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xué)校回來的當晚,男生就入院了。
按說他這個病,一般40歲左右才是高發(fā)人群,他如此年輕就被死神眷顧,任誰都覺得上天理當再多給他一些時間。
但很遺憾,他每一次倒下,都比上一次更兇險。
近來一陣更是連畫筆都提不起,至多去畫廊坐一會兒,發(fā)個呆,打發(fā)時間。
只有看畫的時候,他才會覺得離自己近一些,離死神遠一些。
可如今,除了醫(yī)院,他哪也去不了了。
死神似乎就住他樓下,隨時會來捉走他。
護士換完點滴離開,外面大概是降溫了吧,早上來的時候,護士戴著一條紅圍巾。
想起黎瀾送他的圍巾被他落在家里了,男生硬要媽媽替他回家取。
還有被奶奶親自送來的“蘭蘭”,他還想再抱抱它。
男生虛弱地看向窗外,那里有個岑黎瀾正在庭院里整理她的花生田壟,一只漂亮的蝴蝶輕盈地飛過墻頭,停在她的帽檐上。
她直起腰,伸出手指取下它。她看了它很久,笑著稱贊:“你可真美。”
蝴蝶從她的指尖飛離,繞著她飛行一圈,然后飛向了那片廣袤的晴空。它飛啊飛,最終落在他的鼻尖,輕輕扇動了一下翅膀后,便再也不動了。
警報聲響起時,他顯得很平靜,只想親自回趟家。
家里一定很暖和吧。
因為家里有圍巾,蘭蘭,媽媽。
還有岑黎瀾。
醫(yī)生護士沖進病房時,他嘆了一口氣,緩緩闔上了眼睛。
“咪咪?咪咪?你在哪兒?我們?nèi)メt(yī)院看哥哥咯。”仲太太將門一扇一扇打開,只為找到兒子珍愛的寵物貓。
傭人提醒她去畫室找找,那只貓最喜歡紙箱什么的了。
仲太太上了樓,推開畫室的剎那,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
醫(yī)生遺憾告知她:“對不起仲太太,我們盡力了。”
慌忙之間,仲太太在下樓時不慎踩空了一個臺階,磕破了膝蓋和臉。
手機響起時,劉真真正跟主任醫(yī)師轉(zhuǎn)病房。
這位脾氣大,她沒看就摁掉了來電。
但手機很快再度響起,看了眼來電顯示,她只好一邊道歉一邊恭敬地退出病房。
“什么事啊?”走廊回聲大,將她的不悅傳出去老遠。
電話那頭,衛(wèi)揚平靜地說:“他走了。”
真真愣了一下,過了半晌,才緩緩直起腰。
……
“是嗎?”
黎瀾是兩天前突然回家的,家里并沒什么大事,她只說有點想家了。
在家的兩天,她老老實實地待著,哪也沒去。
今天晚上要教弟弟練琴,趁晚飯前還有些時間,她找出琴譜提前練習(xí)。
彈著彈著,不知怎么地突然換了曲子,彈起那首《薔薇乙女》。
隨著前奏響起,3Q從門縫里鉆進來,一躍跳上琴凳,挨著她坐下。
自從“蘭蘭”被送走,3Q變懂事了許多。
一方面可能怕黎瀾將它也送走,另一方面,還得多虧這段時間邵鴿不遺余力地約束和教導(dǎo)。
鋼琴上擺著這次她帶回家的照片,是她和邵鴿身穿護士服的合照。邵鴿笑起來真好看,有種青春無敵的意味,將邊上一臉愁容的她也襯得有陽光灑下。
她想,明天還是回學(xué)校吧。
一個人的傷心難過,總得有盡頭。
彈完這曲,她從琴凳上撈起3Q,親了親,落下琴蓋,帶上房門。
“蘭蘭”最喜歡與人捉迷藏,但這天它在紙箱里躲了很久,也不見穿香裙的太太來找它。
“蘭蘭”傷心地爬出紙箱,一躍跳上書桌。
畫室的主人不喜歡外人進來,連打掃都是親自來。
距離他上一次進畫室已有數(shù)周,他走之前,大概沒想過自己這次會走很久,連書桌上的本子都還攤著沒合上。
“蘭蘭”擺了擺尾巴,忽然屋內(nèi)的新風(fēng)系統(tǒng)開始運作,攤在桌上的筆記本隨風(fēng)跑了幾頁,最后停下。
《答給你》
你喜歡爸爸多一點還是喜歡媽媽多一點?
我喜歡你多一點。
你的手機鍵盤是擺設(shè)嗎?怎么就知道打電話?
我想聽你說話。
為什么你那么討厭拍照啊?
怕你以后看著照片哭,還要燒我。
為什么你坐車總是買兩張票?
可能是為了,等你出現(xià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