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峰回路轉
- 有憂無解
- 溫柔蛇精病
- 5732字
- 2019-05-05 11:31:34
周五的早晨,臨出門瞥到廚房臺面上的湯罐,想了片刻明明還是退回去拎在手上——放辦公室吧,下次看到李慕柳讓他帶走。
明明總是準時地在8點45之前打完卡上樓,定定心心看郵件。在同事七零八落帶著食堂的豆漿油條在辦公室稀里呼嚕吃起來的時候,卻好像已經上了半天的班。
這一天,米迪來得尤其早,明明推開玻璃門,便看到她坐在自己位置上,跟往常不同的是,她眼睛是紅的。
愣了愣神,直覺跟李慕柳逃不脫關系。禮貌地向望過來的米迪點點頭,夾著包進去。
堪堪坐下來,把湯罐放在桌邊,把包袋里的手機放桌上。米迪帶著一股冷冰冰的氣勢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立定在明明的椅子旁。
“明明,你跟我過來一下。”紅著眼睛冷著聲音的米迪,有種讓人陌生的距離感,但明明不發一言地起身,跟在她身后走出了辦公室。
竟然是到明明每天健身的樓梯間。
“李慕柳說自己沒有在追你。”米迪開門見山拋出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他沒說錯。”明明平靜地回答。
“那他為什么費盡心思要靠近你?我第一次去酒吧碰到他,他對我那么好,我真的以為他是喜歡我。結果昨天告訴我——是為了你,他要你的信息。”米迪的眼淚涌出來,抬起手臂并不淑女地擦干凈,“你是比我漂亮比我美,但是,我就很差嗎?啊?”
“米迪,李慕柳不適合你,自然會有其他合適的人出現。”明明看著玻璃目前外的白云,“跟我如何沒有關系。而且,他要接近我也不是為了喜歡我,你可以放下這個心結了。”
“男人對女人的在意,除了喜歡,還有什么可能?”米迪情緒激動起來,連鼻涕都奔流而下。
“我有個故友,拜托他接送我去那個飯局,僅此而已。昨天過來,也是受我故友之托,來給我送點湯。”明明嘆口氣,不想再說,拉了拉米迪的手臂,“回去上班,李慕柳不適合你,你忘了他吧。”
“忘?有那么容易就好了。”米迪放下自己苦苦支撐的矜持,放聲哭泣起來,樓下樓梯間的門被打開,有人探出頭在向上張望這里的動靜。
“哎。快到上班時間了,你好好平靜一下,回去工作吧。”明明并不會安慰人,干巴巴地拍了拍米迪的背,不忍繼續看她涕泗交流的狼狽,推開門回自己工位拿了一包紙巾,抬頭卻看章子涵正踱步進來。
“老大,早。”
“早。今天張浩鐸過來?”
“昨天說是安排個配方師過來的,我等下約具體時間。”
章子涵點點頭,往自己辦公室去。
人越來越多了。明明拿著紙巾去樓梯間,向嗚咽抽泣后背起伏的米迪遞過去。
米迪拿過紙巾,抽了一把壓住自己紅腫的眼,不再吭一聲,推開門回了自己的工位。
明明嘆口氣:紅顏往往被誤稱為禍水,英俊多金的男人可不止是禍水,簡直是業障。
9點的前5分鐘仿佛被施了魔法,辦公室里的人在這短短幾分鐘里湊齊了。9點鐘,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每個人似乎做好了準備開始一天的搬磚。這也是一種儀式感吧。
今天的辦公室氛圍有點詭異,所有人的腦袋都或多或少探出來向米迪的方向張望——這個辦公室頂頂會來事兒,頂頂要面子的姑娘,正紅著一對眼睛啪啪啪打著字,夾雜時不時抽泣的鼻音。
明明推門而入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為數不多的幾人紛紛將視線投注到她身上,見她手上捧著一包抽紙,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起來。
明明視而不見,徑直朝自己的工位而去,坐下來便按自己的習慣開始寫to do list。寫完事項,想了想先挑最簡單的一條,給張浩鐸打電話。
“張老師,您好。”這次的鈴聲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
“小唐啊!哎呀,我剛想給你打電話,怎么樣,今天上午10點我們碰個頭?”
明明沒料到張浩鐸這樣客氣,跟自己編排的場景差了十萬八千里,頓時停了一下,才接口:“張老師這么客氣,我隨時都可以。”
“那好,你就等著吧,我們現在動身一會兒就到。”
掛了電話,明明還是有點愣神——張浩鐸,不是傳說中的很厲害的人物嗎?為什么這樣好說話。
“10點有訪客來,我們一起。”發了條消息給田荷。
“好咧。”田荷秒回,還帶了個愉快的表情。
這么好的機會,明明理了理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碰到的問題和困惑,拉拉雜雜足有七八條,耐心地一條條抄在筆記本上。
咬著筆桿想了想,對,還有自己做的不成形的基料,和幾個供應商送來的樣品。心虛地想,也可以讓高手品鑒品鑒。
不多時,前臺的電話進線:“唐小姐,有一位姓張的先生來訪。”
“是,麻煩你讓他稍等,我下來接他。”
糟糕,自己忘了安排會議室。立刻小步快跑到章子涵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老大,張浩鐸來了,我能用下部門的會議室嗎?”
“用吧,讓米迪做好接待工作。”
明明一愣:“好。”
自己不想麻煩米迪,但這是她的工作。顧不上跟米迪當面說要求,明明快步去電梯廳,按了下行按鈕,快快用微信給田荷發了個消息:“高手來了,你去我們小會議等著,問米迪拿幾瓶礦泉水。”
剛發出去,電梯到了一樓。開門便看到張浩鐸帶著一個年輕小伙子站在前臺。
“張老師您好,失禮了。”明明歉意地彎腰,伸出手去握張浩鐸的手。
“小唐,客氣了啊,你這是看得起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曾凡,我的助手。”
“你好。”明明大方地伸出手,虛虛握了一把。
“我們上去聊。”帶著兩人上了電梯。
將兩人帶去會議室,田荷果然已經整理好平時有點亂的臺面,準備好了礦泉水。
明明客氣地請兩人坐下,讓田荷去跟章子涵說一聲。
剛寒暄幾句,章子涵獨特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門推開,章子涵立定在門口,停頓了許久才開口:“師兄,好久不見。”
張浩鐸臉色不見一點變化,只淡淡應和一句:“好久不見。”
“認識小唐?”
“算是朋友。”張浩鐸低頭玩著自己的手表表帶。
“謝謝師兄來指導工作。”章子涵并不敷衍地躬身。
“都說了小唐是朋友。她工作有困難,我剛好算這行比較老的,跟她聊聊天而已,別給我戴高帽。”張浩鐸依然低頭玩著自己表帶,仿佛有許多奧秘。
章子涵客氣地點點頭轉身,用低低的聲音跟身邊的田荷說:“好好聊。”便跨著大步走了。
“張老師……”明明臉上有些迷茫,但并不是八卦。看得出來章子涵同眼前這個傳奇人物頗有些淵源,頓時覺得自己草率得將人請來,是不是有點不好。
“我們繼續。”張浩鐸揮了揮手,“我跟你老板之間的事情,過去好久了,不足一提。”
“好。”明明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按輕重緩急一條條問起來,張浩鐸話并不多,但每個問題他都思考片刻給建議,田荷在一旁賣力地速記。
“您看我們按中國風的方向去開發產品,有市場空間嗎?”
“在我看來這個概念馬上要火了,而且會火成爛大街,你要做得趕快,晚了只能吃點殘羹冷炙。”張浩鐸點點頭,“我給你的建議是,做好產品提案,至于是否有必要做,做了有什么收益,你該交給更專業的人去做。你只要負責呈現產品的概念就可以,這是我們配方師的使命。”
“我記住了。”明明記著筆記,“那您看看我調的基料。”說罷將提前準備好的樣品瓶往曾凡方向推過去。
曾凡接過來,嫻熟地擰開蓋子用手指取了片刻在手背上抹開后拍了拍,搖搖頭:“浮色,與角質層結合不佳,你這個粉底連最基礎的遮瑕都沒做到,妝感重但是很快脫妝,要我說是不合格。”曾凡的評價絲毫不客氣。
明明果然深覺沮喪,但依然保持風度:“那有什么建議或者辦法嗎?”
“最簡單就是,買配方。”曾凡一板一眼地說,略有點圓的臉上,寫滿了愛莫能助。
“以我們的立場,很難去買成熟配方,來貼標簽說是我們的技術和開發。”明明緩緩搖頭。買配方當然是誘人無比的建議,但一旦用買來的配方,很快就會被市場淘汰掉。
“我知道你怎么想,我們實驗室有不少最后沒商業量產的配方,之間差異都不大,我們可以按最小金額進行交易,但我保證不會給你最差的配方。”
曾凡的建議太有誘惑力了,明明鄭重地記下來,依然不死心地問:“你看我的概念還有沒有機會。”
“概念我不是太懂,那我還是建議你做好產品的開發和概念包裝就好了。”
“我記下了。但我們沒有經費去買配方。”明明搖搖頭。
“小曾,把我們帶來的幾個樣品拿出來。”張浩鐸見曾凡鉆在配方的牛角尖里出不來,只好親自打圓場。
曾凡從背包里拿出幾個寫了編號的白色塑瓶,碼在桌上往前推到明明面前。
明明打開一個,遞給田荷。田荷用手指試了試,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明明,拼命眨眼睛,用口型給明明遞話:超級棒。
“小唐,這里一共有十幾個產品,我可以無條件幫你量產,配方屬于我,我要求只有一點,其中的關鍵成分,我會做成半成品供貨,無雙只能找我采購,我只賺采購差價——你不用現在就想,可以跟你老板討論一下,需要的話隨時找我。”
“老板,這樣做我們虧大了。”曾凡肯定是個書呆子,還在客戶桌上,便開始跟自己老板對著喊話。
“沒事。就當幫朋友。”張浩鐸又揮了揮手,結束曾凡的提醒。
“小唐,沒別的事?來,陪我逛逛你們科研中心。”張浩鐸像所有做慣了老板的獨裁者,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分分鐘就能找到自己的控場節奏。
他站起身,不作停留地往前踱步。轉彎時經過米迪的座位,米迪像被接通電源一樣,整個人抖擻起來——哎?!這個色情狂?
她立時沖到過道上,伸出手指著張浩鐸的鼻尖:“你怎么來了?!”
曾凡訓練有素地往前一步,架開米迪的手指,用冷冰冰的聲音開口提醒:“放開你的手,你放尊重點。”
“我放尊重點?”米迪羞憤地漲紅了臉,本就紅腫的雙眼蓄滿了淚,此時像決堤的珍珠一般撲簌簌往下掉。
“你認錯人了。”張浩鐸斜睨起眼,腳步絲毫不停地一路往前,“唐小姐,帶路散步。”
“你……”米迪顧不上擦掉臉上噴薄而出的淚——她今天丟了足夠多的臉,還在乎這一點?
明明拉住米迪的手:“米迪,我很快回來。等我回來再說好嗎?你先去洗把臉修整一下。”
說完跟上曾凡和張浩鐸的腳步,往電梯廳而去。
田荷拎著曾凡留下的樣品,美滋滋地往自己座位過去。
“他叫什么名字?”米迪攔住田荷。
“哪個?”猛然被打斷自己已經飛到外太空的美夢,田荷的思路還跟不上,傻乎乎地問。
“那個年紀大點的。”心下暗啐:真是鄉巴佬,開個會連對方姓甚名誰都還沒搞清楚。
“叫張浩鐸。”田荷慢悠悠回答,不想看米迪兇巴巴的表情。
米迪狠狠跺了跺腳,轉身扭回自己位置。
秋天的季節,科研中心樓下的花園里已經彌散著桂花的香氣。
一路上張浩鐸并沒有開口說話,只豎起耳朵聽明明和曾凡有一句沒一句的對白,直到走完一整圈,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大門口。
“明明。”他略頓了頓,“還是稱呼得親近點好,你多去逍遙走動走動。”
沒有預料到張浩鐸會提起逍遙,明明頗費了神思才確認他提的是神秘的逍遙:“沒什么好去的。”
“恕我冒昧,你跟陽爺是什么樣的交情?”
陽爺,陽錦明嗎?明明緩緩搖頭:“我只見過他兩次,只知道他的名字,至于他是做什么的,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不知道。您是前輩,我不妨直說——我雖然是小戶人家出生,但是從小知道,這世上不存在沒有理由的好。陽錦明對我有何所求,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會主動去湊熱鬧,我怕他要的我給不起或者沒法給。”
張浩鐸嘆口氣,雙手背在身后:“你戒心太重了。說些不當說的,我張浩鐸行業內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也算有點聲望,但我不屈從于任何一家公司,就為了這身傲骨。陽爺,是我唯一敬佩的人,甘愿為他赴湯蹈火。你莫要小巧他。”
他轉頭看了看明明,秋天正午的陽光下,發絲反射出一層珍珠樣的光彩,素顏的肌膚白而通透,略失血色,看慣了化妝的臉,似乎這樣清湯寡水也有份獨特的美感。陽錦明,應當不是因為她的美色——這么多年,他身邊來來去去可稱為絕色的何止一二?
其實自己也不太懂陽爺為何如此厚待眼前的姑娘,但不多過問,做好自己能做的,就好。
“別送了。”張浩鐸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停頓片刻,“下次逍遙再見吧。”
“慢走。”明明站在大門口,目送兩人上了停在地面車庫的車,轉身回去。
“明明姐,我剛每一樣都試了,真的特別特別棒。”田荷一見她回來,就歡喜雀躍著蹦過來,“你看,我用手機支起來拍的幾段短視頻。”她獻寶一樣拿出自己的手機,一段段放給明明看。
雖然自己平時不用這些脂粉,但看得出來,這些小白罐里的膏體,和田荷那些大牌比絲毫不差。不知為何,自己的眼睛竟然漸漸濡濕。
滴答,一滴眼淚不動聲色地落在田荷的手機屏幕上。
田荷嚇一跳,抬起頭看落淚的明明,搖搖她的手臂:“怎么了,明明姐?”
明明擦擦眼睛:“沒什么,就一直壓力很大,覺得自己完不成老板交代的任務。今天,終于覺得有希望了。”話語聲夾雜著嗚咽聲。
咬咬嘴唇,明明拉起田荷的手:“走,去跟老大匯報一下今天開會討論的結果,聽聽他的意見。”
一改平時不急不躁的性子,風風火火地拉著田荷敲開章子涵的辦公室:“老大,張浩鐸走了。能給我5分鐘嗎?想匯報一下會議內容,有個方向需要你拍板。”
章子涵往后一靠,推了推眼鏡看著門口兩個姑娘,一個眼里含淚,一個臉頰通紅:“說吧。”
“張浩鐸和他的助手試了我自己調出來的粉膏樣品,說不合格。也算是幫我自己下了決斷,靠我自己翻材料做出來的樣品可能真的連個超市貨都比不上。張浩鐸提了個方案,他們提供給我們配方,其中的關鍵成分和工藝要按半成品采購,他直接供貨賺半成品的差價——這個我不太懂,但他助手反對他這么提,說是吃大虧。我讓田荷試了他們帶過來的所有樣品,田荷的測試對比結果是很優秀的。”
明明一口氣說完,揉了揉眼睛,將睫毛上的眼淚擦干,灼灼的眼神看著章子涵。
章子涵許久不開口,田荷以為他對明明對提議有不滿,忙出來打圓場:“老大,我錄了視頻,東西真的可以,我用起來都覺得很好,不比市面上主流的大品牌差。”
章子涵擺擺手:“我不懷疑你的測試對比結果。我只是太意外了,我這個師兄,是出了名的不吃虧的人,做一套產品就要拿一套產品的開發費用。他助手說的沒錯,按他這個提法是他吃了大虧,我們一點點風險都沒有。哎……當初把這個項目分給你,是我莽撞了,明知道你沒有經驗。”他停下,舉起茶杯喝了口水,“繼續推吧,按他的提議。即使讓他吃虧,我們也得上這些產品啊。”
“哎。”得了章子涵的首肯,緊繃了這么多天的神經,終于有了放松的空間,明明覺得神清氣爽。
一下午,就把產品開發計劃重新理了出來,產品線畫出來后,明明對著圖咧嘴笑起來,仿佛成品上市就在眼前。
開發計劃免不了要和米迪討論,但明明大好的心情,全然包容了米迪冷冰冰的臉色。就連米迪含沙射影的諷刺,都當作沒有聽懂,只回報她分寸十足的微笑。
讓一個人不爽有幾種辦法?其中一種便是讓她打出去的拳頭都落在棉花包里。米迪的發泄多多少少有存了激怒明明,好痛痛快快吵一架的念頭。然而明明處處回避,讓米迪連火都沒地方發泄,只好恨恨地扔下一句狠話:“你小心別人放長線釣大魚,別以為自己撈到什么好事了。”
突然,明明全身冷靜下來,米迪的狠話無疑戳中了自己的擔心——是啊,憑什么張浩鐸要拱手相送可以拿去賣錢的配方?這樣的好事,背后是什么樣的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