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芳看著院中有一顆梅樹已育花苞，紅色從雪中露出。“初七，你去問問袁公子可否采幾枝。”擷芳的毛病又犯上來了。

初七腳程快，也就去了。擷芳提高皮裘，好上林中去，雪中滑，走的也小心。

剛剛走到林中，身后有一人說：“小姐別上林中去，這片梅林是公子心喜之物。”

擷芳轉身看見那發間的三朵紅色絲絨球：“多謝嫣紅姑娘提醒！”

擷芳進了林子再出來也是艱難，只好按著來時腳印走，一不小心便摔在地上，嫣紅也進來拉她，本就失了重心的人不好起身，嫣紅人小，力氣也小，將起未起之事，嫣紅倒在擷芳身上。兩人跌坐一團，擷芳爬向旁邊，攀著樹干爬起：“你拉著我的手，我拉你起來！”

嫣紅搖搖晃晃的站直，兩手握在一起，相扶走出梅林：“謝謝你，嫣紅！”

嫣紅道：“還是小姐扶我，嫣紅慚愧。”

擷芳轉眼打趣她：“你是不是喜歡我哥哥？”

嫣紅小聲說：“鄭公子乃是貴人，我不敢高攀，小姐莫要打趣奴婢。”

擷芳道：“誰說奴婢不能嫁給主子？宮中多的是宮女變皇妃的。”

嫣紅低著頭道：“奴婢還有事情，小姐先走吧！”

一溜煙人就沒影了，擷芳還在笑著，初七剛到：“小姐，怎么了？”

擷芳道：“沒事，咱們回去吧，路上太滑！”

這一黑一白的天下也是步步兇險，輕敵在任何時候都是大忌，袁騏槃懊惱不已，輕率的答應了下棋。

“鄭兄是深藏不露呀！”

鄭燮瑜如松石不動聲色：“我只是平日里也不下，故而沒有說罷了。”

袁騏槃深知此人手段高明，自己在他面前太淺了：“這局我必輸無疑，不如算了吧，我認輸！”

鄭燮瑜看了一眼：“做事須有始有終。”

袁騏槃只好硬著頭皮接著下。

擷芳也不知鄭燮瑜棋藝如何便問：“初七，你可知阿瑜的棋藝水準？”

初七道：“國手無疑。”

擷芳心中咯噔一下：“那袁公子不是送死？……唉！”

初七道：“公子自有分寸，只是一局棋而已。”

在看袁騏槃那一心求死的臉，擷芳看了一下，慘不忍睹。

擷芳于心不忍道：“阿瑜，我餓了，不然我們先去用膳？”

鄭燮瑜沒有回頭，只輕輕說：“快了！”

不消一會，袁騏槃長舒口氣：“鄭兄，我輸了。”

這輸了比贏了的還要爽，被人吊打太煎熬了。

鄭燮瑜一顆顆的將棋子撿回分入棋盒：“袁兄，承讓！”

袁騏槃拱手：“不敢不敢，鄭兄謙虛了。”

祥哥在西暖閣側廳已經布好餐，都是齊州特色小吃，一個個小碟子排過有如春日野花次第開放。這齊州的小菜以酸辣為主，冬天的蘿卜剛剛下來，那蘿卜做得爽口，不覺間擷芳已下去半盤。鄭燮瑜盛了碗魚湯遞給擷芳：“再好吃也是涼菜，喝口熱湯。”

動作流暢，旁若無人，袁騏槃只覺這兄長既有慈母之心又兼嚴父之職，欣慰至極。

擷芳道：“你這廚子手藝真好，好想帶個齊州的廚子回去，也能給哥哥嘗嘗。”

鄭燮瑜道：“他的廚子有的事，你若喜歡，自己帶個就是。”

袁騏槃道：“你喜歡可以常來玩！”

鄭燮瑜突然看著他，眼中有如無瀾秋水，卻能吞噬萬物，震懾人心，這一眼看得袁騏槃震驚。鄭燮瑜又轉向擷芳：“我們出門時就是中秋之后，離家太久，父母思念甚苦，芳兒，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接近年底，需要操持的事情也多，可不能勞累了老人。”

這些話句句都是敲打，身為公主豈能自由，擷芳也知事實如此：“嗯，那阿瑜你就安排吧。”

這佳肴再好，沒了心情也是無味，倒是袁騏槃有預感，早就準備好了禮物。這兄妹二人，雖然不知其身份，但言語間的形象決不是小門小戶，以禮待之才是上策，再說本就有求于人。

雪積如松，寒風刺骨，馬車鋪了兩層毯子，由于路上顛簸不可車上生炭，初七備了不少衣物食物，避免路途太過艱辛。

車輪軋出兩道雪痕，突然車猛地停住，擷芳掀開車簾，袁騏槃正坐于馬上，雙目定視。擷芳下了車：“袁公子。”

袁騏槃拱手道：“近日天寒，從齊州到鈺都少則七天，小姐路上珍重。兩地相隔深遠，恐再會無期特來想送。”

擷芳也還一禮：“袁公子情誼，我會記住，這幾日我很開心。”

兩人相視一笑，祥哥送上一個雕花盒子：“這是些小玩意兒，我的獨家設計，聊表心意，你收著吧。”

擷芳讓初七接下道謝，忽而想起什么，從袖中拿出一個紅絲白玉配：“你若有機會來鈺都，將此物交與翠微寺的圓果大師，你我便可見面。”

袁騏槃看這玉配成色實為佳品，不敢猜測：“那我就收下了，小姐一路順風。”

擷芳微笑點頭：“后會有期！”

不過在外呆了一會，擷芳身體寒涼之極，許是今日身體有損未復原，初七又多開了幾個暖手爐抱在手中。

擷芳想起這盒子，便拿來打開看看，一幅畫，還有一對金色步搖，兩只飛鳥盤旋祥云之上，幾只金色的鈴鐺小巧精致，輕輕搖晃，悅耳動聽，這禮物果然是用心了。只是昭國等級森嚴，如此禮物若非貴族不可佩戴，這袁騏槃恐怕早已對自己的說辭有了懷疑，這樣的禮物送的刻意。不過自己再來齊州，恐怕沒什么可能了，終使能再相見，又能如何。初七見擷芳思緒良久，不免擔憂，擷芳寬慰一笑：“你幫我收起來吧。”

車隊沿著街道走向東城門，馬蹄噠噠，車簾搖曳，袁騏槃仍未動身，祥哥提醒：“公子，該回府了。”

袁騏槃回神過來，打馬歸去。

這是齊州這十年來下的最大的雪，洋洋灑灑飄了一月有余，許是天公覺得分離時要應景罷了。

而這向來游手好閑的袁公子突然讓家人省了心，既不胡鬧玩樂，也不四處游蕩，倒是收了心在家中安靜念書。袁老爺捋著胡子想：這孩子可算是開竅了，這些年沒有白操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