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頭
- 江湖有刀
- 烽火柒月
- 2287字
- 2019-04-25 12:37:36
用力搓著手中的黑袍,羅三幽幽的嘆了口氣,這是作為威不器教導的代價。
說不定,這也是他的宿命,洗衣服。
天色漸暗,趙柯背著手走了進來,看到愁眉苦臉搓衣服的羅三一樂。
“白天干什么去了”趙柯問道。
羅三抖了抖手中的黑袍,把白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趙柯眉頭一皺:“這家伙”
趙柯不喜歡這種教育手法,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培養出一個殺人魔頭,法家這群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人更狠。
“洗完衣服,來書房找我。”趙柯說道,這最后還要自己擦屁股。
把門口的燈籠點亮,微弱的光芒照亮青石路,威不器晚上經常神出鬼沒,羅三給他留了個門,希望威不器晚上不要走房頂了,把瓦片踩的直響,卻還樂此不疲,在這么下去羅三都要神經衰弱了。
叩門聲響起,趙柯頭也沒抬道:“進來”
羅三走進不大的書房,趙柯坐在木桌后點著一盞小燈,拿著一小酒杯,青燈微燭,淺酒古書,就這不亮的燈光津津有味的看著書,時不時小酌一口。
“大人”羅三有些好奇的看著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籍,有幾本羅三也讀過,他是云陽大營稀有物種“讀書人”。
“坐“趙柯放下手中的書,溫和的對羅三說道,只要不扯上威不器,趙柯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儒生。
“來,看看這本書。”趙柯將手中的書遞給羅三,羅三接過來一看書名。
“天下三百載”
帶些好奇的翻開了書,云陽城那破地方可看不到什么好書。
“儒家當亡。”
扉頁上印著偌大一行字,羅三好懸將趙柯遞來的酒扔回去,這是什么意思?趙柯覺得當書生沒前途要去造自家的反?
常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但你要給趙柯三年就不一定了。
趙柯呵呵一笑,看著羅三一臉狐疑的看著自己道:“這本書呢,是家師早期之作,那時候云國儒家古板死沉,早已變的僵硬不堪,家師悲憤之下寫出此書,寫的是云國三百年逐漸落寞的過程,別擔心,北朝儒家內部這本書流傳很廣”
還有一句他沒說,流傳廣是廣,但敢明目張膽的沒幾個。
羅三從未關心過這些彎彎繞繞,云國歷史他這個土生土長的云國人知道都不多,云國對于當初的歷史說的云里霧里,生怕別人知道一樣,云陽大營的老兵們也從來不講這個,他們更喜歡討論那個姑娘屁股更翹。
翻開第一頁“云國八百載,變則通,守則亡.......”
翻書聲不斷,趙柯又捧起一本書看了起來,羅三如饑似渴的看著書,這根他之前看的那些全是之乎者也的書完全不一樣,之乎者也雖好,但對于羅三來說未免太深奧點了。
趙柯又給小燈換了根蠟燭,羅三合上書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書不厚,就幾十頁,但卻講清了云國三百年的天下,朝廷無能,百家僵硬,草原蠢蠢欲動,但沒人去關注。
“之后呢?”羅三問道,北朝和云國怎樣分裂的?云國為何變成這樣?儒家又經歷了什么?
“三十二年前,草原統合,金帳屹立,三皇子向朝廷發出警示,草原必為我中原大敵,無人聽從,歌舞依舊,第二年入冬,草原入關,殺我百姓,奪我土地,王老將軍私帶軍隊追擊千里,但你知道時任云國皇帝干了什么嗎?”
趙柯說著飲盡杯中酒。
“他私下派人去求和,求和!云國何時需要求和?當草原特使來到王城我們才知道那個膽小鬼干的事情,哈,你知道他在怕什么嗎?他在怕自己醉生夢死的生活不在,怕輸,怕死,怕那個所謂的草原鐵騎。”
“可這是為什么,云國當時伏兵百萬,能打的將軍層出不窮,怕輸?怎么可能?”
“是啊,這是為什么?他憑什么這樣做?我也想知道,他只是說他怕了,怕生靈涂炭,皇帝,皇帝,好一個皇帝”
趙柯慘笑道,又喝了一大口酒,那是對一個愚蠢無能皇帝的鄙夷。羅度沒說話,皇權至上,云國幾任開國皇帝太成功了,他們將無上權柄留給子孫后代,卻沒留下反制措施,或許是留下了,但被漫長的時光沖刷個干凈。
“內亂,三皇子當朝拔刀,當時只有兩個選擇,要不把他爹干掉,憑著手下一群鐵血將領重鑄皇庭,橫掃宇內,另一個則是自立門戶,他們可以帶走大部分百姓領土南下,留給云國一個空攤子。”
“我的老師包括很多人都支持第一個選擇,變則通,但最終三皇子還是選擇自立門庭,帶著王老將軍一群人離開云國,自立北朝,云國分裂了。”
“曾經那個縱橫天下的云國名存實亡,不過在他倒塌之前我們看見了云國最后的火光,云字王旗之下,云國永存,云國死戰,真可笑,云國在滅亡之時才展現出他曾經的豪氣,這個云國皇帝倒是比他老爹好不少。”
趙柯在笑,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淚水打濕白衫。
“你知道么,當我知道杜安山干的事情時,恨不得提劍去找他拼命,三萬官兵齊卸甲,舉國無一是男兒,但后來啊我知道了,云國還沒死,豐都,云陽,死戰,死戰還是死戰,你們為什么不跑啊,這群石頭腦袋,他們只要來北朝求個援,低個頭,不就一切都好?”
趙柯一杯接著一杯往自己嘴里灌著酒,往桌子上一撲。
“醉了,醉了啊”不知是酒醉人還是故事醉人,這個中年儒生像得知云國消息后的無數人一樣,流著淚醉倒。
羅三沉默的看著趙柯醉倒,把剩下的酒拿走,找一件晾干的儒袍披到他身上,然后輕輕的退出了書房。
他或許知道為什么那群云國老兵像石頭一樣,那是他們曾經的驕傲,他們曾在大漠荒原的狂風中前行,在草原的草場上放馬,在大海荒島上戍守邊關。
或許北朝帶走了無數東西,但留在云國的有些東西他們沒法帶走,那是曾伴隨著云字王旗走向天南海北士兵的魂。
那群老兵油子沒有跟隨北朝前往更富饒的南方,在云陽大營里天天罵著皇帝,卻對那個不知道縫補多少了次的云字王旗寶貝的不得了。
或許這個曾經見證了云國輝煌的破旗就是他們最后的驕傲。
北朝或許有著雄兵健將,有著英明神武的皇帝,有著才智絕倫的宰相,有著一切他們曾經幻想的東西,但這群石頭腦袋就抱著自己的破刀爛茅蹲守在邊關,一日又一日。
“一群守著過去的老混蛋”羅三低聲罵道,把酒倒在地上,不知在祭奠著誰,有眼淚順著酒水混入泥土之中。
云國皇帝,你到底在怕什么?
北漠狂風,西原勁草,南海潮起,有云旗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