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疏影強忍著眼淚，走出了段府，方忍不住掉下淚來。除了元華第二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人，她一遍一遍回想著這句話，這么多年的深情，有這句話就值了。

段望東很快便依言親自去了梨香苑找了盧媽媽，那盧媽媽自是不敢不給段望東面子，收了段望東一大筆錢，便給了賣身契。段望東便立刻撕了它。

沐疏影既已下定決心，便很快搬到了東郊的院子里，開始準(zhǔn)備成親的事情。

小啞巴很是不安，原本這都是男子家里應(yīng)該做的事情，可是自己父母已去，孤身一人，也無身家積蓄，只能眼看著沐疏影為婚事忙前忙后的準(zhǔn)備。

第二日早上醒來時，沐疏影早已離去。段望東頭痛欲裂之際方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混賬之事，懊惱萬分，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來到沐疏影的房間前，欲敲門，卻不知道要對她說什么。

忽然小啞巴疾步走來，沖了上來給了段望東一拳，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段望東沒有防備，硬生生挨了這一拳。

正在這時，沐疏影開了門。

“你走吧。”沐疏影小啞巴說，打開了門，讓段望東進來，便關(guān)上了。

“沐姑娘，我昨晚——”

“昨晚的事我都已經(jīng)忘記了，原是我們都喝醉了酒，酒后亂了心性。我本是這風(fēng)月場的人，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不算什么，段將軍不必放在心上。”

“你這樣說更叫我慚愧，你放心，如果你愿意，我會娶你的。”

“你喜歡我嗎？”

段望東無法回答，沉默不語。

“昨晚之事，本是酒醉，我不怪你。現(xiàn)在，你不喜歡卻說要娶我，這不是侮辱我嗎？若你再說這樣的話，就枉費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了。”沐疏影背對著段望東，不敢看他。

“段將軍若真為我考慮，就該忘了此事，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不該一大早來擾了我清凈引了別人懷疑。”

“可我犯了如此混賬事，都是我的錯，我怎可當(dāng)做沒發(fā)生？”

“段將軍也說了是錯誤，既然是錯誤又何必抓著不放。段將軍，我累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不送。”

段望東看著沐疏影的背影，不知作何解釋，只得依言退了出來，心里充滿對沐疏影的愧疚。

段望東關(guān)上門的那一瞬間，沐疏影強忍著的眼淚才掉了下來，伏在桌子上哭泣。

小啞巴在窗外，聽著沐疏影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心里像被刀劃過一樣的疼。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他很清楚。可他無法阻止，他知道沐疏影有多喜歡段將軍，就像自己喜歡她一樣。她覺得自己配不上段望東，把自己最珍貴的女兒身給了他，卻佯裝不在意的說是酒醉，把自己說成水性楊花的輕薄女子，為的是不讓段望東心中愧疚。

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從第一次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姑娘。

他命途坎坷，也歷經(jīng)了許多磨難，如今孤身一人，身處異地，可他有的時候又很慶幸，正因為這些磨難，這些遭遇，他才遇上了沐疏影，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有這樣美好的人，值得這世間的一切辛苦。

可上天似乎是公平的，你喜歡她，她喜歡他，他喜歡另一個她。無論如何，即使她永遠不喜歡自己，自己也心甘情愿在她身后默默守護她，無論她變成怎么樣，在自己心中都是最珍貴的那個。

段望東回府后，自己走到了祠堂，關(guān)上門，跪在那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魏忠看少爺?shù)臉幼由鯙閲烂C，問什么也不說，還以為又是老爺罰跪。

段益得知，段望東竟然自己主動去跪祠堂，大驚。立刻來到祠堂，

“孽障，你有犯了什么事了？”

段望東不說話，只跪在那里，閉著眼睛。

“問你話呢，啞巴了，看你這個樣子，必是犯了頂天大事了，遲早，我段府要毀在你的手中。”看著兒子一臉憔悴，從未有過的疲憊，連頂嘴都不頂嘴了，又心生憐憫，不忍再罵，嘆了口氣，便走了。

出來之后，便命陳登查，近日段望東的動向。能讓他膽大妄為的兒子閉口不言的主動來跪祠堂的，想必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段益聽聞，段望東昨晚一夜在梨香苑一夜未歸，又連罵了幾聲逆子，有辱家風(fēng)之類的，早上的那點心疼，早已拋卻腦后。

段望東在祠堂跪了一夜，腦子一片混亂，對眼前的處境幾乎絕望。

他心里至始至終都只有元華一個，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或者比燕歡更早吧。可元華對自己僅僅只是年少情誼再無其他。如今更是坦白自己已和湛離在一起，元華的感情世界向來封閉，不允許自己陷入感情糾葛，當(dāng)初與燕歡那樣交好，一發(fā)現(xiàn)燕歡對她有男女之情便立刻斷了聯(lián)系，除非她自己愿意，沒人能強迫她真正和湛離在一起。段望東最后的一絲希望也似乎失去。元華選擇了湛離，不知為何，段望東心里生出了濃濃的被背叛之感，雖然元華從未屬于過他，但從小到大，元華身邊最親近的男子，不就是自己嗎？假如大周沒有覆滅，元華如果要嫁人，還有誰比自己更合適。

如今心掛他人卻又對沐疏影做了混賬事，他知道，沐疏影是個好姑娘，容顏絕色，雖裝的風(fēng)塵世俗，但也是心地善良講義氣的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人去珍惜她愛護她，值得更好的緣分，可卻被自己毀了清白。

如果沐疏影愿意讓自己彌補，他可以娶了她，好好待她一輩子，可自己并不真心喜歡她，如此耽誤她一輩子也未可知。

進退兩難，段望東從未覺得如此煩惱過。閉門思過想了一夜也毫無頭緒。

可沐疏影卻想好了打算。

她知道段望東心里的人不是自己，也永遠不會放下元華，況且，段府位高權(quán)重家世顯赫，段望東也是當(dāng)今皇帝所器重之人，如此家世怎可迎娶一個風(fēng)塵女子入門，她不愿意讓段望東為難。

沐疏影拿著小兔子木雕，看了許久，方下了決心。

她來到后院，對著正在劈柴的小啞巴，直接問道，

“你可愿意娶我？”

小啞巴不敢相信的看著沐疏影。

“如果愿意，你就點個頭。”沐疏影等了一會，小啞巴還是沒有反應(yīng)，她轉(zhuǎn)身便走。

小啞巴拉住了她，鄭重的對著她點了點頭。他怎么會不愿意，他只是不敢相信罷了。無論沐疏影是因為什么要嫁給他，只要能幫到她，只要能守護在她身邊，他做什么都愿意。

“謝謝。”沐疏影只道了個謝便走開了。

她知道小啞巴一定會同意的，就像段望東如果要自己做什么事，自己也是赴湯蹈火死都不怕的。雖然對不起小啞巴，可是自己必須這么做。段望東是個正人君子，只有自己有了歸宿，他才能不那么愧疚，才能忘了那一夜荒唐。

段望東近幾日把自己鎖在書房內(nèi)，幾乎足不出門，聽到沐疏影來找他時，他很是意外。

“我今日前來是有事要你幫忙的。”沐疏影故作淡定的說，天知道她昨晚在心里練習(xí)了多少遍今日要說的話。

“你有什么事盡管說，我什么都會答應(yīng)的。”段望東急切的說。

“那段將軍就幫我從梨香苑贖了身吧。我是梨香苑的搖錢樹，那盧媽媽自是多少錢也不肯放我走，但想必這對段將軍來說，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還望段將軍成全，那日你說對不起我，要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務(wù)必幫了我這個忙。”

“自然，我一定會幫你，這是我欠你的。”段望東立刻應(yīng)允。“那你從梨香苑出來后作何打算？”

“我在梨香苑這些年來也積蓄了點錢財，已在東郊外置了一處院落，幾畝地。這么些年在那風(fēng)月場所逢場作戲我也累了，打算搬到東郊院子，清茶淡飯過余生了。還有，我，我馬上要成親了。”

“成親？你和誰成親？”段望東十分詫異，元華前兩日忽然說自己和湛離在一起了，沐疏影忽然說自己要成親了，他不明白為何所有事情都如此突然。

“后院的雜役，小啞巴。他人很好，待我也好，又不，又不嫌棄與我。我與他在一起，心里很是安穩(wěn)。”

小啞巴，原來是他，怪不得那日沐疏影門外打了他一拳。段望東心里更是愧疚，覺得對不起他二人，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段將軍不必愧疚，那日原是我們兩人，酒后亂了心性，并非你一個人的錯。可人不能因為犯了錯就活在錯誤的陰影里，我已放下，若段將軍還遲遲不望，那才是錯上加錯，更叫我傷心難堪。”

段望東不知道沐疏影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不知道沐疏影到底是真心和小啞巴成親還是為了彌補掩飾兩個人的錯誤。

“你既決定嫁與他，我自當(dāng)祝福。日后。若是他對你有一丁點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這輩子，除了元華，你是第二個可以讓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人。我對你做了混賬之事，原本應(yīng)當(dāng)娶你入門，可是——”

“段將軍的心意我都明白，日后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好友，永遠都不會變。”沐疏影打斷段望東，“等我確定了婚期，會告訴你，到時候你幫我告訴元華，若是她也能來，就更好了。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