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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半途

  • 帝襄
  • 醍醐堂主
  • 3232字
  • 2019-04-18 11:00:00

晨曦初露,星月墜落下去,日,重新升了起來。

陽光刺透了沉悶的云層,照在每個活下來的人的臉上,熠熠生輝。

同時,也射入狼群的眼中,那陽光,是那般的刺眼,奪目,使人,使獸,都睜不開眼來。

狼群,終究需隱于黑暗,無法見光。它們重新隱入了茫茫白霧中,拖著它們的“戰(zhàn)利品”一起,消失在了山野。

似乎這次,它們是真的退走了,似乎,它們不會再回來了,可狼性狡黠,誰又能猜的準(zhǔn)呢,剩下的人,不過是有了片刻喘息的機(jī)會。

......

......

“各位大俠,我們趁著那群畜生還未折返回來,趕緊逃命吧,再不逃,可真就來不及了!”肥胖的商人急切地說道。

他檢查一番自己所背負(fù)的行囊,確認(rèn)沒有落下什么東西后,他長松了口氣。

看樣子,他是想要先行一步,或者,先逃一步。

“這么快就想走了?”

那之前惡語威脅老叟的黝黑的漢子拎著小刀,朝著商人走去,逐步逼近。

“哪敢啊,小的哪敢走啊。”

商人哪見過這般陣仗,他瞧見那黝黑漢子提著小刀朝自己走來,連連朝后退去。

“這位大俠就饒過小的吧!饒過小的吧!”商人連連朝著黝黑漢子賠罪,就差磕頭謝罪了。

可那黝黑漢子依舊不依不饒的逼近過來,商人后退時被碎石子一絆,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驚嚇得不敢再有多余的動作。

“呵。”

黝黑漢子轉(zhuǎn)過身去,不再將眼神留在商人身上。

商人連忙擦了擦臉上不停滑落的冷汗,許久才緩過神來,大口喘著粗氣。

“周哥,走了。”

黝黑漢子收起了小刀,走到刀疤男身旁。

他想要過去拉起刀疤男,準(zhǔn)備一同離開此地。

不過,刀疤男未曾聽進(jìn)去。

刀疤男沒有動,他低著頭,手中依舊托著那名叫秦虎的男子的尸體。

“周哥!走了!”

黝黑男子拽著刀疤男的領(lǐng)口,對著他嘶吼出聲來,欲讓他醒轉(zhuǎn)過來。

“可笑,可笑,這世道竟然這般可笑!”,刀疤男仰天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令周圍人感到可怖,不由得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是該走了,是該走了......”

刀疤男輕輕抹去秦虎嘴角的血沫,摘盡他衣上的蓬草,緩緩將他的尸體放在了干凈的草野上。

他抽出腰間別著的那把刀,在崖旁掘出一塊坑,后用刀背劈碎山石,他將他的兄弟秦虎埋在此處。

此前在軍營之中時,秦虎與他談?wù)撨^,以后打完仗,便回去那山溝溝中,將他的父母妻兒接出,尋得一塊平坦開闊之地,自己建個小屋,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下半輩子。

伴隨著最后一塊碎石落入坑中,秦虎的尸體被徹底埋入。

刀疤男站起身來,他的左手,緊緊攥著秦虎央他帶回去的所謂“軍餉”。

他朝前走去,想要離開了這片染血的山野,卻不知目的又在何處。

他穿過人群,走在最前面,腳步不如之前的堅定。

他快步走著,似乎是想要掩藏什么,那個躲在婦人小孩歪過頭來,瞧見了平日冷酷的刀疤男子,那眼角不知何時留下的一行淚。

小孩不懂,為什么大人們這么奇怪,為什么明明剛剛在笑,現(xiàn)在又會流下淚來,他不懂,大人的世界為什么這么復(fù)雜。

他,第一次不想長大,他想:永遠(yuǎn)當(dāng)個孩子該多好。

......

......

如今還活著的人群處在一個兩難的地步:前面是絕壁,無外力可借便是一條死路,但若要折回山野,群狼影藏于霧中,伺機(jī)待發(fā),準(zhǔn)備捕食人群,那亦是一條絕路。

不過,如今這兩條路看起來,似乎都要比繼續(xù)這般茍活著快活上許多。

你,只需朝前縱身一躍方可,甚至,你不會有一點(diǎn)疼痛的感覺,便能進(jìn)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里人們不會再感到疲憊,不會再感到饑餓,亦不會再感到疼痛。

“老伴兒,我來陪你了!”

一老婦縱身躍下崖去,此前隨她一同逃亡的老翁葬身在了狼腹,她獨(dú)身一人活于這亂世之中,亦是一種艱辛。

大兒,二兒都被征兵,死于戰(zhàn)亂,兩人的妻子也隨后一一改了嫁,老翁一去,她繼續(xù)活在世上的最后念想也斷絕了。

......

......

“不想死的,跟我走這條路。”

眾人低沉的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shí),刀疤男子拋下這句話后,便不再理會后方的人群。

“許云,你在人群最后防著些,小心那些畜生再次襲擊。”

“好的,周哥。”

若不是刀疤男子的吩咐,黝黑漢子甚至想直接殺掉這些“包袱們”,不是這群“包袱”,憑借他們?nèi)松硎滞耆擅撋黼x去,可刀疤男選擇了帶著這群“包袱”。

......

......

刀疤男在前執(zhí)刀劈砍山間雜樹,行進(jìn)了有些時辰,在刀疤男斬斷一層青綠色的藤蔓后,一條較為狹窄的山間過道出現(xiàn)在陷入絕境的人們眼前。

“一個一個地進(jìn)去,不要亂。”黝黑漢子阻止了前擁后堵的人群。

“這,大俠,我怕是......”商人站在一旁,面露難色。

的確,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寬窄足夠,可對于他來說,確實(shí)是窄了些。

商人掂了掂肚子,又朝著過道看了看。

“怎么?你若不想走,留在這便是,或原路折回去,沒人攔你。”不知怎的,黝黑漢子似乎對商人有著極為明顯的厭惡,在這亂世中,窮人連稀粥都喝不上,倒是那些商人官員一個個長得腦滿腸肥。

“沒沒,大俠,我若折回去,還留得下命來?小的倒不如試試這過道,瞧瞧能否通得過。”

黝黑漢子收回了眼神,未再瞧商人一眼,商人偷偷松了口氣。

“許云,你第一個走吧。”

刀疤男吩咐了下去。

“是,周哥。”

眾人瞧見了那黝黑漢子沒入山間過道,逐漸消失不見,臉上升起一分憧憬來,似乎,這是一條可行之道。

“走嗎?”

“走吧,留在這等狼群再回來把你吃掉?倒不如試試,說不定還可以走出這個鬼地方。”

人群躁動不安,竊竊私語了起來。

“走就走,方才狼群襲擊都過來了,莫還怕了這過道!”一人踏入山道,隨后更多的人依著次序進(jìn)了去。

“幡兒,你走在前面,娘在后面看著你。”

婦人臉色越發(fā)的蒼白,她握著小孩的手吩咐道。

“這個玉玦你拿好,是你爹上次寄信回來時內(nèi)里帶的,信封里面還有些銅錢子兒,若你之后與娘走丟了,找不到娘了,就跟著那個臉上有一條刀疤的叔叔,他不是娘之前所想般,他不是個壞人。”

“為什么娘要把這個玉玦給幡兒?不怕幡兒弄丟了么?”

“幡兒要跟娘在一起,那個刀疤叔叔好可怕,幡兒不要跟著刀疤叔叔。”小孩抱住婦人的腳,賭氣的嘟起了嘴。

孩子不愿離開婦人,緊緊地抱住婦人。

“娘啊,相信幡兒是個細(xì)心的孩子,不會把玉玦弄丟的,再說了,如果刀疤男叔叔他們?nèi)齻€直接就走,他們豈不是都可以逃出去嗎?他們看著是很兇,但心地善良,而且幡兒不也是個小男子漢,立志要成為大人物的嗎。”婦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她將受傷的左手背在身后,那只受傷的手此時在不停的顫抖著,被狼咬傷的部分,已然紅腫,傷口在逐步的感染惡化。

此時若一人去量婦人的額頭,定會感到陣陣的灼熱。

在這山野中,沒有行醫(yī)之人施以救助,任由傷口此般惡化下去,她,不知自己還能繼續(xù)熬多久。

......

......

“大俠,我呢?”

商人插進(jìn)語來,打斷了婦人母子間的對話。

他瞧見了人群一個一個的進(jìn)入過道,卻將他和這對母子兩晾在一旁,不予理會,他不由得焦灼起來。

他朝著刀疤男靠了過去,低聲詢問道。

“你么,你排在末尾。”

“若是你堵在了山道中間,非但你過不去,后面人也無法過去。”

“我...”

“好吧,我最后一個,到時若真過不去,還望大俠施以援手啊。”商人拱著手求道。

“跟上來!”

刀疤男進(jìn)入了山道,命令還在后面慢慢悠悠的商人進(jìn)入。

“好的,大俠,我這就來!”商人顫顫巍巍的跑了過去,提臀收腹,側(cè)著身子,也緩緩入了山道之中去。

滴答,滴答...

水滴濺在山間崖石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一只壁虎從眾人頭頂崖石爬過,它攀松了山石,一小塊石子砸入前行的人群之中,被砸中的那人依舊目不轉(zhuǎn)睛的朝前走去,全然沒有注意到發(fā)間夾雜的碎石子。

山間青苔密布,人群前進(jìn)的速度被拖得極慢。

“娘!娘!”小孩回過頭來,未曾看見婦人。

他流著淚朝后方跑去,還不停地呼喊著婦人。

空谷傳響,無人應(yīng)答,他跌倒,膝蓋磕破了皮,又快速的站起身來,他跑著,呼喊著,哭泣著,他害怕,害怕就此失去了他的阿娘。

“叔叔,你看見我娘了沒?”

“也許是死掉了吧!”商人低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屁孩,答道。

“不可能!我娘不可能拋下我的,我們還要去邊關(guān)找我爹的!”小孩漲紅了脖子,他擦了擦流出的鼻涕,回應(yīng)道。

“呵,邊關(guān),邊關(guān)早就成為亂葬崗了,還有什么活人!”

“你騙人,你騙人!”

山間窄道夾的商人本就難行,又有那兩個兇狠的“暴徒”的威脅,如今,又來了一個小屁孩不停的唧唧歪歪,商人徹底失去了耐心,他一腳將小孩踢倒,從他的身上跨了過去,不再理會。

人間匆匆相逢,又匆匆錯過,徐幡失去了他的母親。

“娘!娘!”

他倒在地上呼喊著,直至聲音沙啞,也無人應(yīng)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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