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的鬧鐘響起時,黎瀾心中的忐忑也終于突破峰值。
盡管兩人隔著布袋睡過一晚,這半年來的數(shù)次見面中,也有幾次約在外面的酒店,但他們始終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
就算在酒店,他也只是趁工作的間隙在行政酒廊教她功課,學(xué)累了才去房間睡一覺。
他總是把床讓給她,自己睡沙發(fā)。
雖然醒來后他總像個討債鬼一樣,將她親得暈頭轉(zhuǎn)向,但兩人并未做過比這更逾矩的事。
眼下,他們身在偏遠(yuǎn)的海島上,這里每天只有早晚兩班船,島上只有一趟巴士,島民擁有的船遠(yuǎn)多于汽車。
甚至沒幾個人認(rèn)識他們。
天然的地理條件,讓這個雨夜很適合做些出格的事而不用擔(dān)心丟臉。
“我要去睡了。”黎瀾握拳向他宣告。
男生抬眼,將她從頭到腳量了一遍,最后卻只“哦”了一聲。
說不上來是慶幸還是失望,黎瀾低著頭走進臥室。
下過雨的晚上很清涼,角落里的風(fēng)扇只開到一檔,還需再蓋一張毛毯才剛好。
和家里報了平安后,黎瀾拉上毛毯,閉上眼睛。
客廳的電視一直在沙沙作響,大概十一點,有人進入臥室。睡在她懷里的3Q從床內(nèi)側(cè)坐起,仿佛在看著誰。
緊接著,床的外側(cè)因為男生的體重塌陷下一塊。
黎瀾感覺自己被人用毛毯裹著輕輕抱住。
她知道是誰,迷迷糊糊地問:“它飛走了嗎?”
“什么?”男生窩在她背后。
她半張臉埋在毯子里,甕聲甕氣地說:“紗窗上叮著一只蛾子,有蜂鳥那么大?!?
男生扭頭看向紗窗,那里什么也沒有。他嘆息一聲,“它走了?!?
像是為了確認(rèn)似的,黎瀾在毛毯里轉(zhuǎn)了一圈,撐起半個身子看向紗窗。
蛾子果真已經(jīng)飛走了。
她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飛蛾。
灰撲撲的,毛茸茸的,叫人不敢相信它那薄薄的翅膀,能飛動它那么碩大沉重的身體。
黎瀾舉了半天的殺蟲劑,最后還是沒忍心。
在她看來,比起蛾子,它更像一只鳥。
她怎么能殺死一只鳥呢?
但她還是有點害怕它。
男生仰躺在床上,她的半個身體撐在他胸前,修長的頸線一直向上延展,散落的頭發(fā)有一簇落在他鼻子旁。
有一點癢。
她看了很久,最后垂下睫毛,有點喪氣地趴在他胸口。
“你說,它會不會是當(dāng)初飛進我房間的那只?”
那個將桂花打落一半的雨夜,也有不明物體飛進房間將她嚇壞。在看見今天這只蛾子時,她突然意識到,原來那是只蛾子。
一只很大很大的蛾子。
這半年來,手機里積攢的通話時長令男生足以理解她忽然的哀愁是因為什么。她總是這樣,看到什么,突然會想起毫不相干的事。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比他更適合當(dāng)個畫家。
但她堅稱,這只是因為她是雙魚座。
一只飛蛾的壽命是多少?
一只飛蛾能否飛躍一片海洋?
一只飛蛾是否會認(rèn)準(zhǔn)一個人?
男生不得而知,但他十分確信,他得起來。
起來給床上的這位雙魚座小姐縫一只堅貞的睡袋,好讓他能平順地度過今晚。
黎瀾平躺在床上,看著盤腿坐在身邊的男生深夜做起針線活。
“為什么這次還是我?”
很氣。
“誰讓你只比窗簾長一點?”男生低著頭很認(rèn)真,“別動,要戳到了。”
黎瀾抬起上身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針腳,“不用縫那么整齊啦,不然等你縫完天都亮了?!?
說完打了個哈欠。
“少啰嗦。”
黎瀾無語。
這是在防她呢,還是防他自己?
布袋工程持續(xù)進行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撘地閑話。
“這陣子,你都在干嘛?”
因為她要準(zhǔn)備考試,他倆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見了。
“吃飯,睡覺,掙錢,畫畫?!?
真沒意思,每次問他都這么答。
“你呢?”他問。
為了不讓她分心,最近一個月他也只有必要的時候才聯(lián)系她,每次都不超過三分鐘。
黎瀾想了想,“就背了很多一開始以為背不下來的書吧。”
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還和少藍姐姐衛(wèi)揚師兄吃過一次飯。”
“什么時候的事?”
衛(wèi)揚沒跟他說。
“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奶奶讓師兄給我?guī)Я它c好吃的?!?
“她怎么不干脆給你買房子呢?”親孫子賭氣道。
黎瀾好笑。
四月初,她寄了一些彩色糯玉米種子給奶奶,奶奶很喜歡,所以回贈了她一罐自制的豆醬。
在那之前,逢年過節(jié),黎瀾總會寄一些點心禮品到鎮(zhèn)上,時不時還快遞新的洗碗鹽和亮碟劑。
每次奶奶都在電話里說不要給她寄東西了,但每次收到她的包裹,奶奶都很開心。
關(guān)于這些,男生多多少少是知道的。有次仲太太從鄉(xiāng)下回來驚訝地感慨,老太太居然知道用洗碗機了。
要知道當(dāng)時仲太太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讓奶奶同意在廚房安裝洗碗機,安裝后奶奶幾乎一次沒用過。
仲太太費盡周折才辦成的事,她幾乎撒個嬌就讓奶奶妥協(xié)了。
男生都不知道該不該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