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是茗火最旺的時候，青藍色的火焰足足有三個人那么高，顏色和形狀都極美，邊緣處近乎透明。我平躺在地上，火焰擋住了視野里的大半天空，入眼皆是一片亮色，我的心也跟著明亮起來。

天快亮的時候，火勢才減弱，顏色也開始變淡。火燃了一夜，我便看了一夜。回過神來，火已經消失了，周圍卻沒有任何痕跡，就像它燃起時那樣突然。

城市漸漸熱鬧起來，風聲，車聲，人聲，枝葉相互碰撞的簌簌聲都混雜在一起，彌散在空中。以前的生活總是忙忙碌碌，這些聲音對我來說就像每天走過的路那樣平凡無奇，不值得注意。現在百無聊賴，仔細聽來，倒是品到生活的味道，不是極端的酸甜苦辣，而是清湯淡水，但五味俱全。

一不留神，一夜就過去了。我索性閉眼，打算進入休眠狀態，沒睡多長時間就被一個小女孩叫醒。

“姐姐姐姐，你幫幫我。”小女孩拽著我的胳膊，哽咽不止。豆大的淚珠剛溢出眼眶就化為黑煙飄散，一時之間，她的眼睛都被隱藏在煙霧之下，變得模糊不清。

我記得她，之前在步行橋附近遇到一對姐弟，陳晨陪他們玩了大半天，也是那天，我知道了秦翊是特殊體質人群。那時只記得她是個很懂事的小女孩，總是把弟弟護的很緊，現在只見她一個，想來是弟弟出了事。

但我有些猶豫，沒有做出反應。現在還未找到危險的來源，我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惹來太多麻煩。更何況，以我的能力其實幫不了別人什么。

小女孩看到我冷淡的樣子更加焦慮，渾身顫抖，說話也不那么完整。

“姐姐，你幫……幫我，哥哥說……可來這……里找他的，他說會幫……”女孩泣不成聲，說到后來聲音已經不大清晰。

陳晨嗎？除了昨天以外，這幾天我們一直呆在一起，也并沒有說會長期待在這里，何況他昨天就已經離開了，應當不會說這么不負責的話。

我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女孩的眼淚沒有讓我放松緊惕，我不相信她，但還是盡量平緩地對她說，“那個哥哥有事出去了，你找別人好嗎？”

女孩仍是不停抽泣，見我沒有要幫忙的樣子，松開了手伏在地上，背部抽動的很厲害，那樣痛苦至極的樣子讓我有些難受。

“媽媽說……讓我照顧好他的，說了的，我太……沒用了，我要怎么辦啊……”

或許是太過激動以至呼吸不穩，女孩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她還是伏在地上，手握成拳按在胸口處，使勁的捶打。

即使在生前，我也沒有像她這樣情緒起伏特別大的時候，很少體會到心痛的感覺，更別說是死后，對什么都不甚在意，更是從沒有過。鬼也是會心痛的啊，我想就算我沒有切身感受過，那種感覺一定也不好受的。

我伸出手輕拍她的背，這樣對鬼估計是沒有用的，但我實在不擅長這些，只能學別人這樣安慰她。

我輕聲說：“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我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但是會想想辦法。”

女孩聽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胡亂的擦了擦眼淚，起身對我說：“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們看到有座新建的大樓里很漂亮，二樓還有好多燈。小佑很想去看，我們...我們。”女孩仍是情緒不穩，說到這里，捂著嘴努力平復，堅持說道：“我們只想離近些看看的，哥哥也在那里，可是太擠了，我和小佑走丟了，我感覺不到他，我也找不到哥哥。我...我...”

每個鬼的感知能力是不同的，有的很敏銳，有的則很遲鈍。我看著女孩，不再像剛才那樣排斥。我實在是個很平庸的鬼，體能差就不說，戰斗力幾乎為零，感知力雖強，于自己而言卻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既然是力所能及的事，我想我應該幫她。只是女孩說的大樓……

市里最近確實新建了兩座大樓，一座是住房樓，一座是大型美術館，就在我所在的古樹附近。實際上那座美術館已經不能算是新建的了，印象中在我高二時，美術館就已經完工了，但是這么長時間以來，美術館一直處于閉館狀態，里面空空如也，開發商和投資商的消息也都處于保密狀態，建造了又不營業，這點一直很讓人費解，但也沒有人深究，到后來這座美術館已經完全成了背景，很少人會去注意。

難道是美術館有燈展嗎？人就罷了，什么樣的燈展還會吸引那么多鬼。雖然一直有很多謎團，但它看起來很普通，從外面看就只是一座空房子。先前我也沒有過多注意，原來陳晨有事就是去看燈展了，感覺不太像他，還是這個燈展有什么玄機。

我極力在記憶里搜索美術館的信息，尋找相關聯的點。一直緊閉的美術館，燈展，陳晨，失蹤的弟弟，潛意識里覺得有些古怪。我本想多問些，但女孩狀態實在不好，看樣子也不清楚，我只能作罷。

也是最近，我才發覺鬼的世界也存在這么多危險，這種情況下，我不能袖手旁觀。所幸也只是幫忙感知下位置，該不會有什么事。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幫幫我，我真的沒辦法。”女孩似是看出我的不忍，又像一開始那樣拽著我的胳膊，只是拘束了很多，沒有很用力。

“我...我有小佑的桃木手鐲，他一直戴著的，姐姐你幫我找找吧，只要找到就好了，我們以后再也不去了，真的再也不去了。”

我沒有什么很親近的兄弟姐妹，但其實一直很向往這種親情，受小女孩的觸動，我也不再猶豫了，接過她的桃木鐲，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

靠嗅覺感知是鬼之間比較常見，也頗為可靠的一種感知方法。而木制的飾品儲存氣味的效果極好，尤其是貼身多年的，比頭發還要合適。

走之前我把陳晨留下的匕首綁在小腿側，將手槍別在腰間，若出現什么意外也好應對。

桃木鐲上殘留的味道很濃郁，我們很輕巧地來到了男孩所在的位置，正是我先前猜想的地方，那座低調的美術館。尋著特有的味道，我們最終站在了美術館外。

我不禁微微皺眉，雖說鬼的感知能力不同，但通常不會相差太多。況且小孩子的感知能力通常要強些，特別是女孩。就算我是個例外，感知能力超強，若男孩一直都呆在這里，這么近的距離，女孩也不該感知不到。她的手里還拿著桃木鐲，對了，桃木鐲，若只是單純的走散，一直貼身攜帶的手鐲為什么會在女孩手上。

越想越是膽戰心驚，女孩抓著我的手驟然一緊，幾乎是立刻，我甩開她的手就要跑，可還是晚了。

剛側過身，頭發突然被從后面抓住，一時反應不過來，身后一股向右的力直接把我甩到門里。

直到跌在館內的玻璃地板上，我的大腦還一片空白。明明個子還不及我的腰，怎么會，怎么抓住我頭發的，她的力氣大的異常，完全不像是個瘦弱女孩的樣子。

跌倒在地，我不假思索地起身就往外沖，絲毫不去在意館內的情況，這個地方決不能呆。沒想到剛碰到玻璃門就被撞了回來，美術館的門竟是有單向限制的，進來后就出不去了。

我錯愕地看著門外的女鬼，看到她已完全不復女孩瘦削虛弱的樣子，變成了一個陰郁的年輕女生，烏黑的長發濃密柔潤，垂落在地，這樣看去，個頭竟比我要高出不少。

女生的臉尖尖的，五官長的很標致，依稀有先前女孩的影子，眼睛卻毫無神采，深沉地讓人看不到盡頭。對視的時候，女生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陰惻惻的眼神讓我無法長久直視，害怕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