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天下凌云志
- 黃泉本生
- 2450字
- 2019-05-06 21:57:59
兩人在書房中談了大半個時辰,此時,已經將近子夜了。顧遠山之前陪慕容錦湖游街時走了不少路,此時已然有些疲勞,孫傳庭看出來后,便也識趣的告辭了。顧遠山飲下最后一口已經冷卻了的茶,打了個哈欠,又在書房的椅子上座了一會,仔細的捋了捋近來發生的事。
想到自己十年寒窗,一朝登科時的激動和喜悅;又想到與其他三位摯友天壇密會,被萬歷皇帝委以重任時的慷慨激昂;慢慢的,再想到現在到了威海城后的兢兢業業,盡職盡責。
顧遠山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
燈盞中已經沒剩多少燈油,燈芯露出油面越來越多,火苗開始不平穩的跳動,不時爆出一兩個火星。顧遠山就這樣,有些出神的呆望著那顫動的燈火,困意襲來,靠在椅背上漸漸地睡去了。
……
第二日清晨時分,迷迷糊糊間,顧遠山覺的一陣寒意襲來。
那陣寒意冷的有些不像話,幾乎如同冬夜里的西北風一般撲面而來。顧遠山被吹的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下轉醒過來。這時,顧遠山覺得耳中似乎有些瘙癢,還伴隨著一點點“窸窣”聲,似乎耳道中有什么東西。他伸出手指去撓了撓,卻也沒有什么異樣,瘙癢感也很快便消失了,便也沒有再去理會什么。
顧遠山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他扶著椅子把手緩緩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頭望去,外面的天色已經泛白,桌上的油燈也早已干涸熄滅,卻是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在隨風不停的搖晃著。
海濱地區受大海的影響,氣候常年濕潤,晝暖夜涼,尤其是晨昏交接之時,甚至還有陣陣海風吹來,無怪乎顧遠山會被窗外透進來的冷風吹醒。
顧遠山料想是昨夜沒有將窗戶關死,凌晨被風吹開了,也沒有在意。他起身活動了下筋骨,便走上前去關好了窗,然后推門而出。
門外院落里栽種的那些花花草草上,都還凝結著一層淡淡的水汽,看上去晶瑩剔透,好不美麗。天色尚還有些朦朧,抬頭望去,卻不見旭日,看來是個陰天。
顧遠山本想回后庭臥房去看看慕容錦湖,但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慕容錦湖已身懷六甲,需要好好養胎,現在時辰尚早,還是不要去吵醒她為好。而孫傳庭大概也還在廂房中打坐練功,雖然昨天講好出門去時要叫上他一起,顧遠山此時卻也不好意思去打擾。
突然,顧遠山腦中好似靈光一現般浮出一個念頭:出去走走。這個念頭來的很突然,也非常奇怪,連顧遠山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冒出這樣的想法。顧遠山本想往衙門堂口去,看看可否有人告狀,但是剛一邁開步子,竟忽然覺得心中憑空生出一陣煩悶急躁之情。
顧遠山皺了皺眉,心想著自己這是怎么了,趕緊深深的呼吸了幾下,心煩意亂之感才稍稍平復,可不一會兒,那種感覺竟然有一次涌上心頭,甚至頗有愈演愈烈之勢。似乎只要是忤逆這種想法,就會立刻感到不適,只有順著這種想法思考下去,才能夠有所減緩。
顧遠山心下詫異,不知該如何選擇。不過他似乎又有些好奇,不知自己到底是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不如便暫且順著那古怪的念頭出門去看看,或許會有答案。
就這樣,顧遠山來到庭院中心的水井邊隨意洗漱了一番,整頓了一下衣著,便一人走出了縣衙大院。
大街上冷冷清清,全無昨夜的歡騰景象。掛在路邊的花燈有不少被晨風吹落,茶樓酒肆的幡旗也在隨風招搖。偶爾有幾戶早起的店家,正在收拾著路面上遺留下來的垃圾,有個擺攤的認出了縣老爺,還熱情的向顧遠山打招呼,并邀他去坐坐,喝口剛磨出來的豆漿。
顧遠山有些渾渾噩噩,那擺早點攤的小販叫了他好幾聲,他才猛然回過神來。隨后,顧遠山委婉的拒絕了小販的好意,繼續沿街走去。
顧遠山根本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就這么漫無目的的緩緩向前走著。按理來說,他每天現在這個時辰要么還未起床,要么就是趕著處理前一日積壓下來的公務。但是,他今天似乎就是想要出門走走,可能是受制與那莫名的煩躁感,也可能不是,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
就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冥冥之中注視著他,牽引著他。
顧遠山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他自幼熟讀四書五經,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雖然在當晚天壇密會時,他曾親眼見過那個所謂的不屬于人間的“六道輪回陣法”,但他依然不相信,依然固執的認為,那應該只是某種獨特的武功。
但是現在,顧遠山心中卻第一次開始動搖了:自己這莫不會是撞邪了?他的思緒開始混亂,精神變得難以集中,視覺、聽覺都有些模糊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此時的顧遠山腦子里已經一片漿糊,他甚至感覺自己的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自己明明想停下,雙腿卻依然在前后的擺動著。那種被操縱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顧遠山的心臟也跳動的越來越快速,他甚至開始感覺似乎有人在跟著他,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很多人,自己看不見他們,但他們卻都死死的盯著自己,從四面八方,每一個角度盯著自己。
不會真的是撞邪了吧,還是鬼上身?回憶起記憶中兒時看過的志異小人書,顧遠山直覺背上寒氣大冒,開始有些疑神疑鬼的開始頻繁的左顧右盼,想要找出那種感覺的源頭。但是眼前的景象卻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似突然起了大霧一般。
剛剛明明還沒有起霧啊,而且這個季節,秋高氣爽,本來就少有大霧天氣。想了好一會兒后,顧遠山才總算遲鈍的反應過來,這不是霧氣,而是自己的眼睛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了,就如同那些生了眼翳的人一般。
同時,顧遠山的聽覺也被阻塞了,本來還能勉強聽到的清晨的鳥鳴聲,呼呼的風聲,以及攤販的叫賣聲,也都不知在何時停止了,耳中還是腦袋里開始嗡嗡作響,那聲音,如同荒年時的蝗災一般恐怖。
但顧遠山的神智此時勉強還算是清醒。他想大聲呼救,驚動路人來查看自己這種反常的情況,但是他努力張開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或許他連嘴都沒張開,他現在已經全身麻木沒有知覺了,只剩雙腿還在機械的擺動。也或許他已經喊出來了,只是因為聽覺受阻,所以連他自己都沒有聽到而已。
總之,現在的顧遠山已經陷入了一種如同丟了魂兒一般的狀態,仿佛整個天地間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連思維都要失去,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顧遠山害怕了,他從心底涌上來一股濃濃的絕望之感。
但是這絕望也似乎有些不太真切,因為現在,他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難道,我顧遠山就要這樣......我......不甘心......”顧遠山心中閃過最后一個清醒的念頭,眼看就要徹底陷入那種無盡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