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色彩符號與文化
第一節 符號學基本理論
從文化的起源和文化的屬性看,文化是與人緊密結合在一起的。人是文化的創造者與運用者。人類在勞動和交流的過程中,有一些元素被重復用來表達同一個主題或意思,時間一長,人們就把該元素和其所表達的意思聯結在一起,這樣,該元素就具有了符號性。如上課鈴聲響三下,下課鈴聲響兩下,小學生都能理解得很清楚。
符號的意義多與象征、預示或征兆、提醒或警示的心理反應聯系在一起,其中有科學的預示,也有心理的暗示。如人類膚色對健康狀況的符號顯示,就是與科學相關聯的。在古希臘,“符號”被大眾認為是某種事情發生的“征兆”。“公元前5至4世紀,古希臘醫學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被稱為‘符號學之父’,他把病人的‘癥候’看作符號。公元2世紀,古羅馬醫生、哲學家蓋倫(C.Galen)寫了一本關于癥候學的書,名為Semiotics,即今天人們所說的‘符號學’。”基督教學者奧古斯丁(A.Augustine)根據其研究成果給符號做出了一般性的界定:“符號是這樣一種東西,它使我們想到在這個東西加諸感覺印象之外的某種東西。”
這可以理解為,符號是代表某一事物的另一種象征意義,它是物質對象,同時也是心理效果。在文化發展和嬗變的長河中,人—符號—文化互為支撐,共同發展,共同構成了人類歷史上一種獨特的文化景觀。人類在實踐中強化符號、運用符號文化、發展符號文化。符號一旦在寓意、象征或語言方面形成共識,便會成為區域文化或者社會文化的一部分,成為推動人類進步的動因。在符號或者符號文化的支撐下,人類不斷強化自身的生命意識、群體意識,并最終走向社會化的存在模式。
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符號學作為現代人文社會科學跨學科研究的標志之一,已經被廣泛運用到語言、邏輯、設計、文化等不同領域。盡管目前學者對符號學的認知還不盡相同,但研究視點一般集聚在認知主體、符號客體以及符號表征三個領域,采用理性思維闡釋符號的意義或者符號意指過程,比較重視符號和外界的關聯性。
一、符號學的基本概念
符號學(Semiotics)是20世紀以來新興起的學科。國內關于符號學的概念主要有以下兩種表述。趙毅衡認為:“符號是攜帶意義的感知:意義必須用符號才能表達,符號的用途就是表達意義。”李幼蒸認為:“符號學是研究意指關系或意指方式的學說。”
特別是意指關系不太明確的各種現象,經常運用符號標識。因此,符號與意指就成為不可分割的兩個部分。
符號學研究的內容包括表意(signification)、傳達(communication)、解釋(interpretation)三部分。在這個符號體系中,符號語言體系最為龐大,也最為成熟。目前,符號語言學已經形成獨立的學科。除此之外,還有非語言符號及非敘述文本等符號體系,這有待于學者共同關注和研究。
二、康德的“圖式”說解釋
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的“圖式理論”對物象的描述只是具有一定概括程度的知識,還沒有形成定義,即圖式(haunted)描述中既有事物的必要特征,也有其非必要特征。這些特征可能是由一部分或幾個部分按照一定方式組合在一起,共同構成該物象的完整形象。如鳥的圖式化構成有翅膀、有羽毛、有喙、會飛等。現代圖式學者認為,一種現象的圖式化認知是通過一段時間內對特定環境直接或者間接的經驗的整合而獲得的,因此具有明顯的后天獲得性。但是,當人腦中某種圖式形成以后,一些細節隨之就喪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結構化的抽象。如樹的概念是從無數樹中抽象出來的,但是一旦這個圖式形成之后,概念樹和具體的樹就有了不同。圖式化的認知方式一般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進行的,并且會影響到人類信息接收的方式和行為。經研究表明,圖式是以一般期待與特定期待的方式存在,通過個體知覺、記憶以及推理等預測和控制某個人的外部世界。從圖式和符號的結構以及形成過程、表意和影響來看,兩者有很多交叉的地方。
三、索緒爾的符號學解釋
瑞士符號學家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1913)于20世紀初提出符號學系統,并把符號學定義在結構主義范疇。根據索緒爾符號結構理論,任何語言或者符號都可以分成“能指”和“所指”兩個部分。其中能指部分是指“具有物質性質和物質形式的用以承載符號內容的‘中介物’,是承載符號內容的表達層面,是符號中我們能看到或聽到的那部分,也即符號的形象或聲音”。所指是指其概念。兩者分別代表符號的兩個方面,不可分割。
四、卡西爾的符號學解釋
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Ernst Cassirer,1874—1945)把人和動物進行比較后,得出的結論是“人和動物都有感受器系統和效應系統,這是共同的,但是人還有第三套系統,即符號系統,這是動物所沒有的”。于是,卡西爾得出關于人的一個全新的定義:“人是符號的動物。”卡西爾“符號”的概念和康德“圖式”的概念相比較,“符號說”擴大了“圖式說”的范疇。卡西爾認為“符號說”的基本特點是把物象的材料提高、抽象,達到某一種普遍的形式,能夠代表一定的意義。因此,符號實質上是個別和一般結合的產物。其表現出兩層含義:其一,符號是感性的,它具有物質的外殼,有物象之模仿;其二,符號具有普遍性,具有意指功能,這種意指能夠被別人理解,能夠產生交流。因此,符號具有社會功能和交流功能。同時,符號具有自己的系統體系,不是個體的、孤立的。符號是一種人類所特有的創造物,它不是物象本身,而是經過人類意識加工提煉后形成該物象的“記號”或者“影像”。符號本身不是本體,不是絕對的,雖然其有自身的規則或者邏輯結構。但符號本身是“現象”,屬于認識論范疇,是歷史的、經驗的現象,是現象的存在。卡西爾學說認為,人類和動物共同擁有信號系統,但是人和動物的本質區別是人類能夠理解和制造符號,而動物卻只能“理解”信號。符號學理念的提出和發展是對全部人類知識的反思。
五、蘇珊·朗格的符號學解釋
蘇珊·朗格(Susanne K.Langer,1895—1982)是美國20世紀著名的美學家、符號學家。學者經常將她與卡西爾作比較。蘇珊·朗格和卡西爾一樣,將符號轉換能力認定為人類特有的特征。這一核心思想貫穿蘇珊·朗格的整個研究。
蘇珊·朗格不認同自己的哲學思想是源于笛卡爾或者康德。她認為笛卡爾的“思想物質”(thinking substance)和康德的“直覺形式”,都屬于還原論的一種形式,或者是形而上的一種終極認識。而對于她本身而言,根本不存在思想的物質,也沒有什么能夠超越心智結構塑造的世界。蘇珊·朗格的“終極本質”(ultimate)是符號轉換活動。她認為人類心智具備符號轉換的能力。符號需求是人類所特有的基本需求之一。同時,人類的大腦為了能夠滿足這種需求,在潛意識中一直積極地將自身的經驗轉換成可交流的符號。
蘇珊· 朗格嘗試從本體論的角度解釋符號性存在。她認為既然符號是人類心智活動的基礎,是人類心智的自我表達,那么我們從符號維度來解讀存在的意義便有其可能性和可行性。蘇珊朗格的《哲學實踐》一書闡述了其由需求哲學向符號學轉變的思想,探索在符號意義的闡釋中建構存在的意義、符號本身的認知以及符號對存在經驗表達的適切性。在其以后的研究專著,如《哲學新解》、《情感與形式》、《藝術問題》等著述中,蘇珊·朗格都在從功能的角度不斷完善符號的內涵。歸納起來符號的功能有四個基本方面。
1.概念表達
概念表達功能是人類理性認識的基礎。符號表達的實質不是事物個體,而是事物的概念,即表達的核心是存在于事物概念之間的關系,或者事物的特質。這種表達會涉及某種深層的心理過程,如思想或者概念本身的形成過程。
2.功能
符號可以是任意一種事物,即可以通過一種不言而喻或者約定俗成的傳統,或者通過語言的某種法則去標示與它不同的事物。通過該功能,符號能夠傳達概念以及任何一種和這個概念相符合的事物。比如,“馬”這個詞,表達的是關于馬的概念,但同時又能夠傳達出任意一個與“馬”概念相符的存在物。
3.抽象
蘇珊·朗格認為符號是人類用來進行某種抽象的方法。從符號的生成和傳播看,符號一般經歷從個別過渡到一般的過程,即由具象到抽象的過程。也就是說,歸根到底,符號表達的本質是一種意合概念的生成。符號指稱是一種抽象活動,是由“直接表象方式”和“因果效驗方式”融合而成的活動,即像。隨著對藝術符號研究的深入,蘇珊·朗格認識到,人類用來進行某種抽象旳方法是符號的要素之一,同時,所有的抽象都會涉及符號化的過程。
4.構形
蘇珊·朗格把該功能稱之為“接合功能”或者“邏輯表現功能”,即所謂的將“經驗形式化”,并通過該形式將經驗標識出來,供人類觀照或者邏輯直覺、認識和理解的重要功能。所謂符號構形,既是人類將要表現的意念、形象、情感通過某種感性媒介物進行客觀呈現,使之具備傳達交流的功能,這一概念肯定了人類在邏輯抽象于科學抽象之外的藝術抽象。從符號的性質看,所有符號都具有構形功能,即經驗和形式之間能夠互為轉換。蘇珊·朗格進一步闡釋:以符號身份出現的藝術品都具有這種互換的功能。藝術符號能夠為人類情感及主觀經驗或者內在生活中的各類特征賦予某種相應的形式。這種藝術形式以可見、可聽、可觸的特定秩序出現。蘇珊·朗格從抽象和構形的角度對符號做出了明晰的界定,為其此后具有藝術符號美學思想的著述做了鋪墊,也為符號美學、心理學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蘇珊·朗格對“形式”這一觀念具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她認定形式在概念上不應該局限在靜態的、具體的范式或者外形,形式在本質上屬于邏輯關系的一種,是事物成分構成的某種,是在破壞和重建、變化和永恒之間形成的一種動態平衡。而符號表現性的優劣取決于符號邏輯結構,符號結構越是復雜,其表現就越豐富。
蘇珊·朗格從符號視角觀察藝術現象的發生、發展的規律,清晰詮釋了藝術形式作為符號的意義,建構了藝術符號完善的理論體系,從格式塔心理學的角度揭示出藝術符號中的心智認知特征以及美學與符號論的契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