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兄,累嗎?
- 詡影
- 熠小苣
- 2511字
- 2019-04-22 22:28:48
藤知昀看著自坐下來后,便一直不曾開口的藤知凌,臉上笑意漸漸消失,移開眼神看向水波微瀾的湖面,幽幽開口道:“皇兄,累嗎?”
藤知凌微微一愣,隨即輕笑出聲:“朕還以為知昀已經習慣了無欲無求的生活,只愿依著身上的病,待在王府里自生自滅,如今竟是關心起朕了。”
藤知昀沉默,看著手中的淡茶,若有所思。
兩人皆是沉默,一個自責,一個無奈。
半晌,藤知昀開口道:“皇兄為何要將那女子留在身旁,若是為了十一身上的病,那便不必了。”
藤知凌鳳眸微瞇,看向遠處,“她不一樣。”
想起那夜滿臉淚痕的女孩,和前幾日明知武功在他人之下,卻還是讓自己置于危險而陌生環境中的那張保護在意之人的倔強面孔,藤知凌有些出神。
同樣是保護親人,就算是他和她之間的同病相憐吧。
“皇兄,臣弟身上的病是母胎而來,何況那女人如今已死,沒有解藥。臣弟已是入土半截之人,皇兄又何必再在我身上白費心思?”
“你是朕,唯一的親人。”
藤知昀拿到嘴邊的茶停住,低垂的眉眼顯露苦澀,片刻,昂起頭,一飲而盡。
輕咳幾聲,親人,他的皇兄便是因為親人二字受了多少苦。
“皇兄一定要臣弟為此自責嗎?”
在他很小的時候,大約是剛有記憶罷,他便高燒、咳嗽不斷,身子要比同齡的孩子虛弱上許多,猶如病態的秸稈,一吹便倒。
因此,他并不得先皇重視。
每每他躺在床上劇烈咳嗽,綿軟無力時,先皇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只有他知道,從那時起,因為無盡的失望,他早已在父親心中失去重量。
體弱多病的他,身邊無人接近。
人人提起病弱的十一皇子,總是擺出一副嗤笑的面孔。
挨餓受冷,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他早已習以為常,身為皇子卻過得毫無尊嚴,還要承受其他皇子公主的嘲笑,絕望如此。
從小他恨極了自己的母親,當時皖詡國最尊貴的女人--閔皇后。
他恨她身為丞相之女,卻往返于江湖門派之中。
挑起江湖爭端,勾結江湖勢力,威脅皇權。而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報復先皇對她的背叛。
一次,兩大門派爭斗,她被幾個絕頂高手圍困苦久,最后僥幸撿回一條命,卻是身中蠱毒,痛苦萬分。
于是她借著皇族家宴的機會,給先皇下藥,一夜翻云覆雨,懷上了他。
在生產的晚上,她忍著劇烈的撕裂的疼痛,用內力將自己身上的蠱毒全數逼至剛出世的他身上。
將那晚所有接生的宮人一一處死,抱著孩子對先皇謊稱,年幼的十一皇子因出世時宮人照顧不周,落下病疾,這才有了年年纏綿病榻的十一皇子藤知昀。
“皇兄,臣弟今年十七歲了。”藤知昀閉了閉眼,想停止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腦海中的蔓延。
藤知凌的眸光顫了一下,轉身走近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看向他:“朕可以留住你的命。”
“為了臣弟注定活不過十九歲的命,就要傷害那女子嗎?皇兄難道忘了,若不是當年先皇--”
“先皇的事休要再提。”
藤知凌雙手背于身后,出聲阻止了他。眼神落在遠處正望著湖面出神的絕美女子身上,沉默不語。
如果她不生在暗影門,他也許不會殺她。
“皇兄還記得那次你被痕門救去,重傷昏迷半月,剛回宮時臣弟與你說的話么?”
藤知昀蒼白的面容因為想起兒時記憶添上一抹傷感。
“臣弟說,不愿看到皇兄那么辛苦,那么孤獨。”
在那個人人對他避而遠之的灰色童年,就只有九皇子藤知凌會不顧眾人眼光,偷偷給他送來飯菜,甚至給他偷來太傅的書。
他病重無力,宮里太醫都不愿為他醫治,藤知凌便在宮外為他翻閱典籍,去拜訪江湖有名的醫者齊殤。
齊殤擁有絕世醫術,卻為人傲慢輕狂,官祿之家一擲千金請他治病,他便當著來者的面,將千金全部燒毀。
藤知凌為了讓他出關,答應為他去險絕的凜矩山尋來珍貴藥材--日魂花。
但他的九哥歷險三天三夜,在凜矩山受盡極寒濕氣入體,加上設計鬼絕的重重機關,幾乎是剩著最后一口氣爬回了齊殤面前。
這些年,九哥為他治病,教他習武,荷花池旁,兄弟煮酒,詩詞歌賦,習武陣法,政治謀略,暢所欲言。
他曾多次問他的九哥,為何寧愿自己受傷,也要救他。
他的九哥只是輕笑,抿上一口淡茶,看向他,“知昀是我唯一的親人。”
其實即使藤知凌從未說破,以他的聰慧也早就猜到,他和他的九哥,是一母同胞。
只是他的九哥總是那么孤獨,一個人練武練到反噬,一個人獨挑各大門派,一個人面對宮中的陷害與猜忌,一個人在黑暗中飲酒感傷。
“如果皇兄覺得那女子的到來,讓皇兄的生活不再似從前般無趣,就留她一命吧。”藤知昀看向背對著他而站的藤知凌。
藤知凌不語,臉上不再是面對眾人時刻意偽裝的淺笑,換上一副深沉。
夜晚,乾司殿。
算上去這是妤影第三次在乾司殿門前守夜了。
夜晚的風依舊很涼,近來她勤奮練功,有了內力護體,這涼風倒也不算什么了。
藤知凌這次沒有再讓她進殿,這樣也好,想到上一次兩人的親吻,她便感到心中一陣發毛。
藤知凌自和藤知昀從湖心亭回來以后,臉上仍舊掛著萬年不變的純良微笑。
只是在她看來,這笑容較平常,倒是多了份厚重和疲倦。
往常,藤知凌會在夜晚命人送來大臣上奏的折子,撐著疲勞,批閱至很晚。
而今日,他卻是遣散無關宮人,只命她隨行,去荷花池邊呆了一下午。
妤影搖搖頭,匪夷所思。
“來人,叫安嬪來侍寢。”
一句話讓她回過神來,她還來不及震驚,倒是被一旁老太監的反應吸引了去。
看了眼喜笑顏開的老太監,皇上登基有一段時日了,宮中美人無數,卻無一人懷上龍嗣。
為此他這個兩朝太監多次勸告年輕的帝王,江山要緊,皇嗣之事也不可耽擱。
而皇上總是以批閱奏折,安穩社稷為由草草打發他。
今日皇上主動召人侍寢,他可算是得償所愿了。
“慢著,拿些酒來。”
藤知凌的聲音又從殿內傳來,老太監臉上笑得更開了,趕忙叫上幾個小太監去安嬪宮里傳話,再壓低聲音對一位太監說:“讓安嬪好好梳洗,務必把皇上伺候好嘍,以后少不了她的榮華富貴。再拿些酒,要烈的!”
妤影聽著老太監的囑咐和今夜藤知凌的反常,覺得眉心稍痛。
這皇帝難不成和自己的弟弟聊了一上午,性子都變了,還是說太久不碰女人了?
雖說她對藤知凌沒什么感覺,可畢竟兩人也有過幾次貼身接觸。
此刻,就在她面前,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要別的女人伺候,他當她是什么,需要就叫,不用就踢么?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弄得心中不悅,又不好意思表現,尤其是不愿被藤知凌看出來,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愣愣地站在一旁。
卞狄將妤影快速變化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一貫驕傲的女子居然好像是對陛下上心了?
他微微撇過頭,看向窗上映出的孤單男子的身影,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