打開門走進了工棚。

周家慶和周毅正準備一前一后往里面走,卻被又嚷嚷著退了出來的王雙虎嚇了一跳。

“他媽的,這……這是,咋這么臭了,這是他媽人住的地方不是!。”王雙虎受了刺激,又一次怒氣沖沖。

周家慶和周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們的腳步并沒有停下,好奇心驅使他們走了進去。不過,他們也不是幸運兒,只見周家慶迅速掩住了鼻子,從他那痛苦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屋里的氣味的確難聞,但堅強的他硬是沒有退卻。再看周毅,他受到的刺激看起來比雙虎更甚:他的一只腳剛探進門口,一股夾雜著說不清楚的臭味連帶著好像是什么腐敗了的氣味以及煙熏味一齊向他撲面而來,一時間使他感到頭暈窒息、肚腸翻滾、幾欲作嘔,身子都被這怪臭沖擊地搖晃了幾下,他的另一只正要抬起的腳馬上便改變了方向--跳回原地,這時他才真切體會到了外面塵土飛揚的空氣原來竟是十分“清新”的。

“啊呀!這味,快打開門散散吧!真要命。”周毅抱怨著,和王雙虎并排蹲在了門口,等待著家慶的匯報。

王雙虎看到周家慶沒有被熏出,倒很佩服家慶的鼻子,他苦笑了笑,然后沖家慶喊道:“家慶,里面還有沒有空位置了?”

“哦,沒……沒有了,都鋪滿被褥了。”周家慶的聲音有點沉悶,顯然他還捂著鼻子。

“噢,那把東西放下你先出來吧,我兩是受不了那氣味,太他奶奶的要命了。是吧,毅哥。”王雙虎開玩笑的摸了一把周毅的頭,很想找點樂趣,他又說:“只能等他們下了工和那個工長說了。”

“虎子,看,他……他們進來了。”周毅最先發現了“異常”,語氣中既有興奮又有害怕。

一群民工灰頭土臉、疲累困倦地晃悠著慢慢走了進來,五顏六色的安全帽歪扣在他們蓬亂的頭發上,灰色的泥點子在他們飽浸汗水的粗糙勞動服上快樂地爬著,而他們卻都是焉頭耷腦的神情,縱使面前有飯菜的香味也不會激起他們也許早已丟失的熱情。這是時代產生的可愛群體:他們用身體甚至生命構筑了現代都市的文明,所得到的回報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們的臉龐蓄積著人生、雕刻著歲月,如此,卻又遭受著某些人的白眼與譏諷;他們的表情淡然“冷漠”,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內心是多么的麻木與無情,相反,他們有著人類至高無上的品德和至深至厚的情感,只是生存的壓力使他們暫時隱藏了那份外人所無法知曉的情和愛。

民工們很漠然地從周毅他們身邊走過,又很自然地各自各的走進充滿怪味的工蓬,當他們再次出來時,每人手里就多了一個很大的鐵的或是塑料的盆子,因為吃飯的時間到了。

王雙虎斜視著一個五十多的民工說:“喂!老杜,下工了?”

“噢,呵呵,我的個乖乖,這不是虎子哥嗎?來、來,抽煙,抽煙,嘿嘿。”這老杜順著叫他的聲音看到了王雙虎,臉上的肌肉馬上擰成了疙瘩但很快又捋成了一條條褶子,臉變得實在是十分專業。

王雙虎瞅著老杜遞過來的煙,一看是一兩塊錢的紅旗渠香煙,他猶豫了幾秒鐘后,還是很情愿地接到了自己手上,點著,“叭叭”的吐出了煙圈。

“老杜啊,你看,這兩人都是我的好哥們兒,這不沒找到什么好工作,才來到了咱們工地,你想想辦法,讓他們有個住的地方。”王雙虎的語氣很是客氣。

“噢,好說好說。”老杜說話的同時眼睛也在滴溜溜地亂轉,不知他是在努力想辦法還是另有企圖。他不敢不依王雙虎,他接著說:“好,好,一會我讓這群癟孫給他兩挪騰出個睡的地方不就行了。”

王雙虎正要說些什么,不料這老杜像個領導一樣又開腔了,他說:“大家伙注意一下啊,這兩位是虎子的好……好朋友,那么也就是我杜有志的好朋友,他們要跟咱們一塊兒睡覺一塊兒干活,咱們表示熱烈的歡迎……”說到這里,他便帶頭鼓起了掌,但遺憾的是聽他指揮的人沒有幾個,因此掌聲也就稀稀啦啦的了,可他的嘴角卻抽出幾絲得意的冷笑。

“那個什么,俗話說啊,這四海之內皆兄弟,乖乖,一會兒你們給這兩個娃挪騰出兩個位置。還有,這個……”他說得唾沫星子四濺,還想繼續瞎掰幾句,王雙虎卻不同意了,他示意杜有志先停止講話,然后站起身,很嚴厲地邊指邊說:“你們都聽著啊!誰要是欺負他們,看我削不死他,老杜,交給你了。毅哥,家慶,今天就這吧,聽老杜的,明天我領你們去工頭那兒辦辦手續,你們就可以干活了。”說完,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不送啊……”杜有志說:“媽了個巴子的,充什么大尾巴狼了,還不就是人家的一條哈巴兒狗,牛氣啥了不知道,你個熊樣!”杜有志看著王雙虎已走遠,他那臉上的褶子一下子便舒展開了,看著王雙虎的背影罵了這么幾句。

夜色又一次包圍了天幕,離睡覺還很早,這個時候,是民工們“娛樂”的時間。他們大部分聚集在悶熱的工棚里,侃天、打牌、唱戲唱歌,轟轟烈烈、熱熱鬧鬧中,一天來的困乏正一點點一點點悄悄遠離他們那被生活的重擔所壓彎的脊梁。

周毅和周家慶獨自擠在杜有志給他們安排的地方,安靜地聽著其他人的吵鬧,間或聊兩句他們的家鄉話。

“如入鮑魚之室,久聞而不知其臭”。現在周毅的嗅神經已經麻痹,所剩的問題只是身處這些民工之中他感到了一種無法消去的別扭,因為在他耳朵邊響動的話語基本是些聽不懂的方言,很像外國話,這讓他覺得倒像是自己已離家鄉很遠很遠了;而且這些人大多又是三四十歲或者更老的樣子,和周毅他們毫無共同語言,孤獨寂寞無聊迫使他和家慶開始尋找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小民工。這樣,他們便找到了高桓。

高桓和他父親高滿田已是走南闖北、東來西往的“老”民工了,父子倆相似的面容上裝載了大大小小勞動人民的故事,這些故事仿佛一塊塊普通的石頭,看似稀疏平常、微不足道,但幾經打磨、幾經雕琢,也許它們會放出比金子更加燦爛的光芒。

周毅微笑著走向高桓,在周毅眼里,這位少年身上似乎存在著一種說不清的魔力,這種魔力莫名其妙地吸引了他。他仔細注視著這張寫滿生活閱歷但不乏年輕秀氣的臉,略顯緊張地說:“你好,我叫周毅,那個人叫周家慶,我……們是一個村的。我們想……想認識認識你……恩……”

“哦,你們就是今天下午那個小……呃,叫什么王雙虎的介紹來的吧,你好,我叫高桓,陜西人,這是我爸。”高桓十分喜人,指著他父親給周毅介紹道,兩排潔白的牙齒為他的笑容更增添了些許可親,似乎他也為有同齡人的出現而高興。

周毅很開心,但接下來卻一時不知說什么好,高桓看出了他的局促,轉身對他父親說:“大,我出去一下啊。”

他父親高滿田冷冷的眼神看得周毅渾身不自在,他對兒子說:“桓兒,早點兒回來睡覺就行了。”

“哦,好的,沒問題。”高桓答應著便和新結識的伙伴一起穿過濃濃的煙霧走出了工棚。

工棚外的天空高遠深邃、繁星點點;空氣中,秋夜的一陣陣涼風帶著工地上特有的氣息不停地吹向遠方;而城市的喧鬧卻給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送來了無比的清凈。

在這么一個隱藏著的“美好”場所,三個被當今應試教育所拋棄的年輕人正在談論著他們的人生故事與夢想,周毅很入神地聽著高桓有聲有色的談吐,仿佛在他眼里,高桓就如同魯迅筆下的少年閏土--心里裝滿了無窮無盡希奇的事,他們談了很久……

沒有月亮的這個晚上,周毅又失眠了。他羨慕家慶的適應能力,竟然能在如此“荒唐”的環境中不可思議地熟睡。

耳邊如雷的鼾聲像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這種聲音使周毅想起了村里的養豬場,那時群豬的協奏既吵鬧又有趣,而今群人的協奏卻只有使他難受的份兒。他心煩意亂,腦子里像飛進了一群蜜蜂,“嗡嗡”的響個不停,思緒也總是來回跳躍,根本無法集中到某一點。勉強容得下一人的床鋪,更使他的身體別扭到了極點,他有點苦不欲生了。

第二天,雙目紅腫的周毅在王雙虎的帶領下同周家慶一起來到了工頭辦公室。當他們剛走到門口時,辦公室里面傳出了一陣爭吵聲--“你他媽想鬧事,是不是?”

“今天我就要個說法。”……這不和諧的緊張氣氛使王雙虎變得十分神經質,他知道自己的“活兒”到了,便如虎般沖進屋,周毅和周家慶緊隨其后。

他們看到“鬧事”的人原來是個身穿破舊迷彩服的四十多歲的民工,這民工絲毫沒感覺到身后危險的降臨,仍紅著臉和他面前的工頭激烈地理論著什么,只聽他憤怒地罵道:“我操你姥姥,我……我……”他一時激動的倒不知說什么好。

“你他媽咋了?是不是不想活了?啊!”王雙虎接上了這位民工的話,他的火氣看起來似乎更要大一些。

這民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受了工頭眼色指示的王雙虎提住后領像欺負小孩一樣把他扳轉了身,接著一記重拳打到他臉上,他還沒來及叫喚,胯上就又著了一腳,王雙虎這迅捷的拳打腳踢使他一個趔趄便好似成了個陀螺,要不是撞到了墻邊的桌子,也許還會多轉幾個圓圈。

被打的民工暈頭轉向地順著桌子坐到地上,可以看到他額頭上有個陳舊的疤痕,但嘴角流出的血卻是新鮮的,他喘著氣稍微定了定神,想要開口,卻又聽到王雙虎的大聲咒罵:“你小子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了,敢來我們老板這里撒野,啊,媽的,也不照照自己的德性,你他媽配嗎?啊!你他媽配嗎?你說……你說……”王雙虎說著,又給了那民工幾腳。

在這種情況下,周毅和周家慶不敢多說什么,只是膽戰心驚地看著事情的發展。

這時,坐在辦公桌后面的工頭終于有動靜了。他站起身,瞇著眼,沖著王雙虎說:“行了,行了,誰讓你打人的,那……萬一打出個好歹咋辦。虎子,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啊,一會再跟你算帳。”工頭邊說邊從辦公桌后面走到那民工旁邊,并對王雙虎擺了擺手,意思是說:打得不錯,暫時沒有你的事,先站一邊吧。

工頭看著那民工冷笑一聲,慢慢蹲下,帶著譏諷輕視的口氣笑著像是在對囚徒說:“大劉啊,你說你不好好在家休息,老上這里來瞎攪和啥了。如果能把事情辦好也行,可你每次來總是領頓揍,你說你是圖了啥?啊,這里也就我會這樣誠心勸勸你。再說,不是已經給你錢了嗎,唉,真是。”

姓劉的民工低著頭,一只手托著地板,另一只手卻一直筒在袖子里,他聽完工頭這些刻薄的話后,急的眼里都流出了淚水,他張開口,露出了斑黃的牙齒,然后說:“可……可那點錢……馮老板,你就行行好吧!我……我……”

工頭的臉馬上變得陰沉了,他迅速恢復了“威風凜凜”的站立姿態,冷冷地說:“行了,虎子,趕緊送送大劉,別擱這兒礙眼啦。”

王雙虎看來真的不太“聽話”,他并不執行馮工頭“送”的命令,這時,他的手里已握了一根十幾寸長的木棍,“呼呼”的在姓劉的面前來回擺動。

可憐的民工被眼前的兇器以及王雙虎的兇相嚇住了,他慌慌張張吃力地爬起來準備要走,以免不僅錢沒爭取到還得搭上條性命,但打人打上癮的王雙虎哪能就這么輕易地放他走。當他顫巍巍地弓著身子剛走了一步時,那根欺軟怕硬帶著無限邪氣的棍子便呼嘯著撞擊到了他的大腿上。

“啊呀!!!”他慘呼一聲,又重新跌倒了,他的面部雖已在巨痛中變得十分扭曲,但受人折磨的他還必須豎起耳朵注意聽王雙虎的吼叫:“你他媽,快滾!”因為,那棍子的影子還在他的頭頂悠然地晃動……唉,人啊,何必要這么惡毒呢。

周毅和周家慶震驚的呆了,他兩此時可能還無法明白眼前的這一切,但不久他們也許就會知道工頭和民工之間的真正關系。

馮工頭皺了皺眉,輕描淡寫地說:“唉呀,我說虎子,你讓他走,干嘛打他的腿,真是,快,快,把他打發走算了。”

“你走不走?啊?”王雙虎叫道。

“我……我,我走,我馬上走,唉喲……求你別打了,我走,別打了……”姓劉的民工一邊爬,一邊說,一邊呻吟。

惡狠狠的王雙虎提著木棍走在后面不停地恐嚇,這種情形像極了舊社會放豬娃趕豬的場面。

當這位新社會營養過度不良的“豬”爬到門口時,才慢慢重現了人樣,他喃喃地說:“唉!真是一伙強盜啊。”然后,他用那只露在外面的手,緊緊捂著被打的腿,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辦公室。

風波過后,周毅和周家慶憐憫的心依然存在,王雙虎卻站在馮工頭面前似乎已忘記了剛才的霸氣,點頭哈腰的作起了他兩的介紹人,他說:“大哥,你看我這兩哥們兒想在咱工地上干,昨天已經跟杜老頭說了,今天帶他們上您這兒來瞧瞧,您看是……”

一塊寫著四個繁瑣而很少有人認識的字的匾額下面,馮工頭板著臉看了看懦懦地站著的兩個小伙,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你們也看到剛才的事了,如果想踏踏實實在這里干,那就必須老老實實的。明白嗎?”

“恩。”周毅小聲答應著。

“那……剛才那位叔叔是咋的啦?”周家慶恭敬小心地問道。

“這跟你們沒關系,你們也不應該問。呃…嗨,你們要不就跟著雙虎他們干吧?”馮工頭笑了,他看著眼前這兩壯實的青年,腦海里充滿了無限遐想。

“唉,大哥,別,別,他們吃不了這碗飯,還是讓他們去工地吧。”王雙虎這樣說道,不知他是真的不希望同鄉人走自己這條看似滋潤實則空虛的路,還是怕二周會搶了他的飯碗。只不過他誠懇的樣子使馮工頭不得不答應。

“啊,行,看在虎子面上,就讓你們去工地吧。呵呵,我是公司的業務經理兼會計,我叫馮建業,以后有事不用找我,跟你們那杜工長說就行。一會兒把合同什么的簽了,下午你們就找杜老頭去吧。”

“謝謝,馮經理,謝謝……”周毅和周家慶感激不盡,他們沒想到這事竟然真的能成為現實,此時,他們是何等的興奮,只有他們清楚。

火熱的塵土漫天飛揚,各種機器“轟隆隆”的震天響。繁忙的工地像是硝煙彌漫的戰場,為了生存,民工們緊張忘我地投入到了建筑的戰斗中。

這片工地正在進行主體工程的建造,看樣子像是在修建一個賓館之類的建筑。杜有志頭戴黃色的安全帽像螞蟻一樣來回跑著喊著,不亦樂乎的作著他的“總指揮”。帶泥的汗水從帽子底下順著臉頰流到下頜,然后滴落到同樣帶泥的衣領上,他顧不得擦拭臉上爬著的汗珠,眼睛卻盯住了一個正在脫安全帽的小伙子。

“啊呀!我的乖乖,這還了得。”他邊嘀咕邊快速跑到了小伙身后,提起他那黑臟的大手朝小伙后腦勺就是一巴掌,“你媽的鱉孫,不想活了?啊!”他罵道。

“我……我就擦擦汗,怎么了?”這小伙子正是周毅,被突襲了這一下,不由得一股火氣從腳底直躥到了胸腔,憋得他好不難受。不過,初來乍道,他還是盡力忍著,只讓自己的心“怦怦”的加了點速。

“擦個球,沒……沒看見上面‘簌簌’的掉東西嗎?萬……萬一砸到了,你還擦汗,擦屁吧!”杜有志一著急,說話也有點結巴了。周毅只好戴上帽子,狠狠地瞪了杜有志一眼,便去推腳邊的手推車。不料,他這一瞪竟惹出了事。杜有志急了:“媽……媽的,你這兔崽子,敢……敢瞪巴老子,想造……造反嗎?媽了個巴的。”他那明亮的小眼睛已經噴出了火,他心想:現在要是震不住這孫子,以后可就難管了。他又說:“我……我好心提醒你,還提醒出不……不對來了?你還瞪我了,不服是吧?小小年紀就敢這樣,這還了得。”

周毅蓄積在胸中的火氣也已沖上了腦門,他無法忍受別人無休止的謾罵,學校的教育使他認為這是尊嚴的受損。于是他憤怒地扔下車子,要與杜有志決一雌雄。

杜有志笑了一聲,這笑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害怕,但他仍挑釁地說:“乖乖,想動手?那就來……來吧!”說著又推了周毅一把。

這一推真正成了導火線,周毅怒不可遏,頭發感覺也豎了起來:“我操你媽……”他咆哮著便與杜有志扭打到了一起……灰頭土臉,黝黑的胳膊上掛著晶晶汗珠的民工們,有的看熱鬧,有的跑過來制止……

唉,說不清,這是大人欺負小孩,還是年輕人欺負老人。

塵世的風云不會無緣無故變幻,

生活的道路卻長久蔓延,

是什么決定著生命無底的深淵?

極目望遠,昏暗的天邊,一朵彩云盎然忽現。

漫天的濃霧阻擋了人的視線,同時也阻擋了人的心。身處這樣一個白色迷幻的世界,我們的目光因此而變得“短淺”,但善于想象的人卻又在充分利用這與世俗隔絕的美妙,從而自釀出了一種使人忘卻的醇酒,永遠徒勞無功地麻醉著他們那貪名奪利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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