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光草藥堂內，彭英斟酌著該如何稟報近日的消息。

燕歡離開已經有一年了，走前鳳鳴曾來過藥堂，交代，密信不須月月按時送了，有重大事情稟報即可。關于皇后元華，無重大事情，不必再報。

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以前燕歡曾密信親自叮囑，有關皇后的消息事無巨細即可回報，也不敢過問，只得照辦。

后來，也無甚大事，密信漸漸的少了，兩三個月一次，距離上次，已經四個多月未曾聯系過燕了。而國主也并未有任何指示。

今日他去余府送老太太日常服用的草藥之時，管家并未讓他進內堂，后來打聽才知道，麗妃和皇后在余府，據說是為了老太太的七十大壽。

思索了片刻，他決定還是不提皇后出宮在外之事，畢竟也不是什么要緊事，何必因一個女人困擾國主，何況鳳鳴還特意交代過，皇后元華，無事不必再提。

彭英便緊要的寫了燕歡要他查尋北川失蹤的皇子梁禹的事。

北川臨近的方便出入的國家只有兩個，一個是燕國，一個是暄國。北川風口那么緊，梁禹若活著一定會想辦法離開北川，那么他只有兩個選擇。近半年來，燕歡已暗中尋遍燕國，并未有他的蹤跡。他很有可能趁亂逃走去了暄國也不是不可能。燕歡便讓琴玄畫了梁禹的畫像，密令彭英暗中查找。

彭英也在城中所有客棧，大街，暗中找了許久，到現在，并無任何線索。

余老祖母七十壽誕這日，余府為皇后和麗妃安全考慮，并未大肆鋪張宴席，只宴請了族內親戚在前廳慶賀。元華和老祖母麗妃余夫人等人仍是在后院慶賀了一番。

用完了午飯，早有戲臺子準備好，一行人等來到臺下，余夫人親自捧了戲碟子來請元華點戲。

“本宮日日人在后宮，已是許久未曾聽戲，也不知道現在都有些什么，還是老祖母來點吧。”

余麗華便拿過戲碟子，到祖母身邊細細看著，最終點了長生仙傳，講的是心地善良的縣官圖伶如何為民做主，如何清廉為官，如何遇見一仙人，得道修仙的故事，元華坐在下面看著臺上的戲出神，俗套的故事，聽不懂的唱詞，可臺上的一群人演的如此認真，她也不得不認真聽著看完一整場戲。

元華聽完這首長生仙傳后便推說累，余夫人便撤了戲，元華起身，余麗華也扶著老祖母，眾人擁著，散去了。

次日，元華睡醒已是中午時分，余麗華已等在院內，

“請皇后娘娘安，林云中大人來傳圣旨了，現在正在前廳，父親招待著。皇上要我們即刻啟程回宮。”

“我還沒吃飯呢，先給我簡單準備點飯吧。”元華也不想在這里打擾余府上下了，老祖母年事已高，也不便每日陪著起來。

“我去吧，我知道皇后娘娘的口味，我去叫廚房準備。”

“如此，有勞小桃了，小白你和小桃一起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小桃便端過來一碗

參雞蘑菇湯來，元華胃口不錯，喝完了一整碗，拜別了姑祖母，辭了余夫人，便在眾人的擁簇之下，和余麗華一起離開了。

上了轎子，透著簾子，元華依稀看見老祖母和余夫人偷偷的不舍抹淚。旁邊的余麗華也是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元華想勸慰些什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年她的母親死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的心中也有無限悲涼，可至始至終都沒有流一滴眼淚。

回到皇宮后，元華便去拉出阿布，“阿布，幾日不見想我了吧？”元華抱住阿布，伸手撥亂它的毛發，阿布也乖乖的仍由元華撫弄。

湛離看著蹲在地上撫弄阿布的元華，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若是有一個他和元華的孩子，會怎么樣。

“看來你出去一趟果然是心情好了些。”

元華回頭，逆著刺眼的陽光，她看不清湛離的臉，只胡亂嗯了一聲，便起身，拉著阿布慢慢走著。

湛離跟在元華的身側，也緩緩的走著。春日里陽光溫暖，微風正好。湛離不太習慣一言不發的元華。

元華看著地上斑駁的樹影間，自己和湛離清晰的影子，有些恍惚認不出自己究竟是誰，在這個世界呆久了，忽然有些記不清自己前世的樣子。

“你知道嗎，我曾殺過人的。這是我的一個秘密，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講過。”元華突然開口，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說。

湛離很詫異，元華忽然開口，講了這樣的話。她一個女子，又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即使大周被滅，自己也從未苛待過她，她如何會做殺人這樣的事情。

“你殺了誰？”湛離故作鎮定的問。

“一個差不多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吸了大量海洛因，神志不清，大腦神經處于過度興奮狀態，竟然對一個十二三的小女孩猥褻。我上前阻止，可他力氣太大，又失去了理智，一把把我推倒了，瘋了一樣對我拳打腳踢，我的腿受傷不能動彈。他還不死心不放過那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一直哭一直哭，我沒有辦法，就掏出了槍，我練過射擊的，一槍斃命。”元華說的很快，像是怕忘了什么，

“其實我可以打傷他制服他就好了，可我殺了他。”元華停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什么，

“可是我殺了他。我并不覺得后悔。”前一世塵封的記憶，突然潮水般涌來。元華沒有說下去。

這是她貳拾貳歲那年，獨自一人去越南探險時的事情。狹小骯臟的旅館內，小女孩的哭聲尖銳刺耳，可沒有一個人出來，連旅館的老板都不管。

元華踹開了房間的門，企圖解救小女孩，卻被打得體無完膚，最后一刻，她開槍殺了他。

直到槍響事情大了，旅館老板方出現。元華用很大的一筆錢獨自了了這件事，便回了國，從未開口與任何人說起過。

很久以后，她輾轉打聽到那個小女孩的消息，進了孤兒院，便一直捐贈資助她讀書上學。再后來她學業有成，便成了元華的助手，幫她搭理媽媽留下來的畫廊。

這些事情仿佛很久遠了。久遠到模糊的元華都以為那是別人的故事。

湛離聽不懂元華在說什么，他也不懂元華此刻在害怕什么。

“什么人膽敢對你拳打腳踢？此等人渣死不足惜。你一個女子，怎可如此不顧自己安危，與那歹人搏斗，萬一你有個閃失如何是好。”

湛離拉住失神的元華，“答應朕，以后再也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你若想殺誰，朕替你去殺，這四海之內，朕不準任何人傷害你。”

元華回過神來，

“我想是瘋了，和你說這些做什么，你懂什么。”

元華轉身要走。湛離不肯放手，

“我懂不懂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著。誰都不許傷害你。”

“我自然會好好活著。”元華冷笑著說，

“這世上所有被遺棄之人，都更應該好好活著。”

元華看著湛離，他似乎有些憤怒，有些擔心，有些不安。溫潤如玉的臉上甚至凸起了青筋，因著急，抓著元華的手力氣使得大了都不知道。

“你現在就在傷害我，”元華抬了抬手。

“這是人的手，不是劍，會疼的。”

湛離松開了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倆人中間隔著阿布，沉默了一會。

元華突然想，他相貌非凡，人品卓然，又是這人間龍鳳，而且，他還喜歡自己，為何不真正與他談一場戀愛呢？帥的讓人無法自持的臉，有顏，有錢，有權，有地位，把自己放在心上，會盡量滿足自己的要求，這不是普通少女的夢想嗎？

元華踮起腳尖，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