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飲山房占地不大，卻處處透著精巧。游人并不多，兩人選了一處挨著池塘的回廊坐下來。

明明掏出手機：“答應你的事情，我要做到。把那人手機號碼給我吧。”

藍媚搓著上衣的衣角，期期艾艾拿出自己手機，翻出電話號碼遞給明明看。

明明一邊看著藍媚手機上的電話號碼，一邊撥號。“嘟……嘟……嘟……”，等待接通的聲音響起來，藍媚卻緊張得背過臉去，背過去還不夠，走遠幾步看著圍墻上貼著的字畫拓片，雙手貼住自己耳朵。

電話通了，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來：“你好，哪位？”

明明看了眼藍媚，用盡量職業的語氣開口：“江先生，我是一家公關公司的企劃，我姓唐。目前我們有一個路演活動需要一個有職業經理人背景的司儀，有朋友向我們推薦了你。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想約您見面聊一下項目，客戶給出的酬勞比較優厚。您看，下周什么時候方便？”

電話那頭停頓了約莫幾秒鐘，江濤接口道：“可以，下周比較忙，不如周五下班后吧。你可以先加我微信隨時聯系。”

“好的，那回頭聊。”明明掛了電話，無奈地看著藍媚，“藍寶，為了你我接連撒謊，也不知道這個謊后面能不能圓起來。”

“還要繞這么大個圈子啊，我還以為你直接電話問他還記不記得我。”藍媚吐了吐舌頭。

“你當我不想直截了當啊？不是怕把他驚跑了嗎？”明明看著池塘里肥大而斑斕的錦鯉，“我就替你把他約出來，至于怎么談就交給你自己去。或者你可以繼續順著我的謊話往下編，真找個項目繼續跟他合作。”

“我去哪找項目？”藍媚癡傻起來。

明明忍不住抬頭看天：“我的大小姐，你隨便找你爸，找你爸女朋友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喂。”

“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早上都沒見你爸呢。”藍媚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這茬事。

“不要提他。能每天在家里待個一小時都算西天出太陽。”明明臉上的笑倏的不見了。

正在此時，明明的電話響起來，安靜的后院里顯得尤其刺耳，是一個顯示SZ市的陌生電話號碼。

猶豫了片刻，還是劃屏接聽起來，只聽見對方刺耳如破鑼的嗓音：“唐明明是嗎？你爸欠了錢，快點拿錢過來把人領回去。”——不由得面色大變，眼瞪得溜圓，聲音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你是誰？”

“我是誰？我當然是債主。不要廢話，拿錢領人，不拿錢，要你們全家好看！”兇狠地掛了電話。

顧不上跟藍媚好好交代，一個箭步往前沖：得快點回家，找媽媽問問怎么回事，去哪里提人。

來時輕快的步伐全都不見，僅一瞬的功夫便推開大門往屋后沖去：“姆媽，姆媽！你在嗎？”

“干嘛啦？你們不是去吃羊肉嗎？我沒做你們兩個的午飯。”明明媽媽正在淘米。

“姆媽，剛剛有人打電話給我要拿錢出來領阿爸，到底怎么回事？他在搞什么？”明明走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

“是誰的電話？”明明媽媽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我聽不出來，只知道電話是蘇州本地的。”明明把手機拿出來，翻到電話撥入的頁面遞給媽媽。

黃麗婭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手機號碼，凝神想了許久也沒有頭緒：“打回去。”把手機遞回給女兒。

明明回撥電話，不久那個破鑼嗓便接起來喊道：“唐明明，什么時候來？！”

明明盡力用平靜的語氣答道：“在哪里？多少錢？”

那人不耐煩起來：“跟你媽說衛生院旁邊，她知道的。錢嘛，來了告訴你。”話音剛落電話便掛斷了。

明明看向媽媽：“媽，說是衛生院旁邊。”

黃麗婭當即面如死灰：“是賭窩。”

“那是什么？”明明當然聽懂了，只是不清楚自己的理解對不對。

“還能是什么，就是賭博的地方，還有高利貸可以借。你爸爸被扣下來，看來是輸了大錢。我們娘倆沒享過他的福，卻要被他坑慘了。”黃麗婭不禁悲從中來，說到后面已開始嗚咽。

“媽，還沒去問過具體情況呢，你別哭呀，一切有我。”明明拍了拍黃麗婭的背，歉意地看著藍媚，“你看，本來是說帶你來玩的，結果家里出了這樣難堪的事情。要不你先回？我處理好家里的事情再回上海。”

“不，我陪你們去。”藍媚仗義地說。

晴朗的天氣，此刻再出門卻再不是早上宜人的情緒，一行三人除了藍媚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樣。

這鎮子很小，從明明家出來不遠便拐上一條寬闊的大馬路。黃麗婭指了指東南方向，三人又沉默著往那邊一個白色的小院子去。

到得門前，黃麗婭想了想：“應該在左邊。”邊說邊貼著院子的圍墻左邊往里進深。

原來在這衛生院的左后邊另有一個混色彩磚外墻的平房，平房四周圍著實心圍墻，只在頂上留了幾個花格子用來透氣。

三人還未靠近緊鎖的大門，便聽得里面有人喝道：“外面鬼鬼祟祟什么人？”

“是有人打電話叫我們來的。”明明伸手拉了拉自己老媽，阻止她要高聲宣告自己的來路。

“唐季的女兒？”

“是。”明明回道，里面的人看來很有組織有紀律。

“還有誰？”問話的人走過來，貼著大門問。

“我媽，還有我表妹。”明明看了眼藍媚，不假思索地給她安排了個身份。

“讓我們進去看下姑父怎么樣。”藍媚開口說。

明明橫了一眼藍媚，眼神似在說：小孩子家別開口。

里面的大漢站定在大門里側，“丁零當啷”一陣響，大鐵鏈子被解下來放在地上，橫栓被拉開，大漢露臉往外張望了一下確定只有三個婦孺，便站開讓她們進去。

這人從沒見過，明明心里想。

三人互相拉著手進了小院子，卻聽到背后鐵門關上，鏈條重新掛上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