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去愛
那個戴白色帽子的男子。以一種英雄救美的姿態,降臨到夕顏的面前,順理成章的成了她的新男友。
夕顏打電話叫伊夏出來。聲音脆弱無力。伊夏又一次推掉和池的約會。
夏,我又見到他了。為什么,明明是自己所希望的,卻終是面對不了。
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呢。
小的時候,我有別人所奢望的一切。完美無缺的家庭。每天練琴學畫。我的小手指終日優雅地從鋼琴上劃過。但某天,那些幸福日子就像音符,從琴鍵上越過,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我的蕾絲花邊的小白裙。我所熱衷的香草冰淇淋。再不會有爸爸來捏著我的小臉蛋,溫柔地叫我小夕。小夕。
幼時的我很不喜歡爸爸捏我的臉。很疼。但后來我卻開始懷念。那種疼,遠比不上我呆在孤兒院里的無助。只剩我一個人。
那時的我,不明白為何什么都沒有了。我還傻傻的等著,某天爸爸會來帶我離開。他會笑著叫我小夕,然后買我最愛的冰淇淋給我。
但是沒有。一直都沒有。我漸漸明白。一切都不再屬于我。我開始掰著指頭數著我長大還剩下的光陰。我要離開。我要一個人堅強的繼續著。
知道么,夏,如果我可以繼續學畫,絕不會只是這樣,每天辛苦地為雜志趕插畫,賺那么一點微薄的薪水。
這樣的我,要如何去愛。如何能愛。
伊夏見過辰。溫和的男子。舉手投足都很是迷人。這樣的人,才適合夕顏去愛。那天是她告訴辰夕顏在廣場上作畫。
想起他時,伊夏莫名地心生惆悵。
夕顏,好好愛吧。我們能遇上這樣的人的概率不高。何苦不給你們彼此機會呢。
你要好好的。要讓自己幸福。
一切都未曾改變。夕顏照例過著她一貫的生活。自那以后,君還每晚的等在那里。買好晚餐。親密的像相戀甚久。只有伊夏明白,夕顏買醉的次數越來越多。伊夏推掉了多次和池的約會。
夕顏。我們都還擁有繼續愛下去的勇氣。我一直相信。晚安。
池來找伊夏。夜晚??諝鉂駶?。星星都藏匿到云層里。天空暗淡無光。
伊夏沒想到他會提出分手。一直都覺得,如若放棄,也只會是自己。
我們常常都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其實我們什么都不是。
你不愛我。池冷靜的說。比之而言,你更愛夕顏。我曾以為,即便你不愛,我亦可以不放。我太自以為是。
不愛就是不愛。哪怕是因為習慣而在一起。心存的,也只是感激。
還好我明白的不算太晚,還不至于耽擱彼此的未來。他的眼睛像一彎湖水。有那么一刻,伊夏甚至覺得那里面會有淚落下。伊夏,他揉亂她的發,記得要幸福,雖然我給不了你。
他對她的確好的過分。但是她卻從未想過珍惜。
伊夏的心里,突然很沉重。有什么東西被抽離般,她滑倒在地。
一個人在她身邊坐下。身上有濃烈的煙草味道。是君還。
夕顏離開我了。君還說。就像她的突然出現一般。我明白,她自始自終都沒愛過我。她不是屬于我的。是我強要留在她的身邊。若沒有辰,我和她亦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但是,倘若沒有辰。我是否會在她身邊停留更久。
辰又找過夕顏。我看到夕顏看他的眼神,專注認真。而在看我的時候,很空洞,好像在透過我看著另外一個人。
他埋頭于伊夏的懷里。伊夏突然覺得眼前的人跟自己同病相憐。她倚著他,眼淚無聲地流下。
君還漸漸對伊夏關心起來。噓寒問暖。心照不宣的曖昧。伊夏始終不明白如何去拒絕別人的好。但她仍舊不愛。只是她需要這一刻的溫暖。
疲憊不堪的夕顏回來,看見了正與伊夏道別的君還。他得意的眼神像是在向她無聲的宣戰。
伊夏。夕顏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得她心里生疼。為何你會和他在一起。為什么。
他不愛你。
你不也不愛他么。那么,你何必關心他還和誰一起。
伊夏逃避著夕顏的眼神,轉身進屋。夕顏,對不起。我需要陪伴。而那人是誰根本不再重要。
夕顏。在看到辰的那一刻,我發覺自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我知道我們會愛上同樣的男子。只是,他已愛上你。
那么,反正我都是一個人。誰和誰又有什么分別。
晚安。
夕顏不知道怎么做。她想對伊夏坦誠。所有。
可是,為何卻讓她撞上了這樣的一幕。
她明白君還只是想用和伊夏在一起,來報復她的無情。她還記得君還曾說伊夏的一些不堪的話。這般低劣。若沒有那些話語,他們或許可以在一起長久一點。
夏。為什么這么傻呢。世上的男子那么多。他何嘗會是能給你溫暖的那個。
夕顏沒有回家。她不知何處可去。于是她撥通辰的電話。
她需要別人的慰藉。可是在這個城里,除了伊夏和辰,她找不到任何人。
辰在灰蒙的大街上擁抱她。夕顏。夕顏。
這一見鐘情的女子,終于來到他的身邊。他滿心歡喜,沒有察覺到夕顏的憔悴。
他俯身下去親吻她。突然注視到她空洞的眼眶。沒有靈魂。只是一具軀殼。那種神情刺疼了辰的眼睛。他停了下來。夕顏猛地清醒過來。那一刻。他們的頭離得很近,近的可聞呼吸。他牢牢的握著她的手。
夕顏突然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辰還未反應過來,夕顏已然掙脫他的手,消失了。好似從未來過。恍若一場夢。什么都沒有。她的味道還縈縈未散。辰抱住頭,沉痛地蹲下身去。
夕顏消失了。伊夏聯系不到她。她什么也沒帶走。連一句話也沒留。
君還早已離開。我只是想報復夕顏。如今目的達到,已沒任何意義留下。
伊夏沒有交付絲毫感情,君還對她來言,無所謂存不存在。但她仍揮了他一耳光。她擔心夕顏。她還記得她離開時黯然神傷的眼神,若是能早點察覺,或許自己會不那么殘忍。
可是,已無法挽回。在很多天后,伊夏意識到這一點。她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間,無法抑制地大哭。
辰也在四處尋她。這個他絲毫不了解的女子。他愛她愛得喪失理智。
他找到伊夏。他知道她是夕顏在這里最好的朋友。夏,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找她嗎?
伊夏故作淡定的點點頭。
夕顏,你還好么,還有人會每夜對你說晚安么?
伊夏向公司請了假。他們一起去夕顏去過的所有城市。明知徒勞無獲,但兩人仍不放棄著。
夕顏失蹤后的三個月,伊夏接到她的電話。
那是一個深夜。伊夏迷糊地爬起來抓起聽筒,聽到淅瀝大雨的聲響。
夏。這邊在下雨。很大很大。帶著企圖洗盡一切的盲目。你還好嗎?
夕顏。伊夏一下清醒了過來,你在哪里,我和辰一直在找你。
云南。這個城市很美很干凈。可惜的是你不能與我同往。
前幾天,我一個人去麗江放河燈。水很涼。我望著那盞燈一直漂到很遠的地方。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在想,是否能把靈魂寄居之上,隨著水一直漂,一直漂,再也不用回來。
可是,我清楚的明白,我已然被束縛,脫離不了,掙扎不了。
我們的靈魂早被命運的絲線栓牢,永遠都無法自由。
只是我仍將前行。
夕顏輕笑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飄來,伊夏突然難過得想哭。夕顏,不要這樣,你回來好么?
伊夏,你與我不同。夕顏輕聲說,你該得到你的幸福。而我,早已萬劫不復。
晚安。
夕顏夕顏。電話被無情的掛掉。嘟嘟的聲音像一場魔咒,緊箍住伊夏的靈魂,讓她難以入睡。
你會后悔的
伊夏和辰去了云南。尋人啟事貼了滿街。仍沒有夕顏的下落。
伊夏明白夕顏定已離開??墒浅饺詧猿值竭@個城市。
夏,我確定,她還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等著我。
這樣或許亦是幸福。伊夏想。辰的臉,在列車里明明滅滅。哪怕只是為他尋找他所愛的。顛沛流離。只要能在一起。自己無所苛求。
在麗江的街頭,風吹得手里的紙張嘩嘩作響。辰突然轉過身來問她。為什么,夏。為什么,她從不給我們的愛情絲毫機會。
辰,你要給夕顏時間。你要堅持。伊夏對他微笑。
天空飄著薄雨。屋檐滴水成線。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我覺得我的靈魂快被耗盡。辰的眼神很脆弱,他的唇有些發紫。然后他突然低下頭,輕吻著伊夏。
伊夏瞪著眼,失措到無法閉上。梔子的花香氤氳不散,虛無的像是一場夢??墒且料南M约翰辉傩褋怼?
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他們繼續尋找夕顏。只是伊夏開始有了幻想,若是永遠找不到夕顏。若是永遠都找不到。
但是自己怎能這么自私。伊夏懊惱地甩甩頭,把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統統拋到腦后。
夏。我病了。伊夏在路途中,突然地接到夕顏打來的電話。
怎么了。很嚴重么。伊夏擔心地問。
感冒發燒。動彈不得。夏,突然很想見你。你一個人來好不。不要告訴辰。
順著伊夏給的地址找了很久。陳舊的閣樓。落滿了灰燼。藤蔓植物優雅地爬滿墻壁。小鳥飛來飛去。推開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響。夕顏躺在床上。臉和床單一樣蒼白。
夏,你來看我了。夕顏看著她,笑容甜美。
夕顏,你又沒好好照顧自己。伊夏摸摸她的額頭。滾燙??茨?,都病成這樣了。
伊夏側過身,你照顧她吧。我去買些東西。
關上門,眼淚在陽光下破碎。對不起夕顏,我還是帶辰來了。也許,你更需要的,是他。
夕顏望著辰熟悉的面頰,臉上一變,你怎么來了。
夕顏,不要再躲著我好么。
我要和你在一起。
是么。夕顏輕笑著,咬著唇一字一句地說,你會后悔的??傆幸惶?,你會后悔這樣說過。
不。辰拭去她眼角的淚,永遠都不會。
夏。在路途中,我經常回憶起母親寂寞的臉。風中她白色的裙擺。人群中,她優雅的像一只絕世的鳥只。
她低下頭笑著說,小夕,我過去買冰激凌,在這兒等著媽媽,一定不要走喲。
我坐在長椅上晃蕩著雙腿,高興地沖她點頭。小夕會乖乖的等媽媽回來的。
那時的我,還未明白等待著自己的將是什么,我只是歡喜地以為媽媽會笑著回來,拿著我最喜愛的香草冰激凌。
我就這么地看著她優雅地走過去。我看著她的身影從天橋上直直墜下。白裙綻放如花,似是一場飛翔。
世界突然變得好靜好靜。我哭著跑了過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讓瘦小的我怎么也擠不到媽媽的身邊。
后來,我看到她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和車輪碾過的痕跡。有大群人圍了過來。我擠到媽媽身邊,抱住她的頭,不許別人碰到她。
媽媽。媽媽。你怎么可以不管小夕了呢。我哭喊著,人聲喧嘩,可是卻再也沒有媽媽的聲音。她瞪著的眼睛一直盯著我。我替她撫下,告訴著自己,媽媽只是睡著了,一會就會醒過來的,所以我要在媽媽醒來前替她把臉擦干凈。于是我哭著抱著媽媽的頭,使勁的擦,使勁的擦,但那些血跡卻怎么也抹不去。我突然明白,媽媽是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那些血液黏在我的手指上。那時的我清楚的知道,小夕再也沒人愛了。再也不需要人愛了。
夕顏。都會過去的。辰那么愛你。你要試著愛一次。
夏,他是我愛不起的人。凌氏集團。夕顏念著這幾個字,自嘲的笑笑。
伊夏猜想她定又是想起了小北。夕顏。每個人都不一樣。
夕顏沉默片刻。不管我做什么,夏,你是否都會原諒我。哪怕我像上次一樣逃離。
會的。伊夏難過抱著夕顏,什么都不再說。夕顏,你和辰都是我最愛的人。要好好的。一直。
辰帶夕顏去見他的父母。他想留住夕顏。我可以給你穩定的家。夕顏,不要再逃避我。
伊夏笑著看他們離開。
一直疼愛辰的父母,面對著夕顏時全無好意。辰的父親把夕顏單獨叫了去。辰擔憂的守在外面。他全沒料到會演變成這種局面。
但他在心底打好主意,就算是違背父母的意愿,他也要和夕顏在一起。他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可以給夕顏一個好的將來。
夕顏是哭著跑出來的。辰拉不住她。他第一次地沖父親大聲吼道,你對夕顏做了什么。
你跟她是不會有結果的。不要再見她。
辰推開攔住他的傭人,狠狠的瞪了父親一眼,追了出去。
夏。我又看到了小時候我用過的那架鋼琴,它還和以前一樣完好。
夏,我一直隱瞞了,我的全名是凌夕顏。凌辰的凌。
辰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母親和父親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她一直都想著要嫁給他的。
可是他對另一個平民女子一見鐘情。兩人還有了孩子。
凌家不承認這身份低劣的女子。母親更是覺得自尊受挫。她是顏家的獨生女。生的貌美,家世優越,受過良好教育。卻為何會輸給這樣平凡的女子。
后來兩家聯合把這件事處理了。那女子和小孩,下落不明。而父親,被迫娶了母親。
婚后一直不合。但是因為這樣的結合,凌氏集團越加強大。
后來有了我。他做過好父親。母親以為,這便安然。她什么都不再去理會,安心的做他的妻。
結果,當外公過世后,他接管了所有的財產。并逼著母親與他離婚。而那女人和孩子,也被他接了回來。
他一直都只是隱忍著。所有的根本就沒有什么不同。
母親帶著我離開。最后,她還是無法面對,自殺死亡。剩我一個人。
為何。他們愛情的陪葬品,是我。
陰差陽錯地,我認識了辰。我想利用他,報復父親。
今天看到父親,他厲言對我說,放過辰。他是沒有錯的。
我也沒做錯過什么。夏。可是,誰來放過我。
辰打開門,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望向夕顏。
所以,你一直說我會后悔。你早就策劃了所有。原來如此。他一個人大笑著,眼神冰涼若水。
夕顏背對著他,靠在伊夏懷里輕輕地抽泣。
夏。為何呢。情之一物,從來都是由不得人??尚Φ奈?,還以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我不想愛他。不想的。為何還要再找我回來。
再見了。夏。
夕顏推開伊夏,轉身而去。在經過辰身邊時,她絕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對不起,辰。再見。辰冷冷的看著她,在清楚她的舉動時,愣了一下,追了出去。
伊夏才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絕望地跟了出去。車來車往。她望著夕顏沖向馬路中,她望著辰追了上去。日光之下,有什么,輕輕碎了。
那次車禍,夕顏只是輕度擦傷。而辰,替她擋過,撞傷了頭部?;杳粤藘商?。醒來后,記憶混亂。
辰不再認得夕顏。他只記得他愛過一個叫夕顏的女子。
他望著陪著夕顏守了兩天的伊夏說,你是夕顏嗎。我記得你。記得曾越過千山的尋你。
不要離開我了好嗎。
伊夏正要否認,被夕顏捏痛了手指。她在伊夏身邊耳語。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伊夏,我明白你愛辰。說完,夕顏離開了病房。
伊夏看著夕顏拉上門。她轉身對著辰微笑。是的,我是夕顏。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夏,我已經決定要離開這里,這里再不屬于我。
伊夏慌忙地趕到廣場。暮色中,天空蒼白如紙。她看見坐在中央的夕顏,正全神貫注的給懷里的白鴿喂食。
夕顏。伊夏有些難過,你又要離開了嗎?留下來吧。
不。夕顏搖搖頭,神情憔悴,面色蒼白,笑容仍就很甜美。
夏,這里已經讓我喪失了面對的勇氣。夕顏手一揚,那只白鴿便展翅飛離。但是你看,我們都自由了。
我現在發覺,當母親從天橋上躍下的時候,并不是覺得疼痛。而是,自由。
會想念我嗎?
會。會很想很想。不管在哪里,我總會記得這座城市的。因為有你,有我愛的。好好照顧辰。夕顏過了安檢,想笑著對伊夏揮手,淚卻終是落了下來。
飛機沖上云霄,夜色灰暗,一切都像是一場告別。
女人之根
香兒外面忙完了活,進到屋里。香兒看見堂前有幾個生人圍著張桌子坐,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話。村里的媒婆也來了。兩片薄嘴唇翻進翻出就有瓜子殼象雪花飛落到她腳下,那幾個人見香兒進來就扭過頭眼光在香兒身的上上下下搜索。香兒的臉就紅起來,香兒的脖子也紅起來啦。香兒想退出去,這時候香兒的奶奶抓住香兒的手拉她到房間里。奶奶說:“香兒,有人來說親啦?!毕銉翰豁憽D棠陶f:“香兒,那人可是個鄉干部呢?!毕銉阂Я俗齑剑€是不說一句話。奶奶嘆了一口氣,長長的。奶奶說:“命哩命哩,奶奶知道你跟丑丑相好,可是算命先生說你們不能配,命里相克。”香兒哇啦一聲哭起來。
香兒和奶奶圍著火爐坐,火爐里的干柴辟里啪啦響,升起的火苗映著香兒的臉,楚楚動人。奶奶呆呆地看香兒,把只枯干的手撫摸香兒的臉?!跋銉?。”奶奶叫了一聲,欲言又止。香兒看出奶奶有話要說,香兒豐滿的胸脯一起一伏。她說奶奶有話你就說吧,奶奶搖搖頭,奶奶的嘴里咕嚕嚕在響,香兒終于聽出奶奶在唱,奶奶幾乎天天都要給香兒唱她兒時的歌謠,可是今天卻啞了,呆呆地看著香兒。香兒被看得不好意思,香兒想奶奶今天怎么啦。奶奶朝香兒苦笑了一下,對香兒說:“睡吧睡吧。”自個起了身,白墻上黑黑笨笨的長影子一晃一晃。
那個晚上,香兒朦朧中見一黑影掀掉被子狠狠地朝她身上壓去,一雙手亂抓亂摸。香兒大叫:“奶奶奶奶奶奶?!蹦_頭卻不見奶奶的蹤影。
香兒倚在門邊癡癡呆呆。
她的頭發刺叢一樣亂亂的,臉蒼白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香兒的眼睛黯黯然,沒有往日的光彩,眼圈四周一片浮腫。經過一夜,香兒仿佛瘦了很多。
“香兒香兒。”
奶奶在里屋喊著香兒,奶奶的聲音款款的顫顫的。香兒不應,香兒的眼光定定地看外面的雨。香兒的腦里全是紛亂蕪雜的雨。外面嗒嗒嗒落好大的雨,雨水快要滴穿香兒的心了。
“香兒香兒?!?
奶奶嘆了一口氣,長長的。奶奶說:“香兒,別在心里記恨奶奶哩,奶奶也是為了你好,這都是命中注定的,隨了命吧……”
香兒的手指摳進門框,指縫里盈出了血,香兒的淚水如雨在臉上肆流。
香兒的屋里頭一次這么熱鬧。大人們粗著喉嚨招呼這招呼那,小孩子拖著長鼻涕屋里屋外大人堆里竄。村里的狗兒都集中在這里,桌底下搶肉骨頭吃。染紅的花生殼啊糖紙啊丟了一地。
香兒要出嫁了。奶奶沒香兒作伴了。夏日里不會有香兒拿把蒲扇替奶奶趕蚊子,冬日里不會有香兒軟軟的暖暖的腳丫子焐腳。
奶奶不再唱兒時的歌了,一個人清蕩蕩在園子里坐著,日子總是很艱難從奶奶的皺紋里退去。
油菜花開的時候,香兒忽然回到奶奶身邊。
奶奶又驚又喜。奶奶說:“香兒你把奶奶的眼睛盼瞎了。奶奶昨夜里做夢,夢你上山采豬草,掉到一個黑咕隆咚的洞里,你怎么也爬不上來,你就喊我奶奶奶奶……”
這時候,在汪家鎮的一個酒店里,干部滿嘴噴酒氣,拍著桌子狗樣叫:“香兒,他媽的臭婊子,跟她干了快一年了,肚子里還是癟癟的。他媽的臭婊子,她逃了,我巴不得呢。”
奶奶說:“香兒,那邊人對你好不?”
香兒聽奶奶這樣問,就把頭埋到奶奶的懷里,叫一聲奶奶,眼淚刷刷流下來。奶奶拉起香兒的手,香兒原先嫩嫩的手變粗糙了,手上竟有竹鞭抽打的傷痕。
奶奶拉著香兒的手抖個不停。
夜里,香兒睡在奶奶的身邊。香兒睡不著,奶奶睡不著。奶奶嘆了一口氣。長長的。奶奶說香兒我給你講個故事吶。香兒翻了個身。奶奶說:“老早老早時候,外村有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嫁到我們村里。這個女子上了結婚轎子還不知丈夫是什么樣的人,她又哭又鬧,喊啞了喉嚨,可是有什么用呢,那個男人牛大的力氣壓在她身上,不順心時還掄起巴掌就打,這個女子受不了苦,偷偷跑回家與舊情人相會。有一日事情露了,被一頓毒打……”
香兒臉上掛著淚。
奶奶臉上掛著淚。
奶奶望香兒一眼。奶奶說:“香兒,認了命吧,這都是命中安排的,啥福氣就嫁啥男人,命有什么辦法呢?忍一忍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五天后香兒回了婆家。
香兒在自家床頭吊了個從燈籠上剪下的一塊絲綢。這是奶奶教的,據說這樣就能懷上孩子。過了幾個月,香兒的肚子果然微微凸起。香兒見酸就吃。干部臉上有了笑容,常常從鎮上給香兒買些奶粉豬蹄之類。
只有香兒心里清楚肚里的種是誰的。
香兒要回家的前一個晚上,她常常要從心里涌起陣陣莫名的沖動。終于香兒敲開了光棍漢丑丑的門。她象只貓兒鉆進丑丑的被窩。那晚上丑丑的破木床吱咯啦吱咯啦快活地叫。香兒想起小時候丑丑牽著她的手去看大人們踩水車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日子一天天過去,香兒隆起的大肚子消失了,香兒抱起一個胖小子。
再過一些日子,香兒奶奶去世了。
“香兒,要好好跟那個男人過日子?!蹦棠陶f。那聲音斷斷續續從遙遠遙遠的地方傳來。蒼老,艱辛。香兒望見窗外的田野,一壟壟的油菜花瘋長著。
村里的幾個老人議論起香兒奶奶的身世,香兒聽了就呆住了。
原來奶奶那晚給香兒講的故事就是奶奶自己的身世。
香兒不再去找丑丑。
丑丑有一日找到香兒的門上,被香兒一把淚水趕走了。那個時候香兒的丈夫出差去了縣城。
后來丑丑跟一個寡婦結了婚。
香兒就全心全意跟丈夫過日子了。
香兒有一回做夢,夢見兒子長高長大了,香兒忙著為兒子相親,張羅婚事,香兒還特地趕到鎮上請來個算命先生呢……
寂寞午夜
有一種針叫做竹針,它不可能一下刺入,只能慢慢地揉刺進去,然而它給心的痛卻是麻麻的,長久的,可愈來愈厲的!直到有一天……痛徹心扉。
離開電視臺,和那幾位編導告別時,我的臉上仍舊保持著我最常見的溫婉的卻又是極為做作的笑容。但我的心已在逐漸膨脹,把我的腹腔擴得滿滿地,奸像我五臟六腑中只剩下這顆心,而它竟是壞死在里面的。
我攔了出租車,告訴司機住址。
司機竟然笑著說不到一公里呀。
我不再微笑,拿出最普遍的刁鉆女孩的樣兒——臉部的肌肉下垂,大而亮的眼睛瞇起斜視著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嘴角和眼角的延長線幾乎平行。我刻薄地說多事!
司機愣了片刻又恢復了笑容,那笑中有一些詭異,似乎他已明白眼前的女子的冷面冷語不過是一種可憐的死撐。在這個都市里,在他每天載的乘客中,這樣的女子他見得多了。她們有體面的職業,有姣好的面容,有自以為是的膽識,更有著脆弱的心。
所以,他不會與我計較,會原諒我的無禮。
我撲哧地笑了,恢復了我的友善說謝謝!
我關了車門,只身走進暮色中時,聽到司機的喊聲找你的紙幣上,有我給每個有緣坐我車的人的祝福。
我趕忙就近湊到路燈下,那張有些殘舊的五元紙幣上有一行小字——快樂每一天。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紙幣的一角,揮動著。我說同樣的祝福給你,不過往人民幣上寫字可是違法的,但法也容情。
我呵呵!
司機已啟動車子,他最后的話語與車子啟動的嗡嗡聲混雜,但我仍聽清了。
他說——你是個奇妙的女子!
我是個奇妙的女子嗎?
我眨眼——
我嘆息——
因為縱是千千萬萬的男人驚異好奇并喜愛著我的奇妙!但文不喜歡,抑或說他根本就從來不以為。我常想大約在他眼里我就是最平常而又平凡的人兒,甚至比不上庸脂俗粉。庸脂俗粉必定還會有她的絢麗多彩。而平常又平凡的我不過是這秋意漸濃時偶爾被風吹落的并未完全枯萎的葉兒,在落地之后便不會再有生長的可能。
揸蔞是我的必然。
我在淡淡的月光下笑。
我想念著文,想念著那個無法洞察我的奇妙的男人。
推開房門,我抑了片刻。其實一切與往日無常,我的小屋仍舊有一股潮潮的濕濕的卻暖暖的味道,仍舊是我早上倉促而去時的稍顯零亂的雜雜。
放下書包,踢掉鞋子,打開音響,我不開燈!
我在黑暗中聽著歌,我可以這樣一張一張地聽下去,不吃不喝,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我活著,我甚至以為自己可以不呼吸!
我就是這樣孤獨地生活著,于是我創造想念,于是我渴求著推開門的剎那出現不同的景象,我與我想念的人兒可以懶懶地相擁著!
然而我想念的人兒是誰?
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有想念文的權利。
我們只有片刻的熟悉,那份熟悉不是以沉淀為感情,于是我們疏離后他定然不會知道那片刻的熟悉是怎樣地占據了我整個心房。
這樣想著,我“嘿嘿”地笑了兩聲。
打開燈!
桌上的小鬧鐘告訴我——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已飛逝了兩個多鐘頭。
此時已近凌晨。
然而我的大腦仍清醒異常。
我已經習慣了失眠,習慣了在深夜中睜著眼望著我眼前的那片天。雖然我知道那不過是普通的房頂,但我異想著它上面綴滿了能發光的紙鶴。那光亮不醒目不刺眼,卻柔和地能溫潤我的眼睛,我的面龐,我的身體,我的心!
讓黑暗中的我呈現出完美的妖嬈,幻想著自己的身體可以在平靜中通向天堂。
如果有天堂,如果在天堂能夠與文再重縫,我愿用一切換取。只是我知道文是不屑于此的。
文不會在乎天堂或地獄,不會在乎與我的重縫,文在乎的只是他自己。
我不快樂!
我沖著我眼前幻化出的那些有亮光的紙鶴們說。
我告訴它們晚上在電視臺,那個長著一張長馬臉,眼神陰陰的高個子的導演故弄玄虛的話。
他說——從你的眼睛可以知道,你是個將要把感情走偏的女子。因為你輸不起,你也從未輸過,所以你一旦輸了就會沉淪。
他像個預言家似地輕輕松松地剖析著我。我好像在眾人面前被他用一杯清水潑灑在臉上,我淡淡的妝容被水沖花,我三十歲的面容已經不起不加修飾的推敲。
但我倔強,我決心不幫那個電視節目寫稿。
我不是演員,可我會掩飾。
我說我不會沉淪,我只把沉淪留給男人。
但我明鏡似的知道,不愛我的男人又怎會因我而沉淪,而我不愛的男人他們的沉淪又與我何干?
報應!
我輕聲說!
文的出現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是報應!
我想到肖,肖是我的前夫。我們戀愛了兩年,共同生活了四年。可我從未對他說過愛,無論肖怎么哄騙,怎么哀求,怎么怒視。那個字像是溺死在我心中的一只蝴蝶,它沒了翅膀,飛不出我的唇。我想那一刻的我比任何一個可以隨口漫罵的潑婦更容易激起男人動粗的念頭。但肖從沒對我動過粗。他只是絕望地靠在那,眼里是死一樣的蕭色,仍如秋夜時寒冷的星。
好友彤說你對你不愛的男人冷絕得讓人心疼,那時的你不再是至善至美的女子,你是個可憐但不可怕的小女巫。
是的!你并不可怕,因為你不會主動地去傷害。但你可憐。
你無意中的傷害不似利刃,但似竹針,你穿透別人心房的時候竟渾然不知。
肖是被我用竹針一點一點地刺進身心的。
他說世界上沒有比得不到一直深愛的的人的一個溫暖的眼神更令人苦痛的了!
我想到文的眼神——
第一次注視文的眼睛是在他的車內,聽著梁朝偉的《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我偷望他。他的眼神!天??!他的眼神與音樂的竟境融合,他的眼神透出孤獨地可以把夜浸沒得更加死寂的色彩,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顏色,或許可以稱為是迷蒙的黑。但絕對是會讓愛他的女人溺死在里的!
我常沖動地想對文說我愿意,我愿意為你而死呀!
于是我把自己的身體放入他的懷中。
我說我很虛弱,我需要你的懷抱。
我在兩個多月前的夏天的傍晚與文相遇。
我游走在街上的時候,被悶熱的天氣折磨得快無法呼吸了!
我輕倚在文的車邊時換來的是一句關切。
你還好吧?
文的聲音親切地可以立刻拉近你和他的距離。
而我仍然有些膽怯。
一年的單身生活讓我對男人產生了恐懼。他們微笑著幫助你時必定是有企圖的,如果你相信了笑容,那么很可能就要哭泣了。況且我是不了解男人的女人,我六年只與肖一個男人獨處過,而肖在面對我時釋放的又是他最單純的一面。曾經如此簡單的生活已讓我變成一個無知的小女人,難怪那時肖對彤說我也不是不想離婚,但離婚后梅將如何生活,誰照顧她誰保護她。肖對我說你是個一點生活能力都沒有的女人,不會洗衣不會做飯不會擦地甚至不知道換季了變天時要及時增減衣服。這讓我如何放心?我說肖,這些你真的不必擔心!其實我一直都會的!只是你處處都做到了想到了便以為我做不到想不到而已。但無論如何我都感謝你這些年的照顧。
肖忍住了眼中的淚?;蛟S他一直都不明白我為什么就是不愛他,就如同我一直都不明白文為什么就是不愛我一樣。
人是很賤的動物!
但我對肖沒有欺騙!我是透明的真實的,我從不騙人。
我與肖戀愛,結婚都清楚地告訴他僅僅因為感動。
而文昵?我始終不敢相信更不愿承認文是騙我的。我寧愿把所有的不好加在自己的身上。
我常常對彤說是我的愛逼走了文。
彤會替我點燃一支煙!她說你現實些,現實未必如你的想象!
我光滑而濃密的長發垂落下來,遮住我僵硬的半邊臉。
我一口一口不停地吸著煙!
我原是不吸煙的。
我看到女人抽煙,即使再優雅也會不恥。
抽煙的女人會讓我想起舊上海灘的風塵女人,即使高級如陳白露也必是男人的玩偶,而我喜歡的人物——子君也好,清秋也罷都是潔凈純美的形象。即使她們不快樂,即使子君因不快樂而死!
我在補習班給學生們講《傷逝》,講到子君的死。我說她其實是因為怎么都不快樂才死去的!因為不快樂是一種可以致死的病。學生中大約是沒有真正喜歡文學的,他們好像不大明白,除了滿臉的疑惑還是疑惑。我只好釋放一臉燦爛的笑容,因為即使我不快樂,即使我不快樂地就要死去,而面對他們,我必須選擇笑容……
灰色軌跡
二十歲是一個女孩子最美麗的年華。這時的她心地最善良,她有點成熟,又有點孩子氣。男孩子二十歲是他最暗淡的日子。這時的他什么都沒有,不能獨立又不想依賴,掙扎著彷徨著尋找自己的位置。所以,如果一個男孩子在他二十歲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年紀相當的女孩子,那一定要珍惜她。因為,正是這個女孩子用自己最美麗的年華陪他走過了最暗淡的日子!
我哭了,沒有眼淚的那種,一個人,一個人的灰色軌跡!
沒有人知道怎么會這樣,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這就是我們的青春。
今天,我二十歲生日。當我坐上公巴時,書包里還放著上午上課的課本。風夾著陽光貼著窗戶拍打,我閉上眼睛,懶洋洋靠在車座上,兩只耳朵被耳機塞得滿滿,不再看了,不再聽了,也不再說了。MP4一遍又一遍播放著這首灰色軌跡。
根本不在乎哪一站,不在乎下與不下;只要耳邊的歌聲響著,一切就只會讓我漠視。恍惚的我,悲憤的我,那一個不顧一切的我,在家駒的灰色軌跡里癱瘓的我,化成了這永垂不朽的樂章里的一個音符,隨時間流逝,到??菔癄€。
為什么上車,為什么離開,為什么逃避,我只是一天,就一天不做那個我。
上車的時候,我隨口向售票的小姐說了聲到小西門。我可以漠視一切,甚至我自己,但我卻無法漠視她善意的微笑與關注。那為什么是小西門呢,而不是什么別的站。是好久好久以前,聽一個女孩子說起的,要去蝴蝶谷就從小西門站下。蝴蝶谷是個很漂亮,很自然,很安靜的山谷,有很多很多的花和蝴蝶。小西門站,在一個人的記憶里,是個很浪漫很美好的站。
似乎忘了在我的小西門站,我要下車——呆在車上不下這樣一天也無所謂。然而,那可人的微笑看著我,告訴到了,小西門站到了。
去哪里,走南,還是走北?這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在小西門站下,我更不知道哪里是蝴蝶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去那里。
今天是我的生日,二十歲的生日!滿街明媚的陽光,人們的臉皺了,像一張蠟畫;吵著些吧,那才是你們的生氣。天藍如玉,風涼如水,告訴世界這是個畫樣的春天了: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從一根粗樹枝到一條細樹枝;都剝出了芽兒,成千上億,星星點點,像那看的一瞬間爆了出來似的。是春天了,是春天了,我張開雙手,伸開雙臂,旋轉,旋轉……
手機早關了,徹底擺脫了一切,一切的我,我的一切。有時候,為了一種情緒,愿意拋下熟悉,背負一身的苦困,后悔與唏噓!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浪游,天涯海角,天荒地老。
我說過蝴蝶谷,也說過一個女孩子;但我在人群中盲走,并沒有哪里會是蝴蝶谷的感覺。如果,真要去一個地方,就去蝴蝶谷。摩的司機,很識相得朝我開了過來。
“小弟,去哪里玩呢?”
“去蝴蝶谷多少錢?”
“蝴蝶谷可遠了,我騎過去至少要二個多小時,算你三十塊錢吧?!?
騙我是小孩子嗎,蝴蝶谷離小西門還有那么遠。我搖搖頭,表示不相信。
“小弟,我沒騙你,是有這么遠;我還只能把你送到山路邊,下車還有一段十幾分鐘的山路。要不,去別的地方玩也行啊,那邊的梵天寺,或者影視城,五塊錢包送你到?!?
我對梵天寺或者影視城都不感興趣,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地方來完成這一次旅游的目的,我只想選擇蝴蝶谷?;蛘咦屛覠o目地漫走。
“你不是說過到了小西門就可以去蝴蝶谷嗎,怎么還那么遠?”我冷冷得問電話那頭的她。
“小嘉,是你,你在哪里,你在小西門了?今天還有課啊!”電話那頭是那么熟悉惶急的聲音。
“你不要管我,你只說是不是!你又騙了我?”
“沒有騙你啊,是要在下西門下車后,還要雇車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到了,還很遠咧?!?
她沉默了,“你要去蝴蝶谷!”
我掛了電話,嗯都沒有嗯一聲。
蝴蝶谷,還很遠……
也許,這只是一場淘氣的游戲,一場被綁的游戲。
沿著大街走,如今是確無目的,鉆過一個綠蔭又一個綠蔭;遇過一個又一個性感的妙齡女孩?;蛟S,我應該就此回去,我已經聽到了下一站小西門的聲音。
今天,我的生日;她愛我,她不愛我……我被這樣的念頭糾纏著。
我又關機了,不是的話,會要被她的來短信聲吵死。徹底完了,我們徹底完了;沒有什么可以拯救,也沒有誰說過要去拯救。繼續走,我鉆進路邊的小巷,如果可以,就讓我一天迷在這個巷子里。老人,小孩,用他們純凈的目光審視我——一個背著書包,無所事事的青年。在他們的審視里,我徨仿無助,故意去塞已經塞得很滿很穩的耳機。這一刻,想的不再是迷失,只想趕快跑出來,跑得越遠越好。我的無所適從只會褻瀆一個沉寂中的老人。這比唐突了佳人還恐怖!
梵天寺的煙香味把我熏暈了,我急急得走了出來。
到底也還是到了影視城,買票進去的時候,我見識了整個城的冷清。這是一只能吞下任何東西的怪獸,張牙舞爪得誘惑你。就這樣進了這里,一個不從想過要來的地方,一個大得冷淡的地方。
仿佛是一只螞蟻,被丟進了一個紙盒子里,哪里都不是出去。
她是誰,那個穿黑裙的女孩;她的頭發在我感到一絲一絲的溫馨;她也一個人嗎?她在我面前一閃而過,又鉆入了這個紙盒子的另一個地方。一個紙盒子里,有兩只螞蟻,是同樣兩只嗎?
長城,宮殿在這里,都成了道具,還有那一條長長迂回的走廊和那些無辜的壁畫。烽火臺成了游戲……冷清的游樂場,好像在委屈得承受著別人的嘲笑;流瀑的清澈的聲音在時間里游走。
在雜技師表演的廣場,我又遇見了她。她坐在觀眾臺,笑得很開心,也笑得很美麗。
“嘿,你也是一個人來玩的嗎?”我取下耳機問。
“是的,你也一個人?”
“嗯!”
我們坐在一起欣賞雜技,是為數不多的觀眾中的兩個觀眾。雜技師,怎么稱得上師呢。他們也是和我一樣年紀的青年,卻已經為自己的生活獨立了。他們也曾經有過別的什么夢想么,現在也是否有屬于他們的愛情故事。每一個人,都將為他的生活奔波;沒有人會知道他將會有多少辛酸苦淚。如果,每一顆眼淚都是為自己的理想為自己的愛情而掉,那這些眼淚又能算得了什么。一滴淚就是一顆明珠。如果,為了理想,背上一身苦困,后悔與唏噓呢?
這是個抑郁的年紀!
二十歲不錯過
我以為我會這樣把影視城討厭下去,沒想到也感覺有那么一點意思。
看著她的側臉,似乎有那么一點似曾相似的熟悉。呵,相識又怎么樣,不相識又怎樣?稀稀拉拉的表演就這樣結束了,那群人在笑笑鬧鬧的收拾場子。我看了一眼她的側臉,很想問她等下去哪里玩,也很想邀她一起觀游;只是怎么也不好開口。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吞了下去。
就這樣,我什么招呼也沒有打就走了,從她后面偷偷得走了。
“嘿,小姐,這邊不是有古樂編鐘的表演么,請問是哪里?。俊狈孔永锟帐幨幍?,我問這話都不好意思。只有幾個和我一般年紀的女孩子,正聊得高興。
其中那個一頭爆了的黃頭發的女孩子,揚起臉看了看我,說:“就你一個人??!”
我回頭看了看,“不行嗎?”
其他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都笑著討論起來,“就他一個人耶!”“快去,快去……”“時間還沒到吧?”……原來就是她們幾個表演!
坐著聽編鐘的我,有點傻了,看著自己的手發呆。我喜歡聽編鐘,已經聽過幾百遍了;記得第一聽的時候就是她帶我去的,她說很好聽。有一此,還看到她聽得流眼淚了。我問她有這么感人嗎,她點了點頭告訴我她希望可以回到一個純凈的古代,就像編鐘的樂聲一樣。我知道那首曲子就是西游記里,女兒國的國王唱給唐僧聽的。她說,她喜歡這種纏綿的感覺。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把手機打開了。有新信息。
“咦,你怎么也來了?”我驚訝得看著她,就在我后面一排的位置撒上。
“我已經來了很久了,是你沒看到啊”,她閃著一雙愉悅的眼睛,說。
我歉意得笑了笑,本來想解釋我的不告而別是因為趕著來聽編鐘表演;但看著她的時候好像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編鐘聽完了,最后的那一曲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你也喜歡聽編鐘啊?”她很好奇的問。
“恩,是不是一個男生喜歡聽那種東西很奇怪?”
她看看我,笑著說,“不會呀!”
“嘟嘟,嘟嘟!”
“你有短信了,還不看看?!?
我知道一定是她的,她會說些什么呢,我感到一種心痛。那天早上,我等了她一早上,從六點一直到九點,就那么傻站在她宿舍樓下。她只是下來說了一句,“我本來想不下來的,但你這樣站實在讓我很尷尬;我不會去的,你不要傻了?!?
我告訴她我會要去蝴蝶谷,她說,我愛去不去。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在這不久之前,我還那么確定她喜歡我,對我有好感。難道我錯了么,我們只能做朋友?
居然,有好幾條短信,洪怎么也發了短信給我,還有忖。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短信,她的名字,我是那么敏感。
“不要傻了,回來吧;小嘉,早點回來,如果你真的還那么想,認為我喜歡你,恐怕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哼,我不管了,我就是喜歡你,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喜歡你,怎么樣??!她不懂我的心,真的不懂,她不懂我是多么愛他。從第一次見她驚慌失措,到她答應陪我逛街的欣喜若狂,我喜歡她,從一開始!
“怎么回事呀,你遇到麻煩了?”一雙俏生生的眼睛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剛才實在是想得出神了,差點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
“其實,今天我今天心情不好,想一個人出來靜靜的,不知不覺就到了這里。你呢?”
“我呀,今天二十歲生日,想做一點特別的事情,所以一個人出來了。不過,沒想到,一下子就覺得一個人不好玩。你看,這里才幾個人啊。”
“呵呵,今天,我也是二十歲生日!”
“真的?”“真的”。
我們都笑了起來。
“小嘉,科比今天牛了,首節就拿了二十多分,牛逼得要命,你看比賽了沒?”呵,忖還以為我在寢室。科比,今天,我管不了啦。誰管他首節得了多少分?我看了手機的短信,發現大家都是這樣的無趣!
我又翻了下一條短信,阿抓:二十歲是一個女孩子最美麗的年華。這時的她心地最善良,她有點成熟,又有點孩子氣。男孩子二十歲是他最暗淡的日子。這時的他什么都沒有,不能獨立又不想依賴,掙扎著彷徨著尋找自己的位置。所以,如果一個男孩子在他二十歲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年紀相當的女孩子,那一定要珍惜她。因為,正是這個女孩子用自己最美麗的年華陪他走過了最暗淡的日子!
看完短信,我傻了;二十歲,一個女孩!我又看了一眼身邊這個女孩,說不上特別漂亮,比不上她——那個人;嘿,管她呢;但她卻很耐看,尤其那一雙溫柔的眼睛。她——一個我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女孩,是我的真命天女嗎?我的心里有點顫動了,也有點不太自在。
“誒,你叫什么名字???”我摸了摸頭,傻笑著說:“不好意思,一直忘記問你的名字?!?
“你呢,”女孩眨著一雙眼睛俏皮得說:“你先說?!?
“杜小嘉。”
“杜小嘉——呵呵,好像一個小朋友的名字?!?
“小朋友已經長大了。”
“嗯,我叫張可蓁”女孩一番解釋,又笑著說:“很好聽的名字吧?!?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她的名字叫秦亦舒,也很好聽;嗨,不再想她了,我應該忘記她,徹底忘掉!
跟張可蓁一起逛影視城后花園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我這些天最開心的日子??奢枋莻€明朗俏皮的女孩,沒有亦舒那標志性的沉穩。沒想到,我也會像阿抓他們幾個小子那樣,要起女生的電話號碼來了,而且要得那么自然。張可蓁并沒有馬上答應我,只是眨著明亮的眼睛問我:
“我相信我我們一個學校的,你相信嗎?”
“相信”,我想不到自己會毫不猶豫一口說出!
“為什么?”女孩就是這樣愛究根問地的嗎?
“我相信緣分!”——我更加想不到自己會更加毫不猶豫得說出這句話。我的臉還來不及紅,表情還來不及不自在,可蓁已經撲到我的懷中。我摟著她,心中突然感到什么預謀;但,內心涌起的溫柔與感動讓我不再想著這些,即使這是個陷阱也是個溫柔的陷阱!在這個溫柔的陷阱里,我僵硬的心好像開始慢慢軟化。
“我是亦舒的舍友,也是她的好朋友。我看到你追她的時候,不想已經默默喜歡上你了。但我知道,你對自己不喜歡的女生從來就不正眼瞧上一眼——聽到沒有從今以后也不許你瞧別的女生,知道嗎?”可蓁費了好大一副勁才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用手點著我的額頭。呵呵,她哪里知道自己怎么裝都不會兇的。
我接著說:“所以,你們就設計了這個陷阱。沒想到我的好兄弟阿抓都出賣我。”
“呵呵,這可是亦舒出的點子,你自己卻不知道很早以前阿抓就被我收買了——他可是為了你的幸福才收買的哦?!?
“哦,是——是——是!都是為了我,行了吧”,我嘴上說的雖然是阿抓,心里卻那么一點失望得想:原來是她,唉。
“怎么不高興啦”沒想到臉上的笑容并瞞不過她,她滿臉戚容得說:“亦舒其實也喜歡你的,但她最后還是放棄了你我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把她摟進懷里,聞著她的青發散出的淡淡香味。這個世界,有些東西不知道比知道好!”
二十歲,一個女生,不錯過!