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云氏之變(4)
- 詡影
- 熠小苣
- 3411字
- 2019-06-11 16:24:12
云祿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氣,感到心臟處漸漸好受了些,看進來人露在面具外的雙眼,警戒地問道:“她為何要派你來?她此時應該做的,是先與我這個父親撇清關系,好好養胎,誕下龍嗣,再想著如何借助皇子讓云家重新光復!”
看著他略顯激動的模樣,黑衣人答道:“是,老爺說得有理!但屬下既然是奉娘娘之命前來救您出去,就必然要帶您離開這兒。老爺先不要多言了,趕快隨屬下走吧,時間不多了!”
說完,便抬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著他走過不省人事的獄卒身邊,走出了天牢。
云祿看著身旁之人略顯瘦小的身軀,回想起她方才答話時不似男子般粗曠的聲音,仔細看向這黑衣人的脖頸處,亦沒有喉結。他疑問出聲,“怎么,你是女子?”
紫色雕蝶面具后的絕美面容開始警覺,妤影轉過頭看向他,尷尬地干笑了一聲:“老爺有所不知,天牢多是男獄卒值守,世人多對男子防備得多,派女子前來比男子來可更為省事。”
云祿細瞇起眼,心存疑慮,又回頭看向天牢大門處橫七豎八倒下的獄卒,未再多言。
看到他在多疑地思慮,妤影低下頭,面具下遮掩的雙眼愈加幽深。
妤影找到事先已停放在天牢前的一輛馬車,將云祿扶了上去。
自己坐在車夫的位置,揚鞭策馬,夜半三更,孤零零的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行駛在夜色中。
天牢內,原先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獄卒紛紛睜開了雙眼,慢慢扶著身子站了起來,使勁地捶了捶自己沉重的腦袋。
系了鑰匙的獄卒急忙摸向自己的腰間,卻發現空無一物,抬眼看向牢門大開,空蕩蕩的牢房,再環顧四周看到和自己一樣,剛剛過了藥勁醒來的同伴。
眾人面面相覷,一下便猜到發生了什么。
一個獄卒突然慌忙地在身上一頓亂摸,驚奇地發覺自己竟然沒有受傷,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手臂,他笑道:“不知這次是何人來劫獄,居然沒對我們這些可憐的小獄卒下狠手,可算碰上個有良心的!”
另一名同樣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傷口的獄卒也跟著慶幸地笑起來,說道:“呵,聽你這樣說,這次劫獄的,難不成還是自己人?”
原本無心的一句話卻是令在場的人皆是立即意識到什么,瞬間閉嘴,不再敢議論,散開去做各自的事。
云祿坐在馬車里,道路顛簸,晃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他掀開車子一側的車簾,想要透一會兒氣。
看著外邊浸在夜色中郁郁蔥蔥的叢林,一整條空寂的小路,沒有行人,沒有房屋,沒有燈火,只有他這一輛馬車。
陌生冷清的環境讓剛從獄中逃脫的老人感到心慌,云祿不安地四處張望著,又看向妤影問道:“這是要往哪去?”
聽出他語氣中的恐懼,妤影轉過頭,輕笑一聲對他說道:“昶茗在尚書府死了位將軍,自然是去不了了。娘娘已命人在城郊為大人臨時準備了住處,屬下現下便是要帶您去那。只是條件簡陋,大人權且先忍著吧。”
云祿點了點頭,重新坐回了馬車內。
妤影看向身后垂下的車簾,這簾子完整地遮擋了一輛馬車上,前后兩人互相探視的目光。
她收回目光,調轉了馬車行進的方向,使勁揮了一下鞭,加快行駛的速度。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一間房屋前,外表與尋常人家的屋子并無二致,旁人就算看見了也不會過多關注的,談不上有多惹眼的房子。
妤影說了句:“老爺,到了。”便自己先跳下了車。
云祿掀開車簾,看見身旁戴面具之人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雙手交叉放于胸前,用一副悠閑自得的神態看著他,絲毫沒有要來幫扶的模樣。
心中涌起一股不悅,卻又因忌憚她的武功,不敢多說什么,只得自己一個人扶著車身,小心翼翼地下了車。
妤影笑了笑,走近他,指向他面前掩著的房門,看著他說道:“老爺,里邊都已經收拾好了,進去吧。”
云祿看著眼前簡易的屋子,嘆了口氣,輕搖著頭,邁開腳步緩緩走向那間房子。
快到門口時,他回過頭看向并未跟上來的女子,望著她露在外面的一雙清澈雙眼,仔細地盯了好一會,幽幽開口道:“姑娘,為何本官見你戴面具的樣子,如此熟悉?”
妤影臉上的笑意更甚,靜靜看著滿臉疲憊的老人,并未答話。
見她沒回答,云祿也不再追問,轉過身繼續朝前走著。
心底那抹熟悉感愈加強烈,似乎也是一個夜晚,他曾經見過這樣一個戴著相同面具的女子,只是當時她口中對他的稱謂,可不是“老爺”。
還在思索著,他便已經伸手推開了面前的房門。
陳舊的門板朝里打開,沉悶地“吱嘎”聲成為此時街上唯一的序曲,猶如四處游蕩的鬼魂,唱起凄絕的哀歌。
屋子里空蕩蕩的,打開房門沒有燃燒的火堆用來取暖,卻是猛地灌進來一股冷風,撲到云祿臉上,讓他清醒不少。
正對門口處,里邊安放著一張材質體面的桌臺,上邊置著四個香爐,都插上了三根香。
香爐前,似乎還擺著幾塊令牌,整整齊齊,正好四塊。
云祿瞇起眼,按往常,以他貪生怕死的性子,對于這般詭異的情形,早就當下立斷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而今日,他卻想看看,這香爐,這令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仿佛換了一個靈魂,他真就一步步朝那桌臺走去。
一直站在屋外的妤影看著慢慢向里走去的老人有些詫異,她也以為云祿會躲,會逃。
他來到桌臺前,湊近一看,令牌上清晰的“御”字赫然映入眼簾。鮮紅的顏色,就像當初那幾位御林軍士兵噴涌而出的鮮血。
思緒飄飛回一月前,被他下令折磨而死的四位御林軍,遍體鱗傷地倒在地上,身下流出的血染紅了書房前院一方空地,而后四具尸體被隨意扔進了他隱藏罪惡的密室。
“啊—”云祿頓時慌亂地驚叫一聲,轉身就欲要匆忙地跑出去,卻是瞬間便被身后之人點了身上大穴。
“你……”定定站著無法移動的云祿恐懼出聲,緊張地看著漸漸走近他的女子。
再次認真地盯著她被面具遮住大半的臉,紫色雕蝶面具,尚書府中黑衣不明身份的女子,頤天殿外宣眾官上朝與他眼神接觸的侍衛……
許多碎片的畫面交織重疊,拼湊出一個女子的臉。
云祿氣憤地說道:“竟然是你!藤知凌的貼身侍衛,那晚闖入尚書府,在房頂偷聽本官說話的,也是你吧!真是我云祿老了,對身邊的人都已分辨不清了!”
被戳破了身份,妤影倒也坦然,淺笑著來到他面前,看著他因她的靠近而微微顫抖的身體,開口道:“尚書確實是老了,不僅認不出我,就連曾經做過的事,殺過的人都快要記不得了。”
她來到那桌臺前,拿起四塊令牌,再快步走回去,將手里的令牌抬至他眼前,厲聲說道:“尚書不記得,我來提醒你,這四個人,是堂堂正正的御林軍。他們本該有大好年華,用自己多年習得的武功來護主,保護心愛之人的,可這些,都被你貪得無厭的私心毀了!”
“你……你趕快把這幾塊東西拿走!休要靠近本官!”
云祿沉重地閉上眼,心頭的痛楚又開始發作,他逐漸開始劇烈地喘著氣,額上伸出滴滴冷汗。身體動不了,老毛病作痛,他真覺得難受得緊。
硬撐著虛弱地睜開眼,他聲音飄忽,恐懼地問道:“你想怎么做,殺了我?”
妤影在他身上一點,解了他的穴道,云祿瞬間癱倒在地,一只手捂著胸口猛烈得咳嗽。
她在他面前蹲下,從腰間掏出一個紅瓷瓶,遞到他面前,看著他認真說道:“方才尚書在牢里沒能喝上酒,這里是皇上為尚書準備的好酒,方便大人上路。”
云祿盯著她,暗紫色的面具,在這般清冷殘酷的夜里,愈發駭人。
“我已將皖詡皇都全城地形圖交給昶茗國,還為他們準備了一大批刀槍箭矢,存放的地點也已告知了他們。昶茗來攻,只待良機。藤知凌若是殺了我,他什么也得不到!留我一命,我便將那批武器的地點告訴他。”
妤影眸光流轉,說道:“這點皇上知道。皇上派我來告訴尚書,尚書若能老實將地址說出,”她抬眼看進云祿蒼老的眼里,“可保云妃一條命。”
云祿心中情緒萬千變化,眼中顯現出不可置信,“她可還懷著孩子,藤知凌怎么忍心一尸兩命!”
其實,在劫獄之前,她也以為,藤知凌不會傷害云妃,因為孩子。
現在,她也是這么認為的。
一個父親,完全有能力養育一個孩子的年輕男人,又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應該是每日都緊張地期待著孩子的出世吧,怎么會去傷害呢?
“好,我把地點告訴你,換藤知凌放過我女兒。”
雖然事情朝著自己期望的走向進行,但妤影還是忍不住心下感到驚訝,任云祿狡猾一世,也會相信藤知凌真的會傷害已有身孕的云妃么?
夜里涼風呼嘯吹入,帶起桌上燭光搖曳。
云祿將地點告訴了妤影,她看著眼前面現絕望的老人,說道:“大人,這地點要是不對……”
“我唯一的女兒,她的命在他手里握著,我沒有說謊。因為我一時糊涂,已經害死了我的兒子,絕不能再害了我的女兒。”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妤影想到自己早亡的父母,心中那根最敏感脆弱的弦又被狠狠觸動了,她急忙轉過頭去,阻止回憶的蔓延。
心知自己已是逃不過,這條老命,天要收去,就拿去吧。
戰戰兢兢活了幾十年,他貪夠了,殺夠了,錯夠了,到頭來終究也是躲不過報應。
他累了,不想逃。
接過她手中的毒酒,他打開瓶蓋,刺鼻的酸澀味飄出,緩緩放至嘴邊,猶豫了一會,他又膽怯了。
下一刻,仰起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