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苧聽了這話，不由一怔，適才明白他便是女兒所嫁之人。

她總共就見過玄甫兩次：下聘和成親那天。

那天，第一次在大廳里見到林玄甫，眼見尹洪和大夫人對他十分滿意，意愿將沁竹嫁給他時，王苧觀察著他輕浮的神色和舉止，心里卻泛起一絲不安。

次日，她便花了錢財，央人去打聽一番得知，這位林公子果真是個風流好色之徒。

她當即便跑到女兒房間，告訴女兒絕不能嫁給此人。

“沁兒，”王苧心急如焚，拉著她的手道，“你這次就聽娘的話吧，嫁給這樣的人，你是會后悔的。”

“你急匆匆跑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事。”

不想，沁竹卻抽開她的手，絲毫不在意她說的話。

“沁兒，”她下了決心，“你隨娘去找你爹，就說你不想嫁給他。你爹怎么能這樣呢？明知對方是什么人，還要把親生女兒往火坑里推。

娘說什么也是不會讓林府的人來接走你的。”

“哦，是嗎？”不料，沁竹冷笑一聲，“這林家家世顯赫，又難得他們不嫌棄你女兒，你卻不讓我嫁過去，到底是我爹把我朝火坑里推，還是你把我朝火坑里推呢？”

“沁兒……”

難道沁竹看上了林家的家世？

“娘親，”末了，沁竹挑著眉，眼中滿是寒意地道，“您已經將我朝火坑里推過一次了，就麻煩不要再有第二次。”

她這回才徹底地意識到，女兒是真的變了。

難道是，女兒和陸縉的戀情被阻斷之后，給女兒的傷害太大，讓她明白出身低微的后果，才突然變得如此看重名利。

女兒現在雖然也有了其他看法，但自己也不敢斷言，女兒嫁進林府究竟是福還是禍，又怎敢再阻攔她？

最終，王苧只有眼看著女兒，被林玄甫等人接走。

現下，玄甫在她面前，她卻沒立馬認出。畢竟她斷然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此處與他巧遇。

“請坐。”

王苧忙道，并趕忙坐直了身子，牽了牽褶皺的衣角，生怕在女兒的夫婿面前，有任何失儀之處。

此前，陸家就是在意自己的出身，才使女兒與陸縉無緣的。

玄甫便坐在椅上，轉頭吩咐道：“小二，再上副碗筷和兩斤羊肉。”

“好嘞——”

小二麻溜地應和著，轉身就跑去添菜了。

“你——”王苧沉了沉氣，雖然不知在他面前說什么適宜，但又不能干坐著，只好找話題，“也在這附近吃飯？”

“就在這家酒樓，有個飯局。”玄甫指著酒樓道，“您在這兒吃飯，一個人嗎？”

“是啊，”她笑著，心道還好不算冷場，“天氣轉涼了，剛好坐下來，喝點湯，吃點溫酒解乏。

沁兒……最近還好嗎？”

“娘子在家挺好的，”方巧，小二將羊肉和碗筷遞上，玄甫一面將羊肉放進湯鍋，一面道，

“平日我不在家，她便養養花草，或者學一些女紅。她對長輩服侍得也算周到，因此我娘很喜歡她，老是在我面前夸她乖巧。”

“是嗎？”

王苧聽到林府喜歡女兒，待她不錯，不由欣慰起來，隨即又忍不住問道，

“那——她的身子還好嗎？這丫頭，從小體弱多病的，尤其是這種換季的天，她是易染上風寒的。

林公子……你在府上，可要幫我留意著她，讓她多添件衣裳。”

“岳母，您客氣了，我以后定然記得常提醒她。來，”他給王苧斟上一杯，“我敬您一杯。”

王苧雙手接過酒杯，對玄甫的禮待，多少有些受寵若驚。

她一向活得卑微，在尹府如此，面對陸府更是如此，以至于聽聞陸府是介意她的出身，才不愿娶她的女兒時，她都感到沒臉面對沁竹。

今日，女兒的夫婿不僅不像陸家，并且對她尊重有加，這自然出乎她的意料。

王苧以袖遮面，飲下這杯酒，將酒杯放下時，不由偷偷打量了玄甫一眼。

縱然這是個風流的公子哥，但待人還是有教養，只要林府肯對女兒好，那女兒當初的決定，也是值得了。

不能嫁給文才兼備的陸縉，雖屬遺憾，所幸女兒現下過得日子也不算壞。

但愿女兒嫁給這位林公子，能是個不錯的決定。

“實際上，”

多聊幾句后，王苧稍稍放下原先的謹慎，再加上喝了幾杯溫酒，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當初和女兒的過往，

“這家館子，我曾帶沁兒來過。

那年她才七歲，又是過年，吵嚷著要出來看花燈、出來玩兒。我便同府里的劉媽，將她裹得厚厚的，帶她出來。

結果，花燈還沒看完，小丫頭打了聲噴嚏，我一摸她臉蛋，小臉被凍得冰涼的。我尋思著再待下去，她又得病一場，就拉了她往回趕。

正巧，路過這家羊肉館，便趕緊抱她進來。等喝了熱湯，她小手也就變暖和了。

今天我本來是打算回家吃的，結果看到這家館子還開著，也就自然想起了她，也就過來了。”

玄甫聽她講完，放下酒杯，客氣道：“娘子可從未向我講過，她小時候的趣事。岳母，以后有空來林府玩兒，小婿也好聽你講講，她幼時的糗事。”

王苧也不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客氣話，只是心頭一暖，再為女兒覓得如意郎君而高興：

“那好，等過些時日我定會去看你和沁兒。”

她說這句話，實際只是出于客氣而已。女兒已經煩她了，她又怎會再去貿然干擾女兒的生活。

她已心安，但還是忍不住想囑咐一聲。畢竟這是娶走她女兒的人，她此前僅是見過兩面，卻從未與他談過話：

“玄甫，有句話，我還是想要說一下的。”

“請講。”他客氣道。

涼風中，王苧頓了頓，認真地道：

“沁兒這孩子，盡管不是被嬌養出來的掌上明珠，可也是我的心頭肉，被我從小疼愛著的。

今日聽說她在林府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沁兒年紀輕，若是她在貴府，有什么辦事不周的地方，還希望你和你的家人，能多包容點兒。”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