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人踏進李府的家塾，滿意地看見李微霜乖巧地坐在那兒，似乎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

“不錯嘛。鄙人最喜歡你這樣懂事的學生了。”他將手里拿的一摞字帖往微霜案上一堆，“寫吧。有不認識的字，就來問我，寫完再念一遍，句讀自己先斷著玩。”

“好。”微霜有點為難地看著眼前這一沓紙，就算是第一天，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吧？而且不教點實質性的東西么？

“萬事開頭難，禮教課程可以放放，你身為貴族女子，不可目不識丁，像那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蠢話，也只有蠢男人和蠢女人會以此為借口打壓你。”楚越人振振有詞，“但會識字寫字就不一樣，你可以寫信罵他。”

“噗……”微霜連忙捂住嘴把笑聲憋回去，“知，知道了。我其實并非大字不識一個，平日里看話本還是能大致明白的。”

只不過古體字看著沒有簡體字方便，有些字還只能通過上下文揣測意思。

楚越人讀了一會兒微霜的心，神色逐漸嚴肅起來。

這文盲妞不簡單啊。

她腦子里塞著東西，遠比他想象中的復雜，仿佛就像是

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一樣。

看來她這不叫死而復生，應該說是借尸還魂，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女孩兒，不知為何上了一個刁蠻二小姐的身…

真是好玩。

楚越人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熱血沸騰感了，本以為看透一切，對凡塵之事不感興趣，只有偶爾支持下某人的復仇大業找點樂子的他，竟也能產生這么龐大的好奇心……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寫吧。”

他長袖一揮，轉身找了個空案幾，伏身睡去。

通宵真痛苦…不過書店那邊，已經收到稿子了吧？

什么嘛。居然睡著了。微霜這么想著，冷不丁聽見楚越人不冷不熱地來了一聲：“我可醒著呢。”

微霜癟著嘴開始抄寫，這種人給人的感覺太恐怖，仿佛能把人連骨帶肉一起看透似的。

好久都沒有這種被人看著寫作業的感覺了，微霜嘆了一口氣，看了看自己辛苦一時辰寫出來的狗爬字，“夫子？”

沒人應。

“楚夫子？”

沒人應。

她扭過頭一看，發現這人已經睡得死了，四仰八叉的，得虧沒有掉下去。

“算了。”微霜將毛筆一放，“先休息下。”

她玉手一探，從懷中掏出話本。

照常打扮成碧璽的白鹿送茶來，見微霜這樣偷著摸著看著話本子，又見后面睡死過去的楚越人，眉頭一皺。

老師不像老師，學生不像學生，成何體統？

雖然也不歸自己管就是了。

他想了想，把茶往案上一放便出去了，微霜這家伙被人看著也好，可以有大把時間出去轉轉。

“碧璽……”微霜小聲喊他。

“？”

白鹿剛踏出一只腳，連忙轉頭看她。

“我們偷偷溜到街上玩吧。”

“夫子會生氣的。”雖然是不可能生氣的。

“我們偷偷的，現在誰都不在，沒人看著，早點回來就是了。”

“嗯……”白鹿沉吟片刻，侍女的身份太拘束，萬一這家伙在外面惹事了也沒法收拾，“我沒法去。”

“唉…那我自己去。”微霜一下蔫兒了。“想著去外面找個鐵匠，幫忙做個東西呢。”

“……什么東西？”

“吶，這個。”微霜抽出剛剛順手畫的圖，“四腳拐杖。”

白鹿盯著這個仿佛某種兵器的形狀怪異的棍型看了一小會兒，“您是給大少爺做的？這多的四腳有什么用呢？”

“這個不會打滑，做成空心的應該會省力些。”微霜用細毛筆多畫了幾筆，“下面用耐磨防滑的東西裹上……嗯…毛氈？”

“恐怕這皇城中的鐵匠都做不得這種精細活。”白鹿搖搖頭，黑市上倒有個武器作坊能做出這種東西，但這種地方可不是侍女和小姐能去的。

地溝老鼠聚集的地方，只有老鼠能去。

“但是一直跟李長風結仇不好。”微霜咬著筆頭，“至少送些東西緩和關系吧？”

“嗯。”原來如此。

知道自己的處境不佳，就要盡可能去奪取籌碼嗎？

明明只是個棋子，卻要想著去做弈者，可惜了，是個女孩兒。

“小姐真的想做出來的話——”

“——我知道哪里可以。”

反正時間還長，好歹陪她玩玩吧。

“真的嗎？帶我去找吧。”微霜振奮起來，“我們現在就去，夜長夢多。”

臨了出門的時候，白鹿撇過頭看了一眼此時此刻裝睡的楚越人，那廝臉上還掛著一抹去不掉的邪笑，不曉得的還以為他在做什么苦短春夢。

楚越人嘴唇微動，白鹿瞳孔一縮讀出唇語，只覺得不是滋味。

這家伙分明在說……

約會愉快！

看來下回一定不能讓二小姐再逃學了，一定要拿出刺客專業的冷漠出來，冷酷地拒絕掉！

確定兩人走遠，楚越人睜開眼睛，笑罵了聲“笨蛋”。

他起身舒展睡到酸的腰，第一天當夫子就這么睡了過去，不好不好。

更何況學生的基礎……他掃了一眼那幾頁狗爬字，太陽穴驟疼。

“算了算了，去找那跛子玩玩。”楚越人一面走一面揉腰。

“哎呦我腰……唉老了老了不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