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斷瑜一眼便瞧見那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他知道，他不該來的。
這本來就是馮煒那個老不修設下的圈套，只不過為了試探他。
但是在聽見屈奚兩個字的時候，他所有的冷靜便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這里。
馮煒還不知道在宮里安插了多少眼線盯著他，此刻再退回去也來不及了。
屈奚蹲在地上捂著肚子，瞧著那雙靴子，心頭一動。
正欲抬頭，蕭斷瑜卻先屈奚一步伸出手虛虛捂住了屈奚的眼睛。
這動作著實有些猝不及防，女子長睫翕動，長長的睫羽掃過手心，一下一下，像是撓在心上。
“別看我。”蕭斷瑜頓了頓，原本清冷的聲線緊澀了幾分：“我才從司禮監出來，未曾換衣物。”
大宦官，錦袍，衣上蟒蛇，幾個元素混雜一起，足以引起屈奚記憶深處那段血腥的片段。
沒想到蕭斷瑜竟然知道自己的事情，屈奚一愣，轉念一想也釋然。
她雖然不知道蕭斷瑜和曾經的屈奚是什么關系，但是如此看來，這蕭斷瑜應當是比如今的自己更了解過往的屈奚。
“蹲在地上，是哪里不舒服？”蕭斷瑜并沒有直接帶著屈奚走，亦蹲了下來低低詢問。
蕭斷瑜的細心讓屈奚心頭縈繞著瑩瑩暖暖的感覺，她有些蔫蔫糯糯地應了一聲：“嗯，被馮掌印嚇的，這會兒肚子不太舒服。”
或許是因為不太舒服的緣故，屈奚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姿態是完全放松的依賴。
眼底不由溶了淺淺笑意，蕭斷瑜溫聲道：“手拿開些。”
屈奚照做了。
一手依舊是遮著屈奚眼睛的姿勢，另一手隔著衣料揉了揉屈奚的肚子。
屈奚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躲，卻在下一瞬感受到一股暖流和著覆蓋在肚子的那只手傳遞至身上。
在心底猜測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內力，屈奚沒有動，只乖乖任由蕭斷瑜動作。
因為屈奚是蹲著的姿勢，蕭斷瑜一只手捂著屈奚的眼睛，另一只手想觸碰到屈奚的肚子位置，就不得不前傾，加上屈奚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遠遠瞧起來，倒像是——
蕭斷瑜想占屈奚便宜似的。
輕咳了一聲，蕭斷瑜壓住面上那抹緋色，徑直轉身：“應該沒事了，快到皇上召見你的時辰了，跟我來。”
屈奚睜開眼，入目只是蕭斷瑜如玉般俊逸的身影。
肚子的疼痛感確實消失了，屈奚快步跟了上去。
蕭斷瑜將屈奚帶至正陽殿，淡淡留下一句“到了”，便轉身離開了。
屈奚經過通稟，進入了嘉璟皇帝所在的正陽殿。
殿中某處似乎有丹爐硝煙燃燒，這樣刺鼻的味道讓屈奚不喜，她抬眼迅速掃了一眼殿內，恭恭敬敬行了禮。
“草民拜見皇上。”
“喲，屈先生這是到了？”嘉璟皇帝坐在殿中蒲團之上打坐，抬眼威嚴掃了屈奚一眼：“緣何姍姍來遲？”
屈奚正欲開口，馮煒卻先她一步開口道：“回皇上的話，屈先生怕是身子不大好，所以才耽誤了。”
聽得這話，屈奚有些迷惑。
馮煒不是先前還在整她么，怎么忽然之間開始為她說話了？
但是很快屈奚就知道了，馮煒依舊是在整她。
“屈先生身體不好？朕這里有幾顆丹藥，丹至病除，就賜給你了。”嘉璟皇帝如是道。
凡塵瑣事只是嘉璟皇帝生活中微不足道的色彩，修道煉丹才是這位皇帝的生活本色。
想起嘉璟皇帝對道教的推崇，拒絕的話在喉嚨盤旋又咽了下去，屈奚拱手謝恩：
“能得皇上賜丹，草民三生有幸。”
“哈哈，不錯不錯。”聞言，嘉璟皇帝愉悅大笑，那聲“不錯”也不知是夸丹藥還是夸屈奚：
“馮煒，從朕丹藥柜第三層第五屜里取三枚烏色養生丹給屈先生。”
屈奚低著頭，只聽干脆利索的屜柜抽拉之聲消失之后，男人的腳步沉穩，直到那雙金縷勾線靴再次出現視線里。
“屈先生，請吧。”馮煒出口言語字字平穩，但是屈奚的心卻倏然一緊。
面前伸出一只手。
那手著實算不上好看，胖乎乎肉乎乎，拇指虎口處還帶著薄繭。
而這只胖手的掌心，躺著三枚烏黑的丹藥，簡直要黑到心底。
屈奚的心抖了抖。
手掌已經被冷汗濡濕，屈奚伸出手，快速掠過馮煒的掌心，握緊那三枚丹藥，叩頭謝恩。
“屈先生現在可還難受？”嘉璟皇帝一臉關切。
屈奚心沉了沉。
嘉璟皇帝絕對不是單純問她身體那么簡單。
她還沒來得及接話，那廂馮煒就開了口：“奴才方才在宮中見屈先生虛到不行，現在怕還是未曾緩過來。”
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卻是瞬間將屈奚推入地獄！
“哦？”嘉璟皇帝甚是滿意地笑了：“既然如此，屈先生不如就地服一顆養生丹，若是虛的厲害，兩顆也可。”
手里攥緊“養生丹”，在屈奚眼中，這丹藥比毒藥還讓人恐懼。
嘉璟皇帝信道教吃丹藥，她可不信，什么狗屁養生丹，誰知道吃下去會不會要養一輩子的生？
更何況，這三顆丹藥，經過馮煒的手。
在司禮監，共有十一位掌權太監，這所謂的掌印太監，可是太監的頂峰！
她對大宦官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
“這三枚丹藥是皇上予草民的恩典，草民想出宮之中向義父炫耀。”屈奚迅速將這三枚丹藥攏入衣袖之中，那動作，好像生怕晚了之后被人搶奪似的。
她這模樣著實取悅了嘉璟皇帝，皇帝心情極好：“既然想炫耀，那便留下，朕再多賜你兩顆服下。”
奶奶的，聽不聽得懂人話！她根本不想服用好嗎？
屈奚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但是話依舊是要說的：
“義父常與草民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法自然，既然皇上已賜三顆，這便是道法，草民不敢多求。”
屈奚不卑不亢，心底卻默默為義父磕了三個大響頭。義父啊，不是孩兒不孝把您抬出來，而是如今這情況，真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你義父？”屈奚這番話顯然引起了嘉璟皇帝的興趣，他看向屈奚問道：“他對于道教很有見解？”
“略知一二皮毛。”屈奚恭敬應了，反正她義父博學多識，說略知一二都是謙虛：
“義父亦會寫話本，草民的話本就是得義父教導。”
終于努力扯上了今日正題，皇上，您還記得今日召見草民，是為了話本子嗎？
這些都不是嘉璟最關注的，見屈奚說完話，他又話鋒一轉，提醒道：“那丸丹藥，你還沒有吃。”
這一句，已然帶上了些許冷意。
沒想到嘉璟皇帝竟然如此在乎吃不吃丹藥，屈奚的手心頓時滲出一層薄汗。
~~~~~~~~小劇場~~~~~~~~
蕭斷瑜：媳婦，我的手.技好嗎？舒服嗎？
屈奚：好極了，以后我身體不舒服，都要靠你的手了。
作者菌：？？？你們在搞什么？明明那么純潔，不要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