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需要卓有成效的管理者
上文所述,聽起來都是理所當然的。在當今這個時代,有關管理者任務的專著和論文已是汗牛充棟,卻很少有人關注管理者的有效性問題,這是為什么呢?
原因之一,就是“有效性”只是“知識工作者”(knowledge worker)的一種特殊技能,而知識工作者直到最近才逐漸增多。
對“體力工作”而言,我們所重視的只是“效率”。所謂效率,可以說是“把事情做對”(to do things right)的能力,而不是“做對的事情”(to get the right things done)的能力。體力工作的成果,通常可以用數量和質量來衡量,例如制成了多少雙鞋子及其質量如何。近百年來,對如何衡量體力工作的效率和質量,我們已有相當的研究,現在我們已經能夠運用測定體力工作效率的方法,來促使工作者的產出大為增加。
在過去,一個機構的組成多以體力工作者為主體,例如操作機器的工人,或前線打仗的士兵,所以,關于有效性的需要不太迫切,問題也沒有今天嚴重。位居高職的管理者只不過是下達命令,要求下屬執(zhí)行而已,而且管理者的人數,也只占全部工作人數中一個極小的比例。所以,不管是否站得住腳,我們暫且假定他們都是卓有成效的。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們不妨完全信任管理者的天賦,認為他們已具備了一般人所不容易具備的能力。
這種情況不僅僅存在于企業(yè)和軍隊中。100年前,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期的“政府”只由極少數人組成,這對今天的人來說簡直是難以理解的。林肯時代的戰(zhàn)爭部[1]只有不到50個文職官員,其中絕大多數人既不是“管理者”,也不是決策者,僅是通信報務人員。20世紀初西奧多·羅斯福總統時期的美國聯邦政府,其全部機構人員,可以在今天國會大廈前的任何一座辦公樓之內享有寬敞的辦公空間。
醫(yī)院也是一樣。從前的醫(yī)院,并沒有所謂X光及化驗技術員、營養(yǎng)師、治療專家以及社會工作者等。而今天美國的醫(yī)院,平均每100位病人,就需要各類醫(yī)務人員250人。從前的醫(yī)院,除了幾位護士,只需雇用幾名清潔工、廚師和雜工即可。那個時候,只有醫(yī)生才是醫(yī)院中的知識工作者,而護士是他們的助手。
總而言之,在從前的機構中,主要的問題就是如何提高聽命于人的體力工作者的效率。知識工作者在從前的機構中并不占多數。
實際上,早期的知識工作者中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在機構里工作,大部分人都是自行開業(yè),最多雇用一位助手。因此,他們的工作是否有效,只會對他們自己產生影響。
而今天,由知識工作者構成的組織比比皆是,而且都頗有規(guī)模。現代的社會,是一個由組織化的機構形成的社會。其中的每一個機構,包括軍事機構,都在把重心轉向知識工作者,他們在工作中需要使用更多的智慧,而不是發(fā)達的肌肉或靈巧的雙手。那些受過教育,懂得使用知識、理論和概念的人漸漸取代僅有體力技能的人,成為組織里的主力,他們只有對組織真正做出貢獻,才能算是有效。
今天我們已經不能再想當然地假定,凡是管理者都一定是有效的。有效性的課題已不容忽視。
關于體力工作,我們已有一套完整的衡量方法和制度,從工程設計到質量控制,但是這種衡量方法和制度,并不能適用于知識工作。如果所設計的是一項錯誤的產品,則盡管工程部門能迅速繪制出精美的藍圖,其結果也是極其可悲的。唯有從事“對”的工作,才能使工作有效,而這一點,卻是無法用衡量體力工作的方法來衡量的。
我們無法對知識工作者進行嚴密和細致的督導,我們只能協助他們。知識工作者本人必須自己管理自己,自覺地完成任務,自覺地做出貢獻,自覺地追求工作效益。
《紐約客》(The New Yorker)雜志某期曾刊載一幅漫畫。畫中一間辦公室玻璃門上寫著“愛潔肥皂公司銷售總經理史密斯”。辦公室內墻壁上只有一塊單字標語:“思考。”畫中的經理大人,雙腳高擱在辦公桌上,面孔朝天,正向著天花板吐煙圈。門外剛好有兩位較年長的人走過,一人問另一人:“天知道史密斯是不是在思考我們的肥皂問題!”
的確,誰也不知道一位知識工作者在想些什么。然而,思考卻正是他的本分,他既然是在思考,他就是在工作。
知識工作者的工作動力,取決于他是否具有有效性及他在工作中能否有所成就。[2]如果他的工作缺少有效性,那么他對做好工作和做出貢獻的熱情很快就會消退,他將成為朝九晚五在辦公室消磨時間的人。
知識工作者并不生產本身具有效用的產品。他不生產有形的產品,例如挖一條水溝、制造一雙鞋或一個機械零件。他生產的是知識、創(chuàng)意和信息。這樣的產品本身并無用途,只有通過另一位知識工作者,把他的產品當作投入,并轉化為另一種產出,它們才具有實際的意義。再偉大的智慧,如果不能應用在行動上,也將只是毫無意義的資料。因此,知識工作者必須做到一些體力工作者不需要做的事,他必須具有有效性。他不能指望他的產出像一雙制作精美的鞋子那樣,本身具有直觀的用途。
知識工作者是一項特殊的“生產要素”,通過這項生產要素,當今一些高度發(fā)達的社會和經濟實體,如美國、日本和西歐國家,才能獲得及保持強大的競爭力。
美國是這方面的典型,美國今天占優(yōu)勢的資源首推教育。美國的教育雖然仍有很多有待改進的地方,但它的投入確實是其他較貧窮的國家望塵莫及的。美國在教育方面投資之龐大,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培養(yǎng)一位自然科學方面的博士,需10萬~20萬美元的社會投資。即使是培養(yǎng)一位沒什么特殊職業(yè)技能的大學畢業(yè)生,也得花費5萬美元以上。這種投資,只有非常富足的社會才能負擔。
所以,在美國這個富足的社會中,教育就是它所擁有的一項真正的優(yōu)勢。當然這一優(yōu)勢能否得到充分發(fā)揮,還取決于知識工作者的工作是否卓有成效。而所謂知識工作者的生產力,就是“做好該做的事情”的能力,也就是有效性。
[1] Secretary of War,戰(zhàn)爭部,現在該部門已不存在,其職能由國防部接管。——編者注
[2] 這一點已被許多研究所證實,特別是以下3本根據實踐經驗寫成的書:弗雷德里克·赫茨伯格的《工作的動力》;戴維C.麥克萊倫的《不斷取得成就的社會》;弗雷德里克·赫茨伯格的《工作與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