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樣工作持續了整整四個小時。顏贏脫防護服時，才發現內層的手術衣已經濕透，緊貼在背上。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鼻腔，他回到宿舍直奔衛生間，讓熱水沖走一身的疲憊。

“小顏，你們晚上采的那個小區的密接沒有風險，你放心吧。今晚的樣本，最快明早八點出。”

“謝謝燕姐！”顏贏擦著頭發，摸出手機。屏幕上有三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明汐。最后一條是十分鐘前發的：“你結束了嗎？”

他直接撥通了視頻電話。鈴聲響了兩下就被接起，明汐的臉出現在屏幕上，眼睛還有些紅腫，但嘴角已經掛上了淺淺的笑。

“剛做完消殺。”顏贏把手機架在洗手臺前，繼續擦頭發，“之前你們小區那個密接，沒有風險，你別擔心了。”

明汐點點頭，鏡頭晃了一下，轉向廚房方向：“我在學做飯。”

“你做什么了？”顏贏忍不住笑了，“不會又是西紅柿炒雞蛋吧？”

“才不是！”明汐的聲音帶著嬌嗔，鏡頭又轉回她的臉，“我在抖音上學了好多菜譜，就是......”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家里調料不全，好多菜做不了。”

顏贏看著屏幕上明汐微微撅起的嘴唇，心里軟成一片。他還是比較了解她的，談戀愛半年多以來，兩人一拍即合就去下館子。疫情前，不是吃單位食堂就是靠他去給做飯改善伙食。

“把家里有的調料拍給我看看。”顏贏說，“我看看能做什么。”

五分鐘后，他收到一張廚房臺面的照片：半瓶生抽、見底的食用油、一包鹽、半罐白糖，還有幾顆干辣椒。

“這確實......”顏贏揉了揉太陽穴，“要不這樣，你先做簡單的素菜，我去給你買些調料送過去。”

“不用麻煩你了。”明汐搖搖頭，“特殊時期，我能湊合。”

明汐盯著抖音視頻里的美食博主，對方正嫻熟地顛勺，鍋里的青菜油亮翠綠。“適量鹽、少許糖提鮮......”博主的聲音輕快活潑。

“適量是多少啊......”明汐嘟囔著，小心翼翼地往鍋里撒了一小撮鹽。油煙突然竄起，她手忙腳亂地調小火力，鍋鏟與鐵鍋碰撞出刺耳的聲響。

二十分鐘后，一盤顏色發暗的炒青菜和一碗米飯擺在餐桌上。明汐拍了張照片發給顏贏：“處女作，請點評。”

手機立刻震動起來。顏贏發來一連串大笑的表情，接著是視頻通話請求。

“看起來......”顏贏強忍笑意，“很有創意？”

明汐夾起一筷子菜塞進嘴里，立刻皺起眉頭：“唉呀媽呀，咸了......”

“沒事，多做幾次就好了。不過要是我能陪你就好了，我給你做炒蝦尾、麻辣燙、螺螄粉......”

“哎呀你別說了，我這都流口水了！”

“行，不說了，芝麻還好嗎？”

“它，很好呀。對了，它沒做核酸，不要緊吧？”明汐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嗯......理論上來說沒關系。它一直是家養貓，你也沒帶它去過外面，再說了，你家也沒去過外人，問題不大。”顏贏理性的分析了一番。

“那就好，那就好。”明汐這下安心了。

“對了，從明天開始，咱倆回復每天互相發對方的吃飯照片，我得監督你吃飯。”

“遵命，顏大哥~”明汐發了個俏皮的表情，心里暖暖的。

“什么顏大哥，搞笑！”顏贏看著明汐俏皮的表情，心情逐漸輕松了起來。

——

清晨六點十二分，明汐被一陣刺耳的警笛聲驚醒。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窗外，紅藍交錯的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墻上投下不安的光影。明汐赤腳跑到窗前，“唰”地拉開窗簾——一輛救護車正停在五號樓門前，車頂的警示燈旋轉著，將整個小區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

“怎么回事......”明汐的手指緊緊攥住窗臺邊緣，指節泛白。她看到幾名全身防護的工作人員進入五號樓，那棟樓距離她的三號樓只有不到一百米。

窗外，越來越多的居民出現在陽臺和窗口，有人甚至打開了窗戶朝樓下喊話。

“喂！怎么回事啊？是陽性嗎？”對面樓一個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大聲問道。

沒有人回答。穿著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像沉默的機器人，在五號樓進進出出。十幾分鐘后，他們牽著一個同樣穿著防護服的小小身影走了出來。

救護車呼嘯而去，留下小區里竊竊私語的居民們。

——

明汐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微微發抖。她剛剛親眼看著救護車工作人員從五號樓帶出來一個小小的、穿著明顯不合身防護服的身影——那是個孩子，最多不過七八歲，走路時搖搖晃晃，像是隨時會摔倒。

電話接通得很快。“顏贏，五號樓......”明汐的聲音卡在喉嚨里，“他們剛剛帶走了一個小孩......”

“什么小孩？”顏贏的聲音透著困惑，“我這邊沒收到陽性通知啊。”

明汐緊握著手機，目光追隨著遠去的救護車：“一個穿著防護服的小學生，看起來病得很厲害......會不會是陽性病例？我們小區會不會暫時解封不了？”

“你別慌，別慌，我去問問主任。”顏贏的聲音沉穩。

掛了電話后，明汐看到了社區群里的討論：

“聽說是個留守兒童，父母都在外地工作......”

“一個人在家好幾天了，要不是社區排查......”

“造孽啊，這么小的孩子......”

群里熱烈的討論讓明汐沒有那么擔憂了，

緊接著，顏贏的回過來了電話。

“我給你問清楚了，”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如釋重負，“那是個獨自在家隔離的小學生，父母在外地回不來，社區接到求助電話后決定把孩子轉到集中隔離點照顧。”

明汐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沙發上：“不是陽性？”

“不是，只是社區關懷。”顏贏頓了頓，“不過......”

明汐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不過什么？”

“這孩子確實有點發燒，已經送去醫院檢查了。”顏贏的聲音變得柔和，“但你別擔心，主任說初步排查不是新冠癥狀，更像是普通感冒。”

明汐閉上眼睛，胸口起伏。她想起那個小小的身影獨自穿著寬大的防護服，鼻子突然一酸：“他才那么小，一個人在家隔離......”

“是啊，”顏贏輕聲說，“好在社區及時發現。隔離點有志愿者照顧，三餐也有人送，比一個人在家強。”

“確實，和他一比，我還是幸福的。至少，我還有芝麻和你陪著我。”明汐滿足的苦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