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覺得自己已經蠢到家了。既然決定要逃走，為什么要把東西放在大祭司家里？雖然說只有幾件衣服和一些麻藥，不要也罷，但沈冬雨衣衫襤褸樣子是萬萬沒法出去走動的；而且他們還沒逃出寨子，萬一守衛這會兒就醒了，那他們就直接歇菜了。

什么？以后怎么辦？周舟表示暫時還沒有考慮，以后再說吧。

“咳咳。”大祭司臥房黑著燈，周舟以為他睡了，沒想到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嚇得她簡直要靈魂出竅了。

“把洗腳水倒了。”

“哦。”周舟強自鎮定，走到屋中，端起洗腳水就走，沒想到大祭司又出聲了：

“我在你包袱里放了些錢。”

“啊……？”

“零用錢。”

周舟依舊有些懵逼。

“畢竟以后你也算是我的弟子了。”

周舟依然愣愣地看著他。

“怎么傻了，拜師禮都行過了，不收你別人要罵我說話不算數了。”

“我……”雖然成了大祭司的弟子，但她能留在這里嗎？把沈冬雨藏在寨子里不是不可以，但時間久了肯定會被發現。她能經濟獨立可還要好些年呢。

“你過來。”

大祭司拿出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面什么紋飾也沒有，只有一個不規則的凹陷，看樣子原來應該有個什么寶石之類的東西鑲嵌在上面。因為是成年人戴的，大祭司只好套在了周舟的大拇指上。

“這是本門信物，你要收好。”

“是。”猶豫了一下，周舟還是收下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對這個老人說，沈冬雨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她不可能見死不救。如果她走了，這個老人頂多會傷心失望一段時間，但如果不走，她們就沒命了。她更不敢跟老人說，老人是亂風寨的祭司，肯定是要維護大典順利進行的吧？

“走吧。”

周舟端著水慢慢走到門邊，忽然轉過身，補了一個端端正正的拜師禮，和白天的不同，這次是誠心實意的。

她好像感覺老人笑了笑。但她時間真的很緊張，拿上東西就走了。

徹夜無眠。

周舟從頂板上的縫隙里看到外面天光放亮，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緊張起來。這一晚從后半夜開始便吵嚷不斷，因為他們躲在祭壇里頭，而除了大祭司之外很少有人進來，所以聽的并不真切。但從人數上推測，肯定是冬雨逃走被發現了，周舟估計她自己也徹底被亂風寨當成了仇人。

因為下山要走成年人還要走將近一天，沈冬雨又沒有修煉過魂術，肯定很難在一個晚上走到山下。而且容崗晚上會關城門，她們兩個孩子要露宿野外實在太危險了。

祭壇里山神塑像底座里有一個空洞，空洞下還連著一個更大的山體空洞，出入口只有小孩才能通過。這個地方還是周舟被安華拉著玩捉迷藏時偶然發現的。以她對陳寨主的了解，他應該會兵分兩路尋找，確定寨子里沒有的話肯定會加派人手向外找，到時候她們就可以沿著他們找過的地方一路偷偷下山。

雖然這樣也很冒險，但值得一試。

山民世世代代都信奉山神，周舟賭的就是他們不敢到山神像地下來找。

果不其然，外面的嘈雜聲停了又響，但始終沒人到祭壇里來。

就在周舟以為這里已經安全的了時候，蓋板突然被人打開了。來者是一個老人，頭發散亂，衣服上甚至還沾著血跡。

大……大祭司？！

周舟目瞪口呆。

然而他只是看了周舟一眼，什么都話沒說，把另外一個男孩推了進來，正是比她們大一歲的寨主的兒子陳碩。

“不要出聲。不要出來。”大祭司壓力了聲音，但用上了魂力，那聲音直沖腦海，三個孩子都不敢作聲，“保護好他們。”

大祭司再次看了周舟一眼，似乎那句話是對著她說的，然后蓋上了蓋板。

什么情況？周舟和沈冬雨面面相覷，陳碩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的驚嚇，整個人都是呆滯的。

難不成外面發生了什么變故？

蓋板下的縫隙是在太小，根本看不清祭壇外面發生了什么，周舟只知道嘈雜聲過了很久才停息，然后便傳來了什么東西燒焦的味道。

周舟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揪緊了，向來自認為冷靜的她也不得不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平靜下來。

“烈獄……”一聲模糊的吟誦，周舟尚未來的及聽清他到底在說什么——

“轟——！！”

巨響傳來，整個地洞都晃了一晃，頭頂傳來什么東西倒塌的聲音。

“爹！”陳碩忽然清醒過來，站起來就要去掀蓋板。

周舟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陳碩，“想想大祭司的話！”

如果他們出去有用的話，大祭司又何必把陳碩也藏到這里來呢？

好在陳碩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但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得出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承受著什么樣的掙扎。

陳碩終于不再動了，而是蜷起身子把腦袋埋在膝蓋上。

沈冬雨的伸手過來握住周舟的手，周舟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又濕又冷，比沈冬雨的手還還要抖得厲害。

時間極其漫長，仿佛過了十年那么久，她不斷強迫自己冷靜，壓住想要出去看看的想法。

但時間又過得很快，她甚至不記得夜晚是什么時候來的，很多年以后，周舟也只記得這天晚上的天氣異常寒冷。

外面偶爾傳來的嘈雜聲逐漸消失了。第二天早上，似乎又下起了雨，當她再也聽不見除了雨聲的任何聲音的時候，周舟終于決定出去看看。陳碩看到周舟站起來，比她更快地掀開蓋板沖了出去。

周舟和沈冬雨落在后面，只聽見陳碩剛剛跑到門口，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舟兩人跑到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原本祭壇周圍的建筑都不見了，空地上只有一座焦黑的、形狀扭曲的燒焦殘留物堆成的小山。

周周眼前浮現昨晚安叔讓她快回家的樣子，感覺一陣窒息，雙腿再也只撐不住而跪倒在地。

“小舟！”沈冬雨趕忙拍著周舟的背給她順氣。

周舟緩過一口氣，就連滾帶爬地跑到下山的路邊上，看到山寨里的房子大多破破爛爛，損壞的衣物丟的滿地都是。

但沒有一個人。

是山賊嗎？是山賊吧。如果是他們，什么都不會留下的。財物、女人、孩子都會帶走，男人則全部殺光。帶不走的東西則全部燒掉，如果不是會引起難以控制的山火，他們大概也會把房子全部燒掉。

當然，也包括戰死的男人的遺體。

周舟在沈冬雨的幫助下來到那堆焦炭面前，果然……

她的大腦一會兒是一片空白，一會兒又塞滿了亂糟糟的想法。

她該做點什么？安葬他們？為他們報仇？是誰干的？這片地域確實有山賊，但從來沒有侵犯過他們。是山神？是他因為自己帶走祭品而發怒了嗎？是因為自己嗎？

哈，我在想什么，這是人干的啊，我要去報仇才行。

我要先安葬他們。

我要……

“是山神！”

陳碩忽然發出一聲低吼。

周舟轉頭木然地看著他。

“是你。”陳碩雙眼通紅，盯著和沈冬雨站在一起的周舟。

陳碩忽然撲過來，抓住周舟的衣領將她向懸崖邊上拖去。

“小舟！”沈冬雨尖叫起來，“你干什么！”

她拼命踢打著陳碩，但陳碩自小鍛煉，又又靈力，哪里會在乎這樣的攻擊，沈冬雨報住陳碩的腰，但陳碩就這樣拖著她們兩個繼續朝上走。

周舟抓著陳碩的手，幾乎忘記了掙扎。

真的是她嗎？

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好朋友救走呀，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她認識的人，她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冬雨去死呢？

那到底是誰……

“周舟！”沈冬雨哭喊著，她撲過來一把抱住周舟，即便如此，她也覺得自己身體一輕，兩人墜進了云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