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的手機亮了一下,進來一條信息,床上平躺的男生簡單地回復了兩個字。剛放下,又進來電話。
“媽。”
“卯卯,你睡了嗎?”小心翼翼地。
男生換了個姿勢,語氣異常柔和:“還沒。”
他知道自己一向被人詬病性格尖銳,不好相處。奈何他從小就聰慧過人,兼有驕傲的資本,于是眉眼流露地不可一世,往往使同齡女生對他充滿好奇,趨之若鶩。
外人很難相信,就連他的生母面對他時,言語中也會充滿試探和討好。
但他們,并非生來就是這樣的。
好像還是昨天,他還背著臟兮兮的綠畫夾混在人群中涌出校門,“卯卯,卯卯,看這里!”花蝴蝶般醒目的女人在車邊又蹦又跳。
好像還是昨天,她送他去參加競賽,路上滔滔不絕地對他說著那些他完全不感興趣的事,停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鄰車道的大叔特意落下車窗朝她吹口哨。
好像還是昨天,他沉默地接過校長頒給他的獎狀,目光掃過臺下時,看見把手掌拍到通紅的女人忍不住向其他家長炫耀:“看,那是我兒子!”
盡管她嫁了個一字千金的丈夫,還一連生了兩個悶葫蘆,但這并不影響她樂觀,活潑,愛笑。
盡管他從小就和祖母生活在一起,但她還是堅持在他面前怒刷存在感。
比如。
她每天都要打電話詢問他飯吃了沒,什么時候考試,作業難不難。
等他過了變聲期,她也試著將他當成一個大人那樣看待,問他錢夠不夠花,向他請教書里的某個生僻字該怎么念,狀似不經意地向他透露他兄長的行蹤,以及密切注意他身邊經常出現的女孩子。
這個女人從未試圖掌控他的情緒,但很奇怪,他的所有情緒幾乎都只因為她而波動。
有時他會好笑,這個漂亮的、任性的、嬌氣到不行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媽媽。
而他居然可以忍受。
“好了媽,我要睡了,下周末我們香港見。”
“那你要做個好夢哦。”她說。
“會的?!?
掛了電話,墻上的時鐘已經走過12點。正當要關燈,隔壁傳來一聲尖叫。
男生沖進房間的時候,黎瀾正捧著自己的臉貼在墻上,驚慌地看著床。她是直接從床上跳下來的,因驚恐而繃著足弓,十個圓潤的腳趾撐在地面,趾尖泛白。
男生皺眉,“你干嘛?”
黎瀾略帶哭腔:“好像,有什么東西從我臉上爬過去……”
“什么?”
她搖搖頭,又指手畫腳,比了個大概。
“不可能?!?
雖然他家是老房子,但他父母的房間平日里門窗緊閉,根本不會有她所描述的生物出現。
看他不信,黎瀾只好強調:“至少有那么大一個!”
男生雙手抱胸,一副看穿她的小把戲的神情,涼涼問道:“所以,你打算怎么辦?”
黎瀾下意識地瞄了眼對門房間。
男生轉身:“你想都不要想?!?
黎瀾追上前解釋:“你別不信啊!是真的!我一關燈它就跑出來,萬一它在我耳朵里產卵怎么辦?”
男生回頭。
產卵?
她是戲多還是沒常識?
黎瀾猛地在他房門口剎住腳,態度很強硬:“我們換房間。”
男生徑自拉開被子上了床:“你想得美。”
“你不是不相信我說的嗎?既然這樣,你去睡那間又有什么關系?”
男生沒好氣道:“我認床?!?
黎瀾想了想:“我給你錢!一百塊夠不夠?”
“???”
挨了一記眼刀的黎瀾縮縮脖子,復又大著膽子要挾:“不換嗎?那我回學校就告訴大家學長你怕蟑螂。”
男生怒而掀被,只是他腳還沒落地,就見對方逃竄時一頭撞上了南墻,發出一聲慘叫。
沖勁太大,額頭甚至留下了一個粉白的印子。
蠢透了。
奶奶披著外套站在樓梯口打了個哈欠,聲音如一縷嗆人的煙往上飄:“你們兩個一晚上就沒消停過,是要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