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孫叔齊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

頭痛欲裂，按說孫叔齊的酒量遠不止于此。

“吱呀”大娘推開門，見公子醒了臉上閃過一道喜色，但很快就消散了。就連跟在旁邊的小不點兒今天也明顯發(fā)蔫兒。

孫叔齊翻了個身，喉嚨發(fā)苦發(fā)干，這是醉酒后缺水導致的體液滲透壓失衡。

“靜姝，快給我些水?！?

大娘一抬頭，隨后又有些躊躇，只好苦笑一聲，公子今次怕是要遭殃了，因為郎中發(fā)火了，上一次只是置氣，這一次卻是真的發(fā)火了。

“奴這就去。”大娘轉(zhuǎn)身開門，正瞧見郎中陰沉著臉站在門口“先生。”大娘恭敬的打了個招呼，郎中點頭只是撇了一眼，小不點兒便低頭慌張地追著姐姐跟出去。

大娘姐妹走后，孫叔齊也發(fā)現(xiàn)了郎中的變化，往日他就有點怵郎中，更別提現(xiàn)在郎中陰沉個死人臉。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你可真是死不悔改，整天放這些洋屁。你知道么？要不是念在你是大將軍遺孤，我恨不得活剮了你?！?

郎中揪著孫叔齊的衣襟，咬牙切齒，孫叔齊渾身發(fā)寒，就像置身于地獄一般。

郎中湊過腦袋，貼到孫叔齊耳邊“一天，就一天而已你就給我惹出這么大的亂子，你想做什么？你就想讓西京城乃至河內(nèi)道百姓都知曉神武大將軍之子是個不出世的天才？你在找死。”

郎中松開衣襟，向后一搡。孫叔齊倒在床上，雙眼無神。

“齊哥兒，你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你受傷犧牲家破人亡么？你不知道，你以為我這個死老頭甚至全世界都在針對你，是啊，做首詩怎么了？明明我就做得很好，為什么不讓我做？”

要是郎中上來就罵他還好，孫叔齊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可偏偏郎中就用這種諷刺的語調(diào)來剜他的心。

“郎中，我知錯了。我發(fā)誓以后封筆，如是不能重振我爹的榮光就再也不無病呻吟了?！?

郎中倒是怔住了，驚訝孫叔齊沒反駁，倒是乖順的認錯。

“郎中，我去了東方府?！?

郎中這才恍然大悟，這就不奇怪了，東方厚定是告訴他了。

郎中臉色稍緩，在床邊坐下。緩緩開口“你知道就好，咱們武人是永遠也擠不進那個圈子的，那里骯臟卑鄙到處都是茍且?！?

“郎中，我是武人，我是我爹的兒子，我想好了，這個奮威校尉我當定了?！睂O叔齊從未有過的堅決。

郎中點點頭，卻是沒像東方厚那樣悲觀。“福禍相依，你爹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齊哥兒你奇不奇怪？或者你想過沒有？為什么圣天子甚至那幫人面獸心的文官為何不對你爹趕盡殺絕？”

孫叔齊想了一番，以前還沒覺得，如今郎中一提，他才感覺出不對勁來，莫非他老子有什么后手？

“你爹是三千年一遇的帥才，之所以百戰(zhàn)百勝就是因為你爹往往能料敵先機，你想還沒開打，敵人的老底都叫我們摸清了，長此以來，與你爹對戰(zhàn)的莫不是心膽俱寒，其實大將軍不是像外界傳言那樣用兵如神是天神轉(zhuǎn)世，而是因為我神武軍中有一個除了奮勇營以外的殺手锏，天機閣。”

郎中見孫叔齊疑惑，便開口解釋道“天機閣在暗，專職刺探敵情收集情報，奮勇營在明沖鋒陷陣奮勇殺敵，天下無人能與之爭鋒。你叔父孫平寇是奮勇營頭人，而我便是天機閣掌令，我手下至今還有無數(shù)的死士，若是逼急了我，我能讓大半個朝堂癱瘓?！?

“而這也是文官們只能看著你爹退隱無法的根本原因，因為奮勇營他們可以遣散，可天機閣甚至連影子他們都摸不到?！?

孫叔齊驚駭不已，自己老子真是心思縝密到讓人拍案叫絕，可沒等孫叔齊從驚駭中反應(yīng)過來，郎中又放出更爆炸的消息。

“我準備將天機閣一半交與你，另一半交與大娘。”郎中說完，不理會孫叔齊不解的眼神，整理了衣袍，緩緩跪下“第一代不良人郎中參見閣主。”

“郎中，我不行的?！睂O叔齊沒來由的心虛，他恐懼。他嘴上說著已經(jīng)接受奮威校尉的職責重振他老子的榮光，可從內(nèi)心里他怕，他怕死更怕失敗。

“沒人是一開始就行的，我第一次上陣殺敵還吐了，吐的天昏地暗，還是你爹把我馱回去的，那一整天我的腿都是軟的，晚上一閉眼就是死人，黑壓壓成片的尸體?？扇缃裎乙呀?jīng)麻木了?！?

郎中站起來，自脖子上解下一塊吊墜，恭敬的捧在懷里。

“請閣主接位?！?

待孫叔齊顫抖著手將吊墜掛到脖子上時，郎中笑了，解脫了。

“齊哥兒，你感受到吊墜的重量了么？”郎中瞇著眼睛，滿是緬懷。

“嗯，千軍萬馬?！?

“好嘍，老頭子我這回輕松嘍。”郎中笑著，起身推開門。

“郎中，你要離開么？”

郎中回頭，不解的問道“離開？什么離開，你不缺個獸醫(yī)么？老子醫(yī)人醫(yī)不好，總不至于醫(yī)不好豬吧？”

孫叔齊笑了，笑的酣暢淋漓。

“醫(yī)得好，醫(yī)得好?！?

郎中這才邁步走出門，頭也不回開口道“這幾天自會有一個叫何君汝的人來找你，這人是天機閣中不良人的頭人，你收服了何君汝便是收服了整個天機閣，別給老子丟臉?！?

孫叔齊茫然的點頭，何君汝？名字有點怪，不對“糟老頭你你坑我?！?

晚間，在災(zāi)民們剛吃完飯后，皇都的天使到了娘娘廟，天使是個老熟人，五家堡人民的老朋友，皇都內(nèi)務(wù)府行走，吳桂德。

吳桂德還是上次一樣陰陽怪氣，只不過再看孫叔齊時眼里多了些忌憚。

“孫氏叔齊，故神武大將軍其侯嫡子，文采昭昭，心憂天下。特著封孫氏叔齊為奮威校尉......”

孫叔齊恭敬的接過圣旨，抬手做了個手勢“吳大人一路辛苦，還請喝杯酒水?！?

吳桂德擺擺手“小將軍客氣，咱家還有一份旨意?！?

吳桂德抬頭掃視一圈，抬高一個聲調(diào)“孫叔齊接字?！?

吳桂德說完后面的小公公將一卷明黃的絹布呈上來，孫叔齊接過，緩緩打開，上面只得一句話“孫氏滿門皆忠烈，神武一軍兩平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