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稍稍安撫了一下眾人的情緒，接著說：“再來說說中間這根石柱：這便是當年用來抽取龍脈之氣時，打通的井道，垂直向下三百丈，直通北龍咽喉處。后來封閉龍脈之時，便用黑曜石雕琢出了這根‘鎖龍柱’，插入井道之中，封堵住了不斷外泄的龍氣。而據說當年永樂帝召見那木匠在養心殿內密談，其實就是帶他通過地下密道來到了這里。那木匠實地查看過這里后，便一針見血的指出此非長久之法，即使使用能隔絕龍氣的‘龍晶’黑曜石作為堵塞之物并鋪滿整個地宮，也只能起到阻隔龍氣，稍稍延緩龍脈枯竭的效果，想要正真一勞永逸的解決龍脈枯竭問題，需用‘壓勝’之法。而想要壓住這龍脈，豈能用尋常之物？唯有布下逆天大陣，并以天子之身作為陣眼，以九五之尊所聚的皇氣來鎮壓地下不斷上涌的龍氣，方能壓勝龍脈。所以，你們知道了吧，這歷代先帝，在殯天之后，名義上安葬在天壽山皇陵之中，其實，都是秘密運送到了這里，封入那石制豎棺中，作為壓勝之物，永遠留在這里......據說，此壓勝之法乃逆天之舉，早晚必遭天譴，而作為壓勝之物的歷代先帝，將會永遠落魂此處，不入輪回，不得超生......嘿嘿.......死了連鬼都做不成，連胎都投不了，嘿嘿.......將來，朕，亦會如此?！闭f道最后，萬歷竟然有些神經質的陰笑起來。

四人見萬歷狀態很不對勁，立刻紛紛上前，輕撫他的后背為他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萬歷才慢慢恢復過來。他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說道：“現在你們明白了吧，為何這天壇地宮，會被稱作‘天壇皇陵’。其實，說是皇陵也不太恰當了，因為，歷代先帝，他們根本就沒有安息，反而是死后都不得安寧。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個秘密在嫡系皇族中流傳了這么多年，除卻太祖葬于金陵城的‘孝陵’，建文帝下落不明之外，往后每一任皇帝，都是自愿在死后葬在這里的，自愿以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為代價，來守護我大明的蒼生和國運。”

四人聽到此處，不禁對朱氏一族肅然起敬。魯昕甚至已經默默的留下了眼淚，顧遠山、洪承疇也是胸中郁結，仰天長嘆。

世人都道帝王高高在上，根本不會去管蒼生疾苦，其實他們心中裝的是天下，而為了這天下，有時候他們不得不去做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所以，誰說帝王無情呢，只是他們心中懷有的，是大愛，凡夫俗子無法理解而已。

“你們不必如此。這是我皇族的宿命，無法回避的?！比f歷已然看開，方才有些魔怔也只是一時鉆牛角尖而已，此時，反而是他來安慰幾名年輕人。“朕帶你們來這里，是為了告訴你們，我大明雖然現在有些沒落，但這只是暫時的！你們看那鎖龍柱，其上光華流轉，生生不息，這證明其下鎮壓的龍脈之力磅礴，證明我大明氣數未盡！只要這龍柱不倒，這大陣不滅，我大明就不會亡！所以你們一定不要妄自菲薄，你們要相信，大明是會在你們手中重現光輝的！”

顧遠山聽到此言，立刻單膝跪地，斬釘截鐵的說道：“是！陛下定能成為中興之君，名留青史，我等四人，都如此堅信著。”

“好，好。之前說了不用跪了，怎么又跪下了，快起來吧?！比f歷拍了拍顧遠山的肩膀，然后雙手拖住他的臂膀，將他扶了起來，喃喃自語道：“至于大明中興的那天，朕應該是看不到了。到那時，朕或許早已如同歷代先帝那樣，被安置在這里了吧？”

眾人不忍回答萬歷的話，只得閉口不言。

“好了，我等也不必在此時悲春嘆秋，外面想來已經天亮了，我們出去吧，可不能讓孝端云夢等太久啊?！比f歷收斂了有些傷感的情緒，朗聲說道。

四人應了一聲，便在萬歷的帶領下往來時的路退去。穿過九龍銅門，穿過長長的隧道，見到了正有些焦急的等待著的孝端皇后和云夢公主。所有人此時都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一路無話。

再通過那旋轉樓梯來到地面，明亮的日光透過祈年殿的門扉窗欞照射進來，四名年輕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昨夜的經歷如同一場大夢，如今夢醒，竟然仿佛隔世一般。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點了點頭。此間絕密，他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一夜未眠的萬歷明顯有些勞累了，先前在黑夜昏暗的環境下還看不太出，現在天色大亮，四人這才發現，萬歷臉上的倦容清晰可見。

“陛下，臣妾送您回宮歇息吧?！毙⒍嘶屎髷v扶著連步履都有些蹣跚的萬歷，心疼的說道。

萬歷點了點頭，隨著孝端皇后慢慢的走遠。而云夢公主，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侍女“寒玉”，跟隨在孝端皇后身側。

“對了，你們之前的一切所見所聞，均不得泄露分毫，知道了嗎？”萬歷走了幾步，又不放心的回頭，看著四人，叮囑道。

四人立刻口中稱是，萬歷這才放心的笑了笑，又道：“朕會降下圣旨，將之前朕許諾的官職正式封給你們。你們也不要忘了，對朕的承諾?！?

“臣等必將竭盡所能，精忠報國。臣等，恭送陛下?！彼娜艘灰镜降祝惪谕暤恼f。再抬起頭來之時，萬歷已然走遠。

待到萬歷終于消失在四人視線盡頭，氣氛終于一下子輕快起來。先前皇上皇后在場，四人不敢造次，但是說到底，四人中除了魯昕年齡稍長以外，其實也都是才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而已，在壓抑了一整夜后，此時終于按耐不住年輕的本心，開始暢所欲言起來。

“顧兄，我們四人當中，你是最年輕的一個，但是卻被陛下委派了最關鍵的任務，可見陛下最為器重之人，其實是你啊。待到你出使歸來后，陛下定論功行賞，顧兄你平步青云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洪承疇微笑著說道。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但顧遠山卻似乎有些較真，只見他沉思片刻，搖搖頭道：“非也。其實陛下最信任的，是魯昕。”

魯昕一聽此言，驚訝的道：“怎么會是我？我在咱們四個人中，論出生論才能，都是最末的，陛下怎么會反而最看重我？”

顧遠山轉頭看向魯昕，解釋道：“正式因為魯兄你看似最為平凡，所以陛下才最為看重你啊。古語有云‘潛龍勿用’，說的就是我們這些人。我們都太過杰出了，就如同潛龍一般，只要遇到風云，便會一飛沖天。所以陛下對我們，始終是不會完全信任的，他害怕我們在得勢之后，會忘了初心，成為像魏忠賢那樣的人。但是你不同，你不是龍，陛下壓得住你，但是你的能力也不錯，足夠陛下的要求，所以，陛下能夠無所顧忌的重用你。或許，這就是儒家一直追求的‘中庸之道’吧?！?

“被你這么一說，好像真是這樣啊......嘿嘿，怪不得小時候我爹一直說我‘傻人有傻?！亍！濒旉繐狭藫项^，憨厚的笑了。

顧遠山也微微笑了笑，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向洪承疇發問道：“那么洪兄你呢，可想好了如何在朝堂之上與閹黨斡旋？在我看來，想要從無到有的組建、發展自己的勢力，難于登天啊?！?

“自創朋黨，的確很難，因為我沒有基礎，沒有資歷。所以，我打算另辟蹊徑，利用前人創下的資本?！焙槌挟犘闹兴坪跻延卸ㄓ?，頗為自得的說道。

“嗯？洪兄似乎已然成竹在胸啊，在下愿聞其詳！”顧遠山沒想到洪承疇已經有了對策，好奇之余心中還略微有些不服，便發問道。

“哈哈，其實以顧兄你的才智，早晚也會想到的，那我就索性說了吧！”洪承疇心細如發，聽出了顧遠山的話外之音，便委婉的說了一句。“顧兄你是蘇州人士吧，那你可知在你們江南一帶，前些年興起了一個學會組織，廣招天下文人，名聲很大？”

“你是說......東林書院？”顧遠山若有所思的說。

“不錯，正是東林書院！”洪承疇肯定的答道?！斑@東林書院總部設在無錫，江南各地都有分部。創始人名叫顧憲成，本來也是京官，只是由于看破了官場黑暗，所以辭官回鄉，創立了東林黨來針砭時弊，抒發心中憤懣之情。這顧憲成為官大半生，門生眾多，是以東林黨發展極快，直到前幾年顧老去世，才有所消停。我便是打算以這東林黨為基礎，將之發展到朝堂之上，對抗閹黨。而且，顧老有一子如今正在朝中為官，官至吏部尚書，名叫顧衡，若能將他拉攏過來，加之其父的聲名，定能爭取到眾多的擁躉，一舉成功！”

顧遠山聽得心悅誠服，連連說道：“妙哉！妙哉！洪兄雄才大略深謀遠慮，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哈哈哈哈......顧兄也不必自謙，若論學識，我等三人加起來，恐怕都不如你淵博啊！”洪承疇連連擺手道。

終于，四人之間最后一絲隔閡也消除了去。似乎，也到了分別之時。

“行了，不說笑了。如今已是辰時三刻，到了公干之時了。我也要去兵部報到了，昨夜我被寒玉叫走有不少人看見，若是我去晚了，恐惹人起疑?！焙槌挟牽戳丝刺?，說道。

“洪兄所言甚是。而且此去威海路途遙遠，我也需要回去整理行裝，早日出發了?！鳖欉h山道。“魯兄與孫兄則可以暫留京城，等候正式的封官文書?！?

“如此也好。待到來日顧兄出使歸來，定能封為京官，到時候咱們四人便能再聚了。”魯昕憧憬的說道。

“不錯！到時咱們定要把酒言歡，不醉不歸！”孫傳庭是武人，因此相當豪邁的說道。

“哈哈哈哈......好，把酒言歡，不醉不歸！”四人都仰天長笑道。

“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